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四章

作品:《红楼之逆贼薛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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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晋女帝师魏柔儿风风火火步入大明宫, 含笑跟今上跟前的刘太监打招呼。这太监笑说“夏婆婆好”,“哎呦!魏大人好。”二人齐笑,同往龙案前请安。皇帝亦笑, 赐座。

    魏柔儿道:“微臣才刚得知一段笑话, 想说给陛下听。幕僚先生们一个个故作深沉, 斟酌良久纷纷献策, 把微臣弄糊涂了。合着他们的脑子悉数想去十万八千里之外, 微臣啼笑皆非。陛下的性子微臣清楚, 最率真磊落不过。纵瞧笑话也光明正大的瞧。”

    皇帝点头:“不错不错。既有笑话, 说来朕听。”

    “江南的不明和尚家中经营风月之所, 客人们惯爱跟姑娘们说奇闻轶事。当中多是假的, 偶尔也有个把真的。前些日子, 一位在长江上跑船的船老大忽发横财,日日花街柳巷。薛家妓馆里酒的极好,外头买不着。船老大爱上那酒,每每吃两壶、不多吃。兴许是怕吃醉了说些不该说的。”魏柔儿轻拍手道,“爱酒之人, 既有钱, 哪能忍得住?今儿不醉、明儿不醉、后儿不醉,大后天必得醉的。”

    皇帝拍案:“正是。朕亦爱酒,换做朕也忍不住。他们家酒好,让送些来。”

    魏柔儿连忙答应。“早先我也想过让他送酒来。又恐多嘴多舌的御史老臣弹劾, 腌臜之地的酒上贡、有损天家名声。”

    “不过是酒罢了。”皇帝哼道, “盗泉之水饮了也不会得病。惯得他们!”

    “陛下英明。”魏柔儿接着说, “那船老大终有一回吃醉了, 自己拉着粉头不放, 炫耀开去。说送了趟有惊无险的买卖, 整得三箱金子!一千五百两。”

    刘公公“阿弥陀佛”一声:“果真是横财。他如何得来的?”

    “人家随手送他的。”

    皇帝和刘公公皆大惊。“随手?”

    魏柔儿也念了声佛:“那一趟,他送了有三十万金子呢。”

    皇帝登时沉了脸。“倒比朕还富裕些。”

    魏柔儿一叹:“那些东西,本是太上皇跟前一对对食,数十年间从妃嫔娘家讹诈去的。”

    遂说,先帝宫中的阮贵人本姓闻,是袁公公对食闻嬷嬷侄女。船老大偷送的便是阮贵人、十皇子和邓贵人。金子皆袁闻搜刮于后宫。世人皆猜这三位被谁带走,殊不知竟是阮贵人自己买通当值御林军开溜的。邓贵人纯属蹭个自由身。

    正经笑话便在邓贵人身上。邓贵人小产之事,宫中里里外外过了多少遍筛子,没人猜到是她自己所为。原来她进宫前与一位王公子两情相悦。二人商议妥帖逃跑,王公子忽被东平王府抓走,逼着邓贵人潜伏在周皇后身边、替吴贵妃做奸细。

    说到此处,刘太监惊呼:“原来周皇后心腹竟是吴贵妃的人!”

    魏柔儿又叹:“世间女儿多痴情。东平王府拿捏了人家心上人,她有什么办法。”

    皇帝不禁感慨:“好厉害的手段。后来呢?”

    “穆吴两家盘算着,邓贵人替周皇后生子,吴贵妃得走十一皇子。过个三五年,逼着邓贵人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周皇后防天防地,总不会防养子的生母。如此周皇后无子,吴贵妃养子自然而然戴上太子金冠。”

    刘太监跌足:“狠、狠也!”皇帝也暗暗立起寒毛。

    魏柔儿再叹:“世间既有痴情女子,又何尝没有痴情男儿?多少年前,最早的那位东平郡王在西子湖畔强抢了一位名妓,凡见过之人皆说绝色无双。”

    皇帝击掌:“朕见过!当得起‘绝色无双’四个字。”

    “名妓虽别有爱人,只能眼睁睁在旁看着。”

    皇帝与刘太监都嗟叹。

    “其人掩去名讳自称某甲,多年之后追查名妓下落。”

    魏柔儿遂说了段腌臜事。继任的东平王爷强逼父妾。名妓以孝名搪塞,惹怒了他。后生下父不详女婴。偏大郡主幼女夭折。王妃恐女儿伤心,以名妓之女替换——正是庵堂里的吴贵妃。

    “哎呀!”刘太监拍大腿。“竟是这么个身世。”不觉面露鄙夷:卑贱之人做了贵妃!啧啧。

    魏柔儿继续。某甲还查出,王公子乃东平王妃娘家侄孙,奉命勾搭邓小姐。王妃娘家存了吴贵妃身世证据。某甲恐怕心上人亲女身败名裂,偷偷调换证物,并告知邓贵人真相。如此这般,细节周全。

    皇帝听得津津有味,与刘太监议论每个人的性情、处境、善恶,大半日工夫消磨于斯。魏柔儿从东平王妃的移花接木之计,拐到庆王两次使人假扮欧阳盛侄孙,第一次竟是个小倌。不明和尚立在扬州府衙,当着锦衣卫元清和知府吴逊之面拆穿,还科普了常规的“表小姐”操作。顺带告诉皇帝,吴逊和吴贵妃是同一个吴。

    这一串故事果真有趣。当晚皇帝便和刘公公一道,将之转述给新宠柳才人。柳才人双手攥于袖中大气不敢出,脸上还得强扮天真惊讶,好不辛苦。

    屏风后头一名老太监险些栽倒于地。此人本在容嫔梅氏跟前,行幕僚之实。宫中纷乱时逃去别处,没跟梅氏出宫。柳娘娘入宫后,逢见他花儿剪得好,便要了来。

    这名老太监,忠顺王府早先没觉得他背后另有主子。可他竟然跟柳娘娘偶遇。杨王妃登时猜出她是先帝哪位妃嫔娘家搁在容嫔身边的,如今欲助柳才人一臂之力。

    再往女眷中逛几圈,东平王妃新近抹着泪说了个故事。王爷的三弟穆老将军及其孙子小穆因受义忠亲王牵连,率领一支水军藏匿于泉州左近海岛。今陛下洪恩赦免其罪,我们王爷思念兄弟和侄孙,派人仔细寻找,愣是毫无消息。哦对了,小穆还有个妹子,是他父亲的遗腹女。本是我们家偷偷养着。七八年前先帝手下追查得紧,竟丢了,不知还在世间不曾。哦对了,听闻义忠亲王在那海岛上藏了宝藏,金银古董不计其数。

    事儿登时清楚了。杨王妃拍案:合着周皇后心腹和梅容嫔心腹都是穆家所派。吴贵妃没当上皇后简直是天意。当即传信去江南。

    薛蟠闻讯后,将穆家诸事删减修改,写成轻帛使鸽子送回京城夏婆婆处。夏婆婆已经天然变成太.子党,亦天然警惕柳才人。与太子妃稍作商议,前往大明宫说书。柳才人若敢自称是穆家丢失的郡主,皇帝脑中线索登时能连成线:移花接木之计、吴逊听说过“表小姐”套路,甚至会疑心柳才人是不是宫外有相好。阮贵人的假姓氏身份,皇帝也批“无聊无趣无意”。从今往后,柳才人只能老实做卖花寡妇养女,顶天也不过是另一个梅容嫔。

    随即夏婆婆一封鸽信飞回江南,兼有忧虑。她与今上君臣多年,最熟悉其性情。既是早年曾钦慕过西湖名妓美貌,皇帝必定对吴贵妃满心好奇。很快会抑制不住、想见见吴贵妃。再往后就不好说了。

    薛蟠脑中不由自主冒出套方案,把吴贵妃从庵堂弄出去。转念一想,人各有志,还是给吴贵妃本人一个选择的好。

    当初为了对付废后张氏,吴贵妃和周皇后曾联手多年。张氏既废,二人成了对手。有个容嫔占尽圣宠,她俩始终不曾正面翻脸。因疑心周皇后施巫蛊使自己男转女胎,吴贵妃暗怨颇深;周皇后并无太多芥蒂。没过多久,风云连续突变,二人离宫入庵带发修行。无子妃嫔被新君送回娘家捞人情去了。想着后半生只能和眼前人相依为命,她俩反倒当真情同姐妹。周皇后管理照看庵中女人孩子,公平周到井井有条。吴贵妃心悦诚服之余,逐渐知道自己错怪了周皇后,偷有几分愧疚。

    周家时不时有人来庵中探望,三爷周子旦更是不顾避讳亲给姐姐和甥女带好吃的好玩的。吴家连中秋节都只打发了个管事婆子送过两匹素锦。吴贵妃寒入骨髓,时常以泪洗面。

    这日,周三爷又提了几盒新鲜点心看姐姐去。庵中既已被周皇后把持,许多规矩悉数免去。吴贵妃也领着两个女儿来凑热闹,小公主们都叫周三爷“舅舅”。趁人不备,周三爷向姐姐和吴贵妃严肃使了个眼色,悄悄塞给他姐一张叠成小四方的纸,下巴往吴贵妃处一抬。周皇后转手塞给吴贵妃,随即命嬷嬷领公主们出去玩耍。

    周三爷低声道:“吴家先前那位西宾姚先生是我朋友。前几日,听闻吴姐姐遭家中冷落、心绪难平,长吁短叹。许久才说,这里头有缘故。若告诉吴姐姐,她必定更心冷兼后怕,只是……大概……也许……没那么委屈吧。便写了这个。我没看。”才怪,他当然看了。“姚先生说,真相残忍。看不看全由吴姐姐自己决定。不看立即焚毁,若看、看完也立即焚毁。”

    吴贵妃苦笑道:“我都落到这地步了,还提什么残忍不残忍。终究古佛青灯过一世。”当即打开观看。看罢犹如被抽走了三魂七魄——里头写的正是其身世。

    再过几日,皇帝终究好奇心胜,愣是想看吴贵妃模样。身边的人苦劝不住。眼看腊月将近,皇帝假扮成太监,借宫中名头往静慈庵送年货。庵堂不大,物什不丰。如此大宗的进项,周皇后不免亲自出来查检。吴贵妃乃其帮手,也同出来。周皇后原本不算美人,吴贵妃却是倾国倾城之貌。不施脂粉、不着绫罗,愈发衬得吴贵妃天生丽质。皇帝回宫后茶不思饭不想,口里时不时念叨“老四好艳福”。京城江南众人白费许多脑力对付柳娘娘,区区一个来月工夫她已失宠。

    忠顺王府飞快得知。杨王妃潜高手夜入静慈庵,询问吴贵妃可要逃跑。吴贵妃大惊。沉思许久,毅然拒绝。杨王妃长吁短叹:“她这条路,比上回进宫艰难得多。”如今的皇后、太子妃哪个不认识她?遑论二皇子妃是她二姐。东平王妃、吴天佑太太,各家王妃诰命。脸是真的不用再要了。

    思来想去,杨王妃终究觉得她可怜,命人再送一句话。“进宫之前仍可反悔。”还给了她块忠顺王府的信物。

    吴贵妃泪如雨下,将信物搁在案头叩了三个重头,向护卫道:“我若无端失踪,周姐姐难辞其咎。今上性情不管不顾,周姐姐和这些姐妹、小公主小皇子还能有命在么?就算死,我也得死在宫内,岂能死在静慈庵。”

    杨王妃听罢愕然。吴贵妃早先也是骄纵性子,庵堂半年已换了个人。可她顾虑的确实有理。团团转了许久的圈儿想不出法子,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刘太监深谙皇帝秉性,悄悄跟魏柔儿商议。乃叹道:“魏大人,陛下惦记之人断乎不会不弄到手。与其让小人出糟心点子,还不如咱们动手。”魏柔儿苦笑。她也早料到兴许有这么一出。

    二人同往皇帝跟前,询问可要替吴贵妃弄个身份挪出庵堂。只是她有两个女儿,断乎不会答应丢下的。只能跟先帝对唐二夫人似的,金屋藏娇。

    皇帝一口回绝。他既不爱颜面、也不稀罕儒生那套规矩。只说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很妥当。“寡妇怎么了?汉武帝之母王夫人还是和离过的,不也跟别人生过个女儿?孩子带进宫中,依然是朕的公主。”

    魏柔儿与刘太监面面相觑。半晌魏柔儿道:“既如此,寻个市井人家让她开间小铺子如何?眼看过年,陛下出门闲逛去买个东西、看上了。”

    皇帝笑摆摆手:“她那模样,像市井中人么?”因背起胳膊在殿中转圈儿。“她亲娘的情郎既自称某甲,就算他姓贾。姓贾的……哎?早年间曾传闻,算命的说荣国府贾政之女有娘娘命?”

    魏柔儿忙说:“那位曾入宫做女史。先帝放出去,如今是南千岛群岛林皖大人之妻。”

    皇帝喜滋滋的重重拍案:“有了!依着那什么‘表小姐’的套路。就说,贾二太太初胎生得一女,以为夭折,命奴才收拾下去。谁知那孩子命不该绝,怎么又活了你们编排去。”

    魏柔儿懵了懵:陛下倒真能想。

    事既至此,魏柔儿亲往静慈庵见吴贵妃。吴贵妃大哭。许久道:“世人皆知贾元春乃正月初一出世。我真正生日乃十月初八,比她大一岁。”魏柔儿大惊:不曾想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吴贵妃接着说,“我不愿意再使别人的生日,当我庶出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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