第五百四十九章 长安风云(一)

作品:《名门天姿

    李祐一张脸上全是惊吓,又不敢反驳,只得可怜兮兮地谢恩,说儿臣定当铭记

    江承紫从这张惊恐的脸上,看到了深切的怨恨看来这孩子从小就已被教坏,已经长歪了

    可作为父母的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将他放出去祸害旁人,到后来害人害己

    唉!

    江承紫心里轻叹,但她并没有有插手的意思在这蓬莱殿,她只想作壁上观

    德妃一听要将李祐送到齐地去,立马瘫软匍匐在地,喊:“陛下,我一定细心管教李祐他还年幼,请陛下再让臣妾管教两年求陛下开恩”

    “是啊,陛下,阿祐还小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齐地,有个万一——”杨淑妃也跪地为李祐求情

    李世民不语,德妃在地上磕头哀求:“陛下,是我管教不严,求陛下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好好管教阿祐”

    “管教?你性子就是太弱,没点分辨旁人说什么,你就什么都信”李世民厉声喝道

    “是,是,是我的错,求陛下责罚”德妃连连磕头

    “陛下,德妃姐姐身子不好”杨淑妃低声说

    李世民叹息一声,拂袖道:“我何曾希望他去远方可他在这长安,身旁的环境不好”

    “父皇忧心儿子们,多谢父皇”李恪缓缓起身,然后跪在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一惊,问:“恪儿,你这是何意?”

    “父皇政事繁忙,还记挂孩子们的成长发展恪儿替兄弟姊妹多谢父皇”李恪说着又是重重一拜

    “恪儿,我为父,自是对你们有这份儿责任父皇亦不盼别的,就盼你们兄友弟恭,家人和睦”李世民缓缓地说

    “儿子们定当铭记”李恪回答

    一旁的李愔也是立马回答,只有那李祐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本身就愚钝,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父皇,儿子也,也一定铭记”

    李世民颇为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对德妃说:“你且先起来”

    “陛下,我这么久没求过你如今,我就求你一次,让我好好教阿祐,就,就给我半年的时间若,若阿祐没起色”德妃没起身,更加匍匐地低了

    李恪立马说:“父皇,儿子也认为立马让阿祐去封地,仓促了许多一则阿祐没心理准备,说直接点他还是个孩子,父亲与母亲皆不在身旁,对外面局势不了解,很容易受到奸佞之人的蛊惑二则,长安有父皇、皇后,五弟的母亲,还有朝中大儒,皆可教五弟儿子以为在长安是五弟最好的环境”

    “是呀,陛下,齐地与长安相距甚远我们瞧不着,那些地方官员最喜阿谀奉承之事若是阿祐遇见一二,怕没认真反思,反而沾染了旁的恶习还不如将他放在长安,有陛下与皇后为他把关”杨淑妃也趁机说

    “是,是我,我让皇后教他,皇后大贤,不仅统领后宫,还是陛下的肱骨之臣”德妃也附和

    “皇后身子不太好,如今又是双身子,哪里有精力教这顽劣的孩子?你自己既然做了母亲,就要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跟从前一样糊里糊涂分不清大局,只有害了老五”李世民板起脸教训了德妃一顿

    德妃听这话有戏,连忙谢了恩

    李世民便瞧着李祐,道:“说你大,你确实不大说你小,你却也不小了太子像你这般大时,为了当时的局势,自请为人质,尝尽各种苦难,始终气度不改你三哥像你这般大时,已带兵协助父皇攻打贼子你四哥与你没相差几个月,去年已跟随工部四处学习,参加水利设计,并且立志要考察大唐地域,撰写地理著作你呢?”

    李祐原本跪着,身形因这话更佝偻了

    李世民也是不忍,叹息一声说:“父皇不求你如何只想你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孩子”

    “是,父皇”李祐小声回答

    “罢了,你且随你母妃回去”李世民摆摆手

    德妃与李祐谢恩离开

    李世民对身旁贴身的老舍人,道:“阿福,你将李祐身边的人都换个干净,挑选的人都给我过目过目另,德妃宫里的人的底细也一并调查一番今日阿祐对阿愔说的话,必定是有出处的你不动声色地将出处揪出来,禀告朕”

    “是奴婢这就着手去办”阿福行了礼,告退了

    李世民这才将淑妃扶起来,温柔地说:“这事,你原本就不该掺和的,指不定日后,德妃要怨恨你”

    “陛下,怨恨就怨恨吧你是父亲,有许多的皇子公主,你每日里还有许多的政事要繁忙可对德妃与我来说,孩子们就是我们的大部分我理解她的心思,毕竟她身子不好,只有阿祐一个,日后也不能再生阿祐自是她心尖尖上的宝了”杨淑妃缓缓地说

    李世民笑着摇头,道:“你呀,总想着旁人”

    “陛下,是你谬赞了我其实就想着我自己,想着我的恪儿、阿愔”杨淑妃略略撒娇

    “好好好,都依你,我不与你争这都过了晌午了,你还不传午膳?我早膳没吃几口”李世民笑道

    杨淑妃这才大惊,连忙让月姑姑通知了御膳房,将李世民的午膳一并送到了蓬莱殿

    初唐用餐并不是后世觥筹交错的大圆桌,而是按照地位辈分长幼安排几案,菜式分成小碟放到案几上,各自食用若宾主要同饮,便共同举杯

    这一顿午膳就摆在蓬莱殿正厅内,李世民首席杨淑妃则在次席,李恪与李愔分列又次席至于江承紫的地位、身份都是末等,便在末席

    虽是末席,但菜式并没有怠慢,与主人一般无二桌上精致的杯碟,菜的种类不少,就是分量不多饥肠辘辘的江承紫非常文雅又快速地扫光所有的杯盘

    因李世民不喜饮酒,席间便没饮酒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李世民关心了江承紫几句,问她杨氏六房的府邸可有弄好,如今住在谁家

    江承紫一一回答,李世民也没特别说什么,径直回去找人开会了毕竟梁师都这是要绕道把他灭了,这事不小

    吃完饭,江承紫便向淑妃告辞

    杨淑妃很是感激这女娃,今日两个孩子的事,这女娃都处理得特别得当

    “阿芝,你这边有什么不太清楚的,尽管来宫里问我”杨淑妃叮嘱

    “阿芝多谢娘娘我初来长安,日后肯定有许多事要麻烦娘娘指点呢”江承紫客套地说

    杨淑妃笑着点点头,说:“求之不得”

    江承紫傻兮兮地笑了笑,在李恪的催促中,出了蓬莱殿

    李愔张了张嘴,却又什么话都没有说,略略蹙眉,转身入了蓬莱殿

    “阿愔挺有意思”江承紫轻笑

    “挺冷漠吧”李恪轻叹,尔后说,“我算作两世,却都看不透他他明明也是聪敏,才华横溢,而且很会讨父皇欢心可他什么正事也不做,成天就是打猎、嬉戏游玩、享乐纨绔子弟所做的事,他都做了而且,他懒得跟朝中大臣的子弟一道,不屑于他们的行径他自己养了一帮寒门之人,每日里吃喝玩乐”

    “咦,这是上辈子的事?”江承紫问

    历史上对李愔的记载极少,只知晓他被李世民斥责为禽兽不如,后因李恪与杨妃谋反案牵连,被流放,死于流放地

    “嗯”李恪点点头,然后停住了脚步,看着远处高远的淡蓝天空,感叹:“还能与你同看长安天空,真好”

    “傻样”江承紫哈哈笑

    不远处的回廊处,有几个小姑娘在那边窃窃私语为首一人正是李丽质其余的看起来是别的公主,想必是听了李丽质讲述杨氏阿芝在淑妃的蓬莱殿,但碍于李世民在发火,又不敢贸然去蓬莱殿,便在这外面等着了

    “像是公主们?”江承紫低声问

    李恪瞧了绿树掩映处,点头道:“大约是在瞧你你可不知,你已是盛名天下了日后,旁人怕都不说蜀王了,会说‘瞧,那就是杨氏阿芝的夫君’”

    江承紫哈哈一笑,打趣:“蜀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哟”

    “甘之若饴,怎么会后悔呢?”他轻笑,眸子晶亮,容颜俊美,映衬着清亮的目光,江承紫只觉得原来赏心悦目的容颜也让人如此开心

    “那就做好我背后的男人,成为杨氏阿芝的男人”她哈哈笑

    笑完了才发现李恪笑得诡异,江承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生硬地转了话题问:“前世,李丽质什么结局?”

    “结局?”李恪想了想,神情悲戚,道,“她是父皇极其喜欢的女儿,天生丽质也是第一个嫡长女,父皇与皇后以为给了她天下最好的她死于贞观十七年夏”

    “嗯?”江承紫还等着李恪继续说,李恪却安安静静地看着远处起起伏伏的皇城,神情越发悲戚

    “贞观十七年,有什么吗?”江承紫低声问

    李恪转过来看着她,眸子里有泪光,他低声回答:“阿芝,那一年,老五谋反被诛杀,接着承乾谋反,紧接着李泰被贬为庶人,李治为太子,我成为长孙无忌的眼中钉肉中刺,成为稚奴不安寝的存在那从那时,开始与长孙一族抗衡弘农杨氏插手,第二年春,你忽然身死”

    江承紫看到他眼中深浓的难过的与害怕,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说:“都过去了,没事,没事这一世,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对吧?”

    李恪抿抿唇,继续说:“丽质随父母,身体先天有疾,然一直保养得很好入了长孙府邸,也是孝敬公婆,丝毫没有嫡长公主的架子但我与她原本不亲厚,又因她入了长孙府,便极少言语,不过点头之交不过,她虽有心悸之症,但一直不曾发作可那一年,她突然就发作,陡然病入膏肓那时,我也处境艰难,便不曾细想如今你问,我想或者是长孙一族迫害她的兄弟,她知晓了真相,也便唯有一死”

    李恪说到此处,面上难掩心痛与悲愤,一双手握紧成拳头,低声说:“此生,我也一直在想,要不要将长孙一族连根拔了他乃饕餮,所图颇大”

    江承紫默默不语,李恪叹息一声道:“让你担心了”

    “不,我在认真考虑你说的事”江承紫很认真地说

    “傻我只是说说而已,这种来来回回的勾心斗角,很累人生在世,如同白驹过隙,不过短短几个春秋,我不想你陷入这种无聊的事中”李恪低声说

    江承紫摇头,道:“阿念,这事,太子就是咱们的底线若他敢动承乾,咱们就要动他若他相安无事,一切以国为重,那我们也就相安无事”

    李恪不由得看她她眉目干净,就站在花树下,神情坚定

    他忽然明了,这女子为何与旁人不同是因为她不管前世今生都很淡然很笃定,她所做每一件事都从不犹豫,整个人生从不彷徨

    “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江承紫笑了笑,又瞧瞧树木掩映处,那些天生贵胄的可怜公主们,觉得锦衣玉食的她们真是可怜所存在的价值,只剩下联姻

    李恪轻轻点头,他也明白只此一条路:保住承乾,就是保住了自己,保住了兄弟姐妹们

    两人并肩前行,很快出了皇宫李恪先将江承紫送到秦叔宝府上,他这才转到了平康坊里一座叫倚翠楼的花楼前

    天色还早,平康坊是长安城最大的红灯区,是夜场所在因此,此番还静悄悄的,鬼影子也没见着一个偶尔有人闪过,都是佝偻的打扫之人

    李恪在倚翠楼前,叩了门环老鸨骂骂咧咧地来开门,说:“小郎君莫要怀了规矩不要太阳落山,平康坊的仙子们哪能起身呢?”

    李恪不予理会,只说:“我找你们这里的琴师”

    “琴师?我这里的琴师可多了,不知小郎君找哪一位?”老鸨先前骂骂咧咧,如今看这位衣着不凡,也不敢有所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