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作品:《红楼之逆贼薛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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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中午, 伙计告诉薛蟠说赖先生还在呢。薛蟠下楼往他对面坐下,随口说:“跟你们东家请假方便么?”

    赖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请假?”

    “我们老钱快要成亲了。要不要去吃喜酒?顺带跟老钱讨教一下怎么追媳妇儿。”薛蟠正色道, “你若嫌弃老钱是粗人就不用去了。”顿了顿, “人家可是三四个月就把媳妇追到手的男人。”

    赖先生思忖道:“这位钱义士也是绿林中人?”

    薛蟠假笑道:“你以为绿林中人都全都干夜里翻墙上梁这一种活计的?人家祖传数辈屠夫。”

    赖先生眉头微皱。“屠夫啊。”

    “那咱们没话可说了。”薛蟠起身。“再见。”走了两步,“仗义每从屠狗辈, 负心多是读书人。”

    赖先生喊道:“我想送她个仆妇。”

    薛蟠头也不回:“依我看邱大嫂生意挺好,不至于买不起仆妇。”遂走了。

    赖先生又坐了会子,自行离去。

    回到薛家, 扬州贾琏使人送了封信来, 让金陵这边看完还他。

    信是贾赦所写。正月里长安节度使云光来了趟京城,特拜见贾赦求了他一桩小事。贾赦轻易办妥。二人吃酒时,云光老想再问贾代善的事儿。贾赦充耳不闻, 只管兴冲冲显摆自己那只一百二十两银子淘来的宣德炉。次日云光又来, 贾赦跟他说了两个时辰古董。后天再来, 贾赦又说了一个多时辰扇子。然后云光就多日没来、直至辞行。辞行那日贾赦还说了许久的字画。信中又说, 既然孙女是跟林黛玉下界的, 名字干脆交给林海取。

    众人看罢暗笑, 贾赦从来就不是什么好鸟。

    下午,同福客栈的伙计传消息过来, 赖先生方才又回去了,托客栈的人给“武义士”捎话,问钱屠夫何时成亲。次日赖先生再来, 伙计告诉他——武四爷留了话, 钱屠夫四日后成亲。若想去凑热闹, 三日后申时到扬州开明桥东头碰面,过时不候。

    婚礼倒是真的。钱屠夫和金寡妇要成亲了。金寡妇长得漂亮、性子泼辣、家里有钱,街坊说她还认得读书认字的先生。偏钱屠夫从没想过金寡妇瞧不瞧得上自己这事儿,只管厚着脸皮日日上金家干活,让金小米骑在他脖子上满大街溜达。

    有一回,两个混混到金寡妇摊子上讹钱。可巧熊猫会有事,平素她摊子左近的两个兄弟不在。趁金寡妇跟混混吵架的功夫,小米撒丫子跑去喊钱屠夫。钱屠夫提刀赶来,几招把二人打趴下。乃指着他们道:“连我个跛子都打不过,还有脸出来晃悠,没的丢扬州人的脸。”那二人恼了,次日领了七八个人来报仇。不曾想依旧打不赢这跛子。

    两日后有个混混去买肉,看见钱屠夫吓得脸都绿了。钱屠夫一刀斩断三根猪骨头,指着那混混道:“滚,不卖你东西。”混混飞也似的滚了。之后再没人敢来金寡妇摊子跟前闹事。金寡妇终于知道了“家中有男人”的感觉,悄然落泪。

    金家两个孩子打小有爹跟没爹似的,金寡妇相好也多。钱屠夫早早哄熟了金小米;金大米知道此人是三当家介绍的,他信得过三当家。遂都挺容易便接受了。

    而后婚事水到渠成。

    熊猫会那头,从第四单生意开始目标和客户都不是什么大人物,遂让山匪们动手去了。

    钱屠夫娶妻前一日申时,赖先生来到扬州开明桥东头。只见路边悠然转出一人,定睛看正是前阵子被自家抓过的朱大郎。小朱似笑非笑道:“先生还是来了。”

    赖先生含笑拱手。“朱先生伤势如何。”

    小朱挑了挑眉:“烦劳赖先生回去告诉魏老爷,这个仇我记下了。快则三天,慢则十年,必还给他。”

    赖先生点头:“好。我必转达。”

    说话间开明桥那头过来一辆马车,停在二人跟前。车夫头上带了个极深的斗笠,小朱笑盈盈亲自打起车帘。赖先生忽然觉得他笑里藏着刀子。只是朱先生若有歹意,自己这会子想走必来不及了。遂干干脆脆上了车。马车轻轻跑了起来。

    小朱递给赖先生一个水囊:“这里头有利眠之药。放心,与身子有好处。咱们要去贼窟,路途自然不能让赖先生知道。”

    赖先生顿时以为他方才之笑意不过是要自己喝迷药,松了口气。乃接过水囊问道:“武义士呢?”

    “还在金陵。”小朱道,“原本有个活计是我的。我不是伤了么,自然归他顶上。”

    赖先生一笑,仰头喝了两口囊中之水。此药果然厉害,不多时他便沉沉睡去。

    许久,迷糊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喊自己。赖先生缓缓睁开眼,“武十银”义士正立在跟前笑道:“好懒的读书人,睡到这个点儿还不醒。新娘子都快接来了。”

    赖先生尚未回神,又听朱先生道:“哦,不怪他。我昨儿灌了他不少迷药。”

    “武十银”一愣:“迷药?不是让你好生招待么?”

    赖先生猛然想起前情,忙移目望去。只见“武十银”立在自己床前,帘子早已挂起。此处是间寻常百姓家陈设的小屋子,朱先生悠然坐在窗下竹椅上。便听他说:“美美的睡上一觉,等着婚宴上多吃些好酒好菜,不算好生招待么?”

    “武十银”神色古怪:“你们还有脸说我小气。我都没想过为了省下一顿晚饭把客人迷晕这么久。”

    朱先生哼道:“蠢货之心度智者之腹。你除了会耍两下嘴皮子还会什么?”乃瞧了眼赖先生,“此人极聪明。他清醒的时间越久,就越能窥探猜度咱们的情形。”

    “武十银”皱眉,看了朱先生半日,忽然低声说:“喂,老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没说?”

    “嗯?”

    “我总觉得,依着你的性子,如此兴师动众的拖着我,”“武十银”假笑,“应该有别的事瞒着我。”他看了眼赖先生。“我当真有意跟赖先生交个朋友。”

    朱先生鄙夷了他一眼:“拉倒吧。你还不是看黄四爷有钱,巴望着日后跟他们做生意。找那个什么姚大人的事儿谈了没?”

    “武十银”低声道:“才见一两回哪儿好意思谈啊。人家想等今儿婚礼之后,老钱传授他点子追媳妇的经验,再提。”

    朱先生微笑道:“成。放心,我有把握,必不会耽搁你谈生意。”

    他二人扯淡的功夫,赖先生心中已将前些日子之种种在脑中过了一遍。武义士性子颇为实在,朱先生却是个诡计多端的。遂思忖道:“朱先生,晚生总觉得你话里有话,可否给个明白。”

    “武十银”连连点头:“对。你做了什么。”

    朱先生笑盈盈看了看他二人道:“也罢。”乃翘起二郎腿向赖先生正色道,“我先告诉赖先生一声,你莫要误会他。”他指指“武十银”,“我们老三亦在被我算计之中。”

    “武十银”嘀咕道:“我就知道。”

    原来此事当真是小朱一人设计的。昨儿去开明桥头接赖先生的本该是薛蟠。

    朱大爷打从出世起还没吃过那么大的亏,岂能善罢甘休?脱身当晚便开始想主意了。遂与法静商议说自己想报复魏慎。法静竭力赞成。小朱想着,薛蟠演技平平,赖先生又是个聪明人,恐怕被看出端倪,干脆瞒着他。法静托薛蝌和卢二爷帮忙把薛蟠留在金陵,接人的便换成了小朱。薛蟠则被拖到今儿早上才快马赶到。

    小朱慢悠悠的说:“直至昨天,魏老爷依然在府衙大牢里没出来。可知黄四爷跟前魏老爷压根不算什么,赖先生显见要紧得多。是吧赖先生。”

    赖先生苦笑:“并非如此。我不过一寻常清客。”

    “那何故黄四爷迟迟不肯救魏老爷?”

    赖先生道:“自有缘故。”

    小朱道:“所谓自有缘故,意思便是我已猜着了、你不好意思承认。”赖先生微笑,不置可否。小朱得意洋洋,“余下的我就不说了。横竖赖先生来都来了,就好生吃个喜酒,明儿再回去。”

    薛蟠问道:“你还做了什么?”

    “没什么。”小朱狡黠一笑,“跟魏老爷开了个小玩笑罢了。说了不会耽搁你谈生意、就不会耽搁。”乃站起来,“新娘子快来了。”起身出去。

    薛蟠与赖先生面面相觑。薛蟠低声问道:“你知道么?”

    赖先生摇头。“我从昨儿上了马车直睡到这会子。”

    外头鞭炮唢呐声起,花轿来了。二人赶忙出门。赖先生一看,此处是个农庄。庄内张灯结彩五色缤纷,往来男女三教九流,满口跑着绿林黑话。看见薛蟠,个个抱拳喊“四当家好”。赖先生这才想起自己要小解。薛蟠领他到茅房门口,赖先生进去后低头,猛然发现他的腰带被换掉了。略一思忖,已大略猜出朱先生做了什么。心里隐约有点儿幸灾乐祸,又想知道究竟。

    而后二人赶去婚堂。新郎官五大三粗,洋洋喜气盈腮。小朱果然坐了媒人之位。三拜礼成送入洞房,满堂欢声雷动。

    一时开宴,赖先生坐在薛蟠身旁。新郎官出来敬酒。先单独敬了三当家,谢谢他的大媒。再敬四当家。

    薛蟠乃笑指赖先生道:“老钱,这位大哥也有个心上人,只是苦求多日连门都进不去。你可有经验传授他点子?”

    钱屠夫笑道:“兄弟这么个斯文读书人还讨好不了女人么?”

    赖先生苦笑拱手:“求钱义士赐教。”

    钱屠夫仰脖子饮尽杯中酒,道:“极容易。只四个字:实实在在。”

    赖先生道:“我已极实在了。”

    钱屠夫道:“你连门都进不去,显见并不实在。你们读书人怕不是日日跟上她门前念文章去?”众人大笑。

    赖先生忙说:“不曾。我只说日后必对她好。”

    钱屠夫好笑道:“你心上人岁数定然不小了。”

    “三十二。”

    “我说么。”钱屠夫摆手道,“那些个虚言也只好哄骗十四五岁的小妹子。三十多岁的女人,谁还信你?”乃拍胸口,“我老钱将媳妇家中一应活计悉数做了,有人去她跟前捣乱我悉数揍了,竭力让她过得好些。从不说什么日后、将来之类的屁话,只看当下。你连眼前的活计都不做,还提什么日后?”

    薛蟠在旁点头:“老钱说的是。邱大嫂那岁数已不好骗了,没有实在的人家不搭理你。”

    赖先生若有所思,拱手道:“多谢钱义士。”乃敬了钱屠夫一杯酒。

    待钱屠夫去别处敬酒后,众人不免谈论些别的事。赖先生只默然吃菜饮酒听他们说话。这桌上的仿佛都是大小头目,来来回回所言不过是生意。

    陆续有人向四当家回事儿,问某桩生意接不接。一个男人勾搭了小姑娘,可他家里有老婆,偏不知使什么手段让姑娘死心塌地的要做他姘头。女孩儿父母早亡,跟着哥哥过日子。她哥想雇人宰了那男人。薛蟠道:“将他抓来问问,可动过人家姑娘没有。若有,阉了,让他比死还难受;若没有,倒是不值一条人命,吓唬吓唬便罢。”小头目答应着。

    另一个又回了件事。有家药材铺子因知道人家等药救命,特特提高三倍的价钱。如今病人已死,家里也只剩下四堵墙了。病人的儿子愿意下半辈子都给咱们卖命,只求兄弟们打断那掌柜的两条腿替他爹出气。薛蟠道:“查清楚,是东家、掌柜、还是伙计加的价。不把性命当回事之人决计不能开药材铺子。查出来宰了。”此人也答应了。

    后又说了几件事,皆是薛蟠在处置,小朱悠哉悠哉吃喝,半点事儿不管。然大伙儿对小朱却十分敬重。

    婚礼热热闹闹直到晚上。小朱拉着薛蟠和赖先生一道闹新房,让钱屠夫毫不留情轰了出来。还有兄弟不依不饶,钱屠夫直伸出蒲扇大小的巴掌推出门去。大伙儿聚到窗下想听壁角,钱屠夫忽然打开窗户探脑袋出来,恶狠狠的说:“今儿谁敢在此蹲着,日后他成亲我老钱就上他的房梁!”吓得众人顿时做鸟兽散。

    这日晚上赖先生并没吃多少酒,也不曾醉。回到客房还有人替他打好了热水洗漱。遂安生上床,不多会子便睡着了。殊不知到了四更天,有人往他屋中吹了迷烟。赖先生睡得愈发沉了。

    待他醒来已是白天,自然竟躺在大街上!四面张望,正是他来时的开明桥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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