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节 是去是留?

作品:《簪缨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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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域胜产水果,尤以哈密等地为盛,秦昭前世的时候,知道新疆是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水果原产地,听说新疆光苹果,便有一百多种,直到她离开凉州前的一两年,才想起,虽说这个时空并非她前世的时空,但因文字相同,地理也大置不差,甚至大卫国的国情,与她前世前历史上的大唐也极为类似,她才想到,或许她所处的西北边关,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附近,也应该有不少的水果才是。

    大卫国皇室都极爱食用的一种胡瓜,便是产自哈密,其实也就是秦昭前世时候常吃的哈密瓜,阿铁从安西都护府带回一筐后,秦昭才想起这件事情来,便让阿铁托付往来商队,帮她留意收集一些大唐没有的蔬菜和水果的种子。虽说西哉诸地与大卫国腹地的地理环境不同,但也并非一定不能试种成功。如果能试种成功的话,不仅丰富的百姓餐桌,兴许也是个发财的好门道。

    还有安西都护府盛产白叠布,虽说中原人用的少,但这确实是个好东西,只是如今还没有人大力推广而已。秦昭也让阿铁注意白叠布的原料是如何种植的,还有织造的工艺,如果有办法能掌握最好。

    事实上白叠布也就是棉布,相比麻布葛布,甚至木棉布,更轻柔更暖和,如今的西北人家,但凡条件好些的,也大多是用白叠布作衣衫里料和中衣。

    阿铁对秦昭吩咐的事情,办起来向来不打折扣,秦昭离开朱家庄半年时间,阿铁已经收集了不少的水果种子,甚至自己也做起了白叠布的生意。到了年关时,计划着商队从安西都护府抵达长安城的在途时间,便赶着日子,备了几车的货物,托了商队送到并肩王府。不只如此,还特地遣了黑子的哥哥阿树随行。

    因为这个,八戒求了他很长时间,希望这次能随阿树一起去长安城一趟,一是看望阿昭,二是出去天下最繁华的城市长安城长长见识。

    不过却被阿铁无情的拒绝了。八戒将来肯定是要被派到京城去的,可却不是现在。

    他的事业,正是扩张最重要的事情,八戒管着安西数家商铺,他这个大掌柜,怎么能轻易离开?

    长安城……阿铁想,总有一天,不只是八戒,还有他,他们都会去的。

    阿昭在那里。那里,长安城,大卫国的上京城,天下最繁华的都市,便是他们奋斗的目标。

    几车土产,两车白叠布,两车的各色皮料,数箱分类好并写上如何种植的种子,便从安西城出发,往长安城缓缓而来。只是此时的秦昭并不知道。

    在罗家的食封地住了些日子。已是深冬,这段时间她的生活十分简单,每十日回一次长安城内的王府住上两天,帮着晋阳公主管理油坊的帐务,查看已经动工装修的茶铺,余下的时间,则在罗家的庄子上,清晨天未亮时,跟着罗彻学习枪法,用过早膳,由单小鹰护着,同尤家二郎,陈金乌一道满山庄乱转,打些猎物改善伙食,有时候一去就是一天。不出去时,则留在院中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陪罗彻闲话。又或者午后于冬阳下烧起红泥小壶,取了山间清泉水,煮上几道茶。日子过的极是清闲悠然。

    这一日晋阳公主派了管事过来请她回王府,原本该由单小鹰护送的,结果尤二郎因差事有了消息,也要回城,再加上陈金乌,罗彻便让单小鹰留了下来。秦昭她们也未多想,总归来去皆有护卫,何况她也没真把单小鹰当作保镖看待。

    等秦昭等人出了庄子,罗彻才让人把单小鹰请到书房里。

    单小鹰恭恭敬敬给罗彻行了礼,方道:“不知国公爷唤小人过来有何吩咐。”

    罗彻看了他半响。

    罗彻在几个后辈面前平素虽也冷着脸,可并不叫人觉得有压力,只当他性格如此。但他若真流露他多年战场上那种杀气时,眼神之冷,有如修罗,这天下间能在他的目光下处之泰然的,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

    可单小鹰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却是从容不迫,脸上带着恭敬而淡然的笑意。

    罗彻这才收回目光,指着榻席道:“坐下,今日阿昭她们都不在,你我爷孙好好说说话。”

    “小人不敢当国公爷孙二字。国公有话,只管吩咐。”单小鹰淡然道。

    罗彻见他并不落坐,便也自榻上起身,怒道:“你打算要瞒着阿昭到几时?”

    “国公爷的话,小人听不懂。小人既作了郡主供奉,自是以郡主马首是瞻,不敢有半分欺瞒。”

    罗彻气极而笑:“不错,你确实未曾欺,可你瞒了。”

    “郡主未曾开口寻问过,小人又何必自己说起?国公爷又何必多此一举?如今她是郡主,我为供奉,自是一生护她,如此……不好么?”

    “你祖父何等英雄之人?你却一口一个小人,可对得起他在天英灵?”罗彻怒喝一声,“说什么老夫多此一举?你确实身手不错,如今天下间能胜了你的,怕是也没几人,可这就是你狂妄的理由?你以为凭我们几家之力,就寻不出一个比你更好的护卫来?”

    “小人不敢如此狂妄。不说别人,小人至少没有绝对的把握,胜了国公爷。”

    罗彻冷笑道:“你当真不愿意对阿昭说出你的真实身份?”

    “还望国公爷成全。”单小鹰默了片刻,方给罗彻深深作了一辑。

    罗彻长叹了口气,脸上的冷然尽收,一时之间,单小鹰甚至觉得,这位被全大卫人誉为战神的老者,此时并非人人称颂的天下大英雄,原来刚强若斯,也有脆弱疲惫的时候。

    “开国已有数十年,从前的事情,云烟尽散,陛下乃是千古难寻的圣人,当得天下一帝这称,你祖父虽曾与他为敌,至死不降,但陛下到底对你祖父有惜才之意。当年之事,个中情形你未必知晓,只是遭化弄人……单家有你一脉,老夫观你亦算得人雄,便是与你祖父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单二哥便是在天有灵,也当含笑了。说到底,当年那些人,死了的,没死的,只除了老夫我,皆欠着你单家一份大情。合我们众家之力,你何愁没有一个好出身?只可惜你秦叔公早几年去了,若是他还活着,知道单二哥有后,他的孙儿亦是如此出色,该是何等高兴?你……你这小子……”

    罗彻说到这里,已然说不下去。

    当年单小鹰的祖父,他们的单二哥单雄问斩,是他罗彻亲手扔的斩杀令牌,如今对着故人之后,只觉得心痛难忍。

    他这一生,好也罢,坏也罢,他从不在意世人所评。便是落个阴狠毒辣的声名,他也从未曾后悔过。惟有在单雄之死一事上,虽不悔,却每每想起,皆是痛彻心骨。

    那是乱世间真正的人雄,天下好汉们心折的英杰,只可惜道不同,不为谋,纵是彼从曾经亲如手足,最终也只能兵刃相向,不死不休。

    都说桃园三结义,哪个相交到白头?

    罗彻说不下去,转过身,背对着单小鹰半响,方才转过头来,对单小鹰道:“家中可还有人?”

    单小鹰此时内心也极复杂。

    单家,明明与大卫国,与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代英雄们有着家仇国恨,可偏偏,恨也恨不起来,忘以无法忘怀,这是单家人注定的命运。

    阿昭是他如今在这世间惟一的亲人,她能快快乐乐的活着,他有什么资格,却剥夺她的快乐,让她去背负那些本就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他少时便知道自己有一位姑祖母,也直到近年,方打听得一丝消息,他从岭南一路北上,直入关中,到了长安城附近,前些日子方打听到当年姑祖母育有一女,算是他嫡亲的表姑母,这位表姑母多得陈、秦、罗、李、徐、齐、尤几家当世贵勋的照顾,被鲁国公府陈家收为养女,后来嫁给并肩王府秦家二子,且生得一女。只是这位表姑母却于几年前意外亡故,所生之女亦流落在外,今年夏时方回京城,认祖归宗。

    听到姑母死的奇跷,他便想着要追查死因,后又听说那位未曾谋面的表妹不但回京,且被陛下策封为郡主,食邑二百户,这才放心了些。他也知道,历来只有亲王女才能被封郡主,若非宗室亲王出身而得封,要么家族于国有大功,要么就是深受帝王喜爱的后辈,才有这样的盛荣,阿昭能有这样的尊贵,可见活的不差。

    得了消息,想了极久,因这丫头是他世上惟一的血亲,还是决定入长安城,想寻个机会,远远的见上一见。若她果真过的不错,所享尊荣当得起她郡主的封号,那么他也了了一桩心思,从此天涯海角,当他的流民也罢,响马也罢,自是了无牵挂了。

    谁知道才一入城,便遇上越国公府的马车。

    他虽生于山野,却学得一身本事,教他的老师,更是前朝名将,因此绝非寻常的无知百姓,再加上他的身世,不管是老师,还是亡母,都未曾隐瞒于他,自然对如今的朝堂之事,并不陌生,所以见到越国公府标旗的车驾,便知道这是越国公出行。

    而越国公罗彻,当年是除了鲁国公、并肩王外,与祖父最亲的兄弟。

    他自幼孤苦,对这几家,心中不是不怨的。

    所以想也没想,便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至于挡住车驾后做什么,他当时并未去深想。

    不想下车的并非罗老国公本人,却是鲁国公府的女郎,而随行的骑在马车上的那位少年郎,竟也是尤家的子孙。

    陈金乌跳下马车时,他已然有些后悔,不想那丫头上来就动手,身手倒也不错,可他又何曾将个娇养大的丫头放在眼中?一招过后,他便想着离开,不想他惦记了极久的妹妹,竟然就从车上跳了下来。他虽未曾见过她,可她道出母姓单时,他便已知道,那个身着大红劲衣,面目姣美如月,一双灵动慧极的凤眼,笑起来有如云开拨日的小丫头,就是自己在这世间惟一的亲人了。

    这丫头知道打是打不过他的,便定下赌约,明知这丫头是在给她下套,可他也鬼使神差的应了,结果自然是他输了,原想着远远看一眼,他便离开长城,从此天地为床被,过自己逍遥自在的日子去,可看着这丫头,或许是天生的血亲关系在,当这丫头莫名其妙的说要请他作郡主供奉时,他竟然也答应了。

    要知道她虽是郡主,可却小小年纪,生活在王府之内,就算将来,也没有开府的可能,毕竟郡主不是公主,也惟有她嫁人后,才有请供奉的资格。偏这丫头可笑的说出要请他为供奉的话来。

    他想着这丫头和自己毕竟道不同,若非这次机遇,兴许此生也没有机会相处,不如顺着她的话,答应下来,照顾她一段时间,等确定她过的真的极好时,再离开。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借口罢了,单看她活泼开朗的性格,就知道她在长安过的不差。

    而至于他的姓氏,他也未曾刻意隐瞒,只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罗彻多智近妖,世人谁人不知?他便是隐瞒,只怕也瞒不过他老人家去,不如一切顺其自然的好。

    当然,这位叔公,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一直忍了近一月之久,方才把他找来,正式摊牌。

    只是,借着这几家之力,为自己寻一个功名的事情,他也是真的没有想过。

    并非是心怨这几家,而是他自己闲云野鹤的过惯了自在日子,那些富贵荣华,他实在没有放在心上过。

    “祖父被囚之时,祖母在宫女的帮忙下逃过乱兵,却与姑祖母失散,几日后产下侄孙的父亲,只是生产时伤了身子,父亲六岁时,祖母病故,好在之前遇上祖父生前部下,这位叔公便领着父亲去了岭南之地,父亲也便由这位叔公扶养成人,娶了侄孙的母亲后,父亲因不惯岭南气侯,身体一直不好,与母亲婚后不久,也便去了。母亲那时已怀了侄孙,后来……侄了出世后,母亲也去了。侄孙由那位叔公扶养长大,更教得侄孙一身功夫。侄孙十六岁时,叔公去世,侄孙因听说叔公说过,还有一位表姑母,被姑祖母托付给京城几位叔公扶养,侄孙葬了那位叔公,这才由岭南一路往长安而来。一路打听,这才晓得表姑母亦已去世,好在还留下一位姑表妹,此次入京,原也只是想暗中打听一下,姑表妹过的如何,不想才刚进城,便遇上罗叔公车驾,没想到就此见到姑表妹。侄孙这些日子,知道她过的很好,罗叔公待她极是怜惜疼爱,她生性烂漫,聪慧异常,又得诸位老人家疼爱,侄孙也就放心了。这些日子原还想着寻个借口离开,不想罗叔公到底觉出小子异端。小子的事,还望罗叔公能代为隐瞒。”

    罗彻见他到底肯自称一声侄孙,这也便是认了彼此的身份。又见他平素虽一派从容,却不掩内中狷狂,此刻言语之中,极见诚恳,并无前些日子那隐而不察的怨怼之意,晓得他这是放下了三代恩怨,心中也颇快慰。

    按说,这孩子祖父乃一方强豪,祖母更贵为乱世公主,如今却连个平民百姓都不如,只一介流民而已,饶是他见惯天下风云,也不禁喟然长叹。可就此让他走了,别人且不说,只陈老哥哥知晓后,怕就会怪他冷心冷肺。他虽从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却也不想老陈偌大年纪,还留着平生的心头憾事。若是能留着这孩子,给他谋个好前程,总归那些活着的人,心中皆能得些快慰。也不至于到了地下,无法面对单二哥哥。

    想到这些,罗彻道:“你既唤我一声叔公,便算得我的子侄。我为长辈,又岂能容你再胡闹?你到底年轻,人生虽短,日子却长,你也不想你一辈子碌碌无为,将来无法向你单家的祖宗交待吧?你便无心功名富贵,我既见着你,也不能叫你就这么走了。好歹你留在京城,置一份家产,至于你想做什么,只管按着你的心思去做,我们这些老头子,也绝不干涉你就是。”

    “罗叔公实在不必如此,侄孙……”

    见他还要说话,罗彻挥了挥手,道:“你当真以为阿昭那孩子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当真以为她如那寻常人家十一二岁的女郎一般,是深闺里养大,不谙世事的么?你怎不好好想想,她虽看着天真灵动,可何曾做过一点错事,任性过哪怕半份?你既打听过她的情况,知道她如今才回了王府,想必这数年间,她因失踪,而流落乡野的事情,也是知道的吧?”

    “叔公的意思是?”单小鹰听到这里,脸上徒然变色。

    他打听到阿昭的情况,得知表姑母身亡,阿昭也是流落在外数年时,本就心中纳罕,情知有故,只是见到秦昭后,她表现的实在不象一个受过苦楚的孩子,言行举止,性格气度,比一般的贵女还要强上几分,因此才放下心头疑惑。再加上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见大家待她的好,确也是出于真心,便是罗国公这样冷漠之人,见到她时,脸上都不由露出笑意来,那陈金乌出身显贵,又是要强自负的性格,可待阿昭,也疼的如亲妹妹一般,由此可见,她在王府,日子也过的一定不错。哪里会想到,罗彻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这老头绝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既这样问他,自然是有原因的。

    罗彻见问,只冷冷笑了笑,道:“你若真要走,老夫不强留你,可这世间,你只有阿昭一位血亲,她便是再聪慧,也不过只十一二岁而已。你难道真就放心?老夫观你亦非池中之物,既是富贵困不住你,老夫也无话可说,但你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便是在这里多呆上一年两年,又能耽搁什么?凡事并非眼睛看到的,才是真的,还发多思多想才是。老夫说这么多,并不只因你是单二哥惟一的骨血。你也不必急于一时给老夫答复,回去再想想不迟。”

    说完,便挥了手,打发单小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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