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作品:《红楼之逆贼薛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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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蟠只想买块豆腐撞死。陈三姑娘冤魂告状、说继母与人私通、还说父亲早已不行了, 案子惊动整个扬州城。陈三老爷心态失衡, 开始改逛南风馆, 且越来越变态。没有哪个男孩子能从他手中全身而退, 甚至闹出过人命。王小四把欧阳送给他,大抵是打了重新救一回的心思。庆王府舍不得这颗养了十几年的棋子。

    众人立时赶去陈家。陈三老爷不在, 说是跟朋友吃酒去了。薛蟠问何时走的,陈家说晚饭刚吃完、收到一封信便匆匆离去。捕快带着两条狗。给狗儿们嗅了嗅陈三老爷的衣裳,它们便撒开腿跑起来。只跑过短短三条街巷,狗儿趴在一户人家大门上狂吠。

    薛蟠一脚踹开大门,登时看见正堂八扇格门紧闭、里头透出光亮。门口站了十几个长随小厮。除了三四位离得远远的, 其余多半将耳朵紧贴在门上。有人喊“什么人!”薛蟠早已快步朝里跑,两个长随挡在正中的两扇门口。耳听“嗖嗖”几声,偷听之人、连那两个长随在内, 悉数捂住大腿喊“哎呦”——十三送了他们每人一支袖箭。

    因半路上已经猜想过欧阳会是个什么情形, 薛蟠踹开堂屋门的同时扯下了门帘。屋中极亮, 不知点了多少蜡烛。正中摆了张大长案,一眼望见案上有条人影、看颜色便可知其一丝.不挂。薛蟠顺手抡起门帘抛了过去。抡起时双手感觉这门帘极厚重, 很方便着力。眼睛还没来得及聚焦, 门帘已将人影盖住了。

    薛蟠长诵一声“阿弥陀佛”, 这才开始观察堂屋内的情形。长案前摆了两张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两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满面猥琐之态还没来得及收起。他们身后是两个木施状的大架子, 架上悬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器物。再旁边是四个多宝阁, 上头也搁着林林总总的东西。

    二人此时才发觉不对, 站了起来。薛蟠快步走近,赫然发现长案上有两道带锁的铁链。乃面无表情道:“钥匙在哪儿。”

    一个男人问:“你是何人。”

    薛蟠冷笑:“贫僧这把雁翎刀已经有日子没出鞘了,不知道的还当是装饰品呢。”乃“嘡啷”一声拔出宝刀,笔直的压在此人脖子上。“拿出钥匙,或者贫僧杀了你搜出钥匙。”

    另一个忙说:“钥匙在这儿!”哆哆嗦嗦从怀内取出钥匙解开锁。

    薛蟠问道:“欧阳施主,你能自己挣脱么?”

    门帘下的人影动了动。开锁之人道:“他……还捆着麻绳。”小心翼翼指了指,“这儿有个铁环是捆手的,那边也有一个。还有他嘴也堵着呢。”

    “割开手上的麻绳,其余不用你动。”

    “是。”

    开锁的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就着门帘下的形状找到麻绳处开始割,边割边说:“师父饶命,我们还没唱主戏……”

    薛蟠打断道:“你们的性命不在贫僧手里,在欧阳施主手里。不过贫僧不建议他放过你们。不止为了他自己,更为了将来不会有别人再遭你们这变态的毒手,除恶即是扬善。你们谁姓陈?”

    刀下那人战战兢兢道:“小人姓陈。”

    “冤魂告状的是你女儿?”

    “……是。”

    “贫僧现在最后悔的便是当时没杀了你。”

    “师父饶命……饶命……”

    此时双手的麻绳已割断,门帘下人影一阵动作,半晌停下、直直的躺着。薛蟠抡起胳膊,一手一个提着两个男人往外走。走到门口,将他二人隔着门槛摔出去,自己也跟出去、阖上门只留了条门缝。乃盘膝坐下,开始诵念《地藏本愿经》。

    一篇经念完,屋内又有了点子响动。薛蟠稍微松了口气。此时前院已满是火把和官差,方才中箭的都赶开了,没中箭的躲在旁边探头探脑。

    一个胆大的小厮蹭过来低声问道:“师父,你方才看见了么?”

    薛蟠当然知道他问什么。“不曾。多谢贵府的门帘子厚重趁手。”

    “你们出家人不是说色即是空的?为何不敢看?”

    “并非不敢看,而是不想看。这是对一个人隐私权的基本尊重。没有谁愿意这么被人看见。”

    “可这人是个小倌。”

    “小施主,你是个奴才。小倌、粉头、奴才、太监、乞丐,地里的农夫、河道上的纤夫、纺粗布的织女,都是人。是人便不可轻贱。阿弥陀佛。”

    陈三老爷从地上爬起来喊道:“他是自愿的!”

    薛蟠依然打坐,斜靠着一扇门。靠得门缝开大了些,方便声音进去。乃抬目朝王小四看去:“王管事,此事不会就此算了。”

    王小四咳嗽两声:“他委实是自愿的。”

    “他被你们哄骗、洗脑,误以为自己自愿罢了。这是仿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十三抱着胳膊靠在庭中一株大树下,知道该有人出来接话,便说:“我听林大奶奶提起过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什么病症?”

    “大概的说就是,当恶人作恶没有做到极致时——比如杀人犯放过了一个孩子,绑架犯给人票吃的饭还不差、且没有折磨人票,有些被害者会觉得他们并没有那么坏,甚至觉得他们也许是因故被逼犯罪。而贫僧说的仿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便是恶人故意在作恶时不做到极致,只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比如在南风馆的孩子中挑出个极资质极好的,假装偶然发现他喜欢习武、便派个武师父教他。趁机告诉他我对你很好,你看我对别人就没有这么好,你是特殊的。搞笑,真对人家好就应该从那种地方放出去。左手欺辱你右手偷偷塞给你一碗饭吃,岂能安什么好心。”

    “那眼下是个什么情形?”

    “无非老一套。你欠了我的情,你得还。你可以不再卖身,但你必须给我干别的活,比如帮我杀人。嗯?你不想杀人?那你欠我的怎么办?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肯做就不用杀人了。”

    “如此他们有什么好处?”

    薛蟠笑了:“他们又不是只有一个人。除了王管事,那不是还有教他习武的师父么。王管事把他送来此处,武师父在他被折磨死之前救下他、再当面狠狠揍王管事一顿。几天后师父被王管事报复得更惨,而且降了职。欧阳施主就这样又欠下师父一条性命,还感恩戴德、愈发认定师父对自己很好。过不了多久师父就会遇上困难、需要帮手,迫不得已来找欧阳施主帮忙。欧阳施主为了还恩还情,只得帮他杀人,再次走上不归路。这种用烂了的招数偏就是有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王小四目瞪口呆看着他。

    十三嗤道:“和尚你有点子本事啊。看王管事那模样就知道你的卦半个字没算错。”

    薛蟠也嗤道:“不是贫僧会算卦,是这种法子太老套、实在见多了。要对付也简单。你对我有恩、我可以回报,但如何回报并不是你说了算。欠师父的人情,不能用帮师父杀人来回报。本事大的可以帮师父脱离虎穴、从今后再不当杀手死士,本事小的可以送师父一笔钱、让他去绿林中雇个帮手。多撇脱啊你说是吧。”

    “原来如此。”十三道,“他们倒真不怕得罪王爷。”

    薛蟠呵呵两声:“他们不是不怕得罪王爷,他们是实在舍不得之前十几年辛辛苦苦的哄骗调理。欧阳施主太出挑了,他们原本是有大用的。直白点说,欧阳施主对他们的正经用处还没开始呢。对吧,王管事。”

    王小四闭了眼:“师父说什么,小人竟听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反正你们的算盘也已落空。”薛蟠冷笑道,“贫僧再说一遍,这事儿没完。”

    “哦?师父还想如何?”

    “哦,不如何。”薛蟠站起身拍拍灰尘,合十颂佛,“庆王和世子自此熄了某条心思吧。贫僧的星象虽学得不大好,也算入了门。但凡察觉异动,贫僧会立时动手阻止。连你这样的人都肯重用,他们若一朝得势,这天下苍生得活成什么样子。”

    满院震惊,连吴逊司徒暄在内悉数瞪大了眼。贾太太怀孕前,贾琏满衙门嘚瑟、说不明和尚算出他儿子快要投胎。不久贾太太真的怀上、前月真的生了个大胖小子。庆王觊觎龙椅本不是什么秘密,不明和尚素来对全部凤子龙孙都笑脸相迎。他若改变心思,庆王的皇帝梦怕是要瓜完。

    十三侧头瞧了王小四一眼。今儿的消息不用太久便会传到庆王爷俩耳中。这位少不得被推出来背锅,已离死不远了。

    吴逊和司徒暄随即大喜:能察觉出星象异动,可知和尚这门功课学得也不差。庆王这个心头大患算是解决了。

    王小四许久才回过神,吓得扑通跪下:“师父明鉴。此事皆我一人所为,与主子半分不相干。”

    薛蟠翻翻眼皮子:“要说他们是因为没眼光才重用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你自己信么。”

    王小四喊道:“腌臜事哪家不做!”

    “没错。欲成大业,不免要做些腌臜事。只不能恶到你们这个地步。”薛蟠沉声道,“自古以来,再明的明君都做过对不起臣民之事;然桀纣并不多。归根究底是为恶的数量问题,量变引起质变。”

    王小四没怎么听懂,只急得磕头。十三闲闲的道:“他是个和尚,游走人间本为着积功德。他时常说诸位王爷皇子都差不多,懒得管皇帝家的闲事。贵主如今便是差得多,他不能放任苍生涂炭。想让他改主意,磕头是不顶事的;得从今往后不再害人方可。有磕头的工夫,还不如回去把你们楼子里姑娘小子们放了,别再逼他们做屈辱事。”

    司徒暄趁乱补刀:“正好封条已经贴了,王管事只管借律王叔的名头就坡下驴。”吴逊忍俊不禁。

    王小四牙关紧咬,半晌没吭声。

    十三哂笑摇头:“宁可不要大业,也不愿意放人家生路,还有什么好说的?”

    薛蟠道:“他们眼中,那些姑娘小子都不是人,而是一只只下蛋母鸡。”

    正说着,忽听身后脚步声响,薛蟠忙往旁边稍稍躲闪。堂屋大门“吱呀”打开,欧阳三郎已穿戴整齐立在门槛后。

    堂屋灯火明如白昼,欧阳是个逆光。薛蟠后退两步打量了他几眼:“脸色不算太糟糕。”因指陈三老爷及其同伙,“由你做主。还是那句话,为了别人、不建议放过。”

    十三道:“欧阳大侠只需说句话即可,我帮你动手。”

    薛蟠道:“这位石大哥的刀是专杀恶人的。”

    二人赶忙磕头求饶,说再也不敢了。

    十三道:“狗改不了吃屎,我不信。”

    薛蟠道:“贫僧也不信。”

    司徒暄道:“我也不信。”

    高师爷道:“老夫也不信。”

    霎时衙役捕头纷纷表示不信此二人肯改过自新。他俩忙赌咒发誓什么都说。

    最终欧阳三郎轻轻的说:“我也不信。”

    话音刚落,十三双手齐发,两只飞镖钉住了二人咽喉。众皆大惊,看向十三的眼神与之前不同。

    王小四面黑如炭。欧阳三郎一步步走到他跟前道:“依着先头所言,咱们一笔勾销。”

    王小四张嘴想说什么,硬生生咽了下去。薛蟠大声道:“看王管事那张脸,他是多么心不甘情不愿啊。喂,人家跟你说话,你不能没有礼貌、不能不答复。欧阳施主说,依着先头所言,你们一笔勾销。你得给个答复啊王管事。”

    司徒暄唯恐天下不乱:“对啊王管事。人家跟你说话你不能不搭理,这是礼节。你若失礼,未免给你主子丢脸。”高师爷和十三当即附和,其余衙役捕快们跟上。

    薛蟠半小声嘀咕:“隔着肚皮都看得出王管事心在滴血。你们当初若没存着害人之心,现在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四面目光灼灼,欧阳三郎离他只有不到两臂的距离。半晌,王小四唯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也罢。一笔勾销。”欧阳三郎一躬到地,转身就走。

    薛蟠高声颂佛:“欧阳施主,你之所以会被他们哄骗,终究是因为读书太少、知道的套路太少。你看他们就骗不了贫僧。回头贫僧送你一整套史书,辅助些民间评话。你种上两年菜,把这些书读完,便不会再随便上当。”

    欧阳三郎又一躬到地:“多谢师父。”

    十三微微一笑:先头的情.色气氛已经被彻底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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