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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球打小在市坊长大，看到乡间阡陌上悠然自在猪狗牛羊，田陌间劳作的农人，树林中鸣唱的飞鸟，一望无极的农植物，皆是新奇，不只是她，随行的使女们也大多未曾见过这一派田园风光，虽是冬日，万物皆枯，可田间的绿油油的冬麦却叫人看了舒心畅快，即便是平时心中的积郁都一扫而空。待进了宽阔的庭院，虽极简陋，实在无法同建筑恢弘，庭院精致的王府相比，却也觉得新奇欢喜。

    看着小球睁着双又圆又亮的眼四处张望，满脸的好奇，秦昭笑问：“小球可喜欢我的庄子？”

    “这里都是郡主的吗？”

    秦昭点头，小球仰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的叹道：“唉，要是郡主您能多住在这里多好，才刚小球看到个小牧童牵着牛儿，小球也想要一头牛。可是我爹爹说过，牛可金贵了，小球……小球爹爹怕买不起哎。”

    一边说，一边还叹了两口气。

    云衣听了好笑，就算那李坏蛋买得起，他们住在城中，要买一头牛做甚？便点了点小球那秀气的小鼻子，道：“小球，你是小娘子，哪有小娘子放牧的道理？小球该当好好学习礼仪，长大了做个温柔娴淑的小娘子，也好叫你爹爹给你找个好婆家呢。”

    小球小大人一般，仰着头自信满满道：“阿婆说了，小球进了王府，跟着姐姐们学规矩，将来定能嫁到好人家。”

    阿婆便是从前在李家照顾小球的婆子，因她说的认真，一众女使们都被逗得笑起来。

    才近院门，就见一位收拾的极干净的妇人领着数名仆妇候在院前，见到秦昭等人，屈膝行了礼，李大在边上道：“这妇人乃小人内人，管着这处庄院，郡主若有吩咐，只管差她去办。”

    那妇上亦笑道：“奴家旁氏，见过郡主。还请郡主入院休息，奴家已命人备好茶水，只此处简陋，有不周之处，万请郡主见谅。”

    这庄上条件，显然已比朱家庄的云家好了许多，到底从前是皇庄，即便再简陋，也非寻常田庄可比。

    秦昭牵着小球的手入了院，旁氏领着人进了屋，秦昭入了座，至于近身伺候之事，自然轮不着田庄上的使女。秦昭赐了李大座，问起庄上的事情。因说正事，云衣领着小球退下，紫苏则留了云想在边上候着，自己去外面寻了旁氏，由着旁氏领着看了屋子，又指挥使女们铺了床铺，摆好日常一应所需的东西。

    乡间比长安城还要冷了几分，虽秦昭学武并不惧冷，可坐在屋里也没有生受着的道理，因才生的碳生，屋里的热气还未上来，紫苏又命人生了银丝碳来。旁氏歉然道：“郡主金贵，只奴原不曾料到郡主这么快来，倒未曾准备，这些碳已是庄上最好的，实非奴不尽心。”

    紫苏笑道：“不关旁嫂子的事，便是城中富贵人家，也不是哪家都用得起银丝碳的，又叫嫂子哪里寻好碳去？只是郡主于别的上头倒不介意，独这碳火讲究了些，咱们把这屋里的碳盆都重新换了带来的银丝碳也就是了。”

    旁氏见紫苏温柔可人，说话也极客气，原本忐忑的心情倒是定了几分。因不知秦昭脾性，生怕服侍的不好落了错，便试探着套紫苏的话，想打听些秦昭的爱好。

    紫苏便道：“才刚也说好，咱们郡主虽极尊贵，却是个不挑剔的。住的倒不必旁嫂子费心，一应物什，都用咱们从王府里带来的，倒是膳食需注意些儿。郡主饮食清淡，旁嫂子只需准备好干净的食材也就是了。郡主三餐，皆由我来张罗，厨房里只按排几个仆妇给我打打下手则成。倒是此次带来的随从护卫，都是郡主看重之人，不可轻慢，还望旁嫂子费些心儿，好生招待了。”

    这一行跟来的人，哪怕最低微的，也不是自己能得罪的，旁氏心里清楚，又听说郡主的三餐不用厨房里的人，也是松了口气，别的都还好，只膳食上头，却是最不好按排的，庄上的厨娘手艺岂能入得了堂堂郡主的眼？既是郡主并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使女的膳食不必由她负责，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那些随从护卫都是男子，想必不会太过挑剔，庄上顶不缺的便是鸡鸭鱼肉的，不怕他们不满意。旁氏陪着笑道：“哪里要紫苏姑娘吩咐，咱家的一听说郡主前来，早吩咐了厨房里准备了最好的食材。若是紫苏姑娘觉得缺了什么，只管寻了奴来要。”

    两人说了会儿话，紫苏该打听的也打听了，这才笑道：“上回听李大管事道是你们家有位小娘子叫兰娘子的，怎没瞧见？”

    见这紫苏行事，也当时郡主身边最得用的人，这会儿听她提到自家小女儿，旁氏心中一喜。李大送完年货回庄后，便与她说了郡主要接自家女儿入王府的事情，紫苏这会儿提起，这入府的事情，大抵便有八层的成算了，只等看过兰娘，满意了便没问题，事关自家女儿的前程，旁氏忙道：“回姑娘的话，兰娘厨艺尚好，奴让她在厨房里帮忙呢，等会儿便叫她来给姑娘问好。”

    紫苏听了，暗自点头，旁氏没让自家女儿往前头凑，而是去厨房里帮忙，可见并非那一味削尖了脑袋钻营的人，又听她说那兰小娘子厨艺不错，却也高兴。她们几个郡主近身服侍的，她自己不过是最早被郡主看上的，若论专长，惟性格好些，与郡主感情深些，跟着郡主时间久了，理起事来周到些罢了。若真论行事，云想却不比她差，那丫头更稳沉有决断。云裳是胜在口齿伶俐，活泼灵动，郡主极喜欢她，这丫头又擅种花草，倒自有她的长处，云衣腼腆，可最细致，梳头手艺极好，针线也拿手，郡主起居是由她近身伺候的时候多，倒是真缺个厨艺上能拿得出手的。这兰娘擅厨艺，若是看过了，觉得人也不错，倒是能入得了郡主的眼。

    “我才多大，哪里就当得起兰娘子来问好，等兰娘子得闲了，便叫她来与我们一处闲话就是。咱们郡主顶和气的人，待我们极好，常说女儿家便是叫人疼的，想必见了兰娘子定也欢喜。”

    旁氏笑道：“郡主这话，倒象小郎君说的一般。”

    紫苏听了，也笑起来。明明郡主自己便是女儿家，偏说那女儿家便是叫人疼的话，这话可不就象那些怜香惜玉的郎君才说的？

    因两人都有事，却也不好多闲话，也便各忙各的去了。

    秦昭却是在向李大了解庄子上的事情。

    她是二百户的食邑，因是皇庄，说是二百户，可几代衍生，这二百户，却是近二千口的人，庄子不过几十倾的地，折合起来，人均也不过才二三亩地而已，以如今这亩产量，哪里养活得了这么些人，因此庄户倒有大半在外寻活计养活自家的。如此，这庄上的农户们，日子过的便实在紧巴了。秦昭知道这处庄子竟然有近二千口的人时，也是吃了一惊，

    说起来，这二百多户，皆是她的封户，她其实是有责任保证二百户庄户的生活的。她享受人家的供给，自然就有按排人家生活的责任。从前全由晋阳打点，自己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却没有当不知道的道理。

    李大说起庄户的日子时，也是叹息。只郡主难得亲自来庄上查看，他却不好倒苦水的。他之所以想试种稻子，也是想给庄户们寻点出路的意思，所以这才般上心。

    因见他提到庄户们过的艰难，那自责担忧实不象假的，秦昭觉得这李大虽圆滑了些，却是个心性不错的人。作为田庄管事，尽心尽责，又懂得为庄户们考虑，如今能力看不出如何，只有这份心，便已得她的认可。

    提起生计，秦昭倒是想起在路上与秦和说到油坊时，想到的事儿。便道：“庄上不过几十倾地，却有一千多人口，富余的劳力岂非极多？便是除开那些在外寻生计的，庄上的闲散劳力，也当不少吧？大概有多少人，李管事心中可有数？”

    李大苦笑道：“不瞒郡主，咱们庄上的田地，三四百名壮劳力便足以胜任了，如今能在外讨上活计的，也不过百十口人。”

    那也就是说，即便除去老弱病幼残，也至少六七百口人无事可做？也难怪这李大忧愁。人人皆有工作，其它的事情便少，可数百口人闲着，怕是他这大管事做的也着实为难。

    秦昭想了想，问道：“庄子上也除了种地，也当有其它的事情做，如养些家禽牲畜，总能解决些富余的劳力吧？”

    李大答道：“地少人多，从前七成收成需得上交，咱们府里体恤下人，改收六成，可即便如此，那四成余粮，又哪里够一家老小嚼用的？大多庄户连口粮都不够，又哪里还有余粮去养牲畜？便是鸡鸭禽类，也不过是闲养几只，增加点收入而已。”

    秦昭不由惭愧。在朱家庄时，庄人靠着肉脯作坊和芽苗菜，生活的都极富足，家里闲养些家禽牧畜，不过是改善生活而已，一家只那么几只，也不必精心，她便觉得别的地方也当如此，却不想人都吃不饱，又哪里在来的粮食再去养其它的东西？

    不过她也是想到油坊才问的这话，如今伺料并不成问题，便道：“李大管事当知道如今京畿道的油坊，皆是由并肩王府负责的，大豆炸油后，自有豆饼，这些残留的豆饼，可作豆腐，豆腐过后尚余豆渣。”

    李大听了眼前一亮。

    秦昭继续道：“那豆渣可不就是最好的伺料？若是咱们弄了来，到时候办起养殖，一是解决了富余劳力的问题，二是庄户们也可增加些收入，三则，庄上也有了进项，岂非三好？”

    “这着实使得，”李大激动的站了起来，“小人代全庄的庄户们谢过郡主。”说着，便跪了下来，给秦昭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

    秦昭忙命他起身：“他们都是我的庄户，我自当为他们谋算。李管事不必如此。”

    李大高兴道：“不只豆渣，咱们庄上便有会作豆腐的……。”

    秦昭摆了摆手：“豆腐坊的事情，李管事倒不必想。”

    李大一想，便明白过来。

    这处田庄只是郡主的食邑，可并肩王府却还有王府食封，一位郡主，一位县主，别还有个公主府。哪里会事事轮上他们？只豆渣不显，就是弄了来，也不至于叫郡主为难，倒是她能做到的。

    且若真能把家禽牲畜给养好了，已是能让庄户们有了大进项了。

    “是小人想岔了。”李大惭愧道，“等郡主回城，小人便把这好消息与庄户们说了，哪家都有十口八口的人，家家都有闲人，便是养些牧畜，也耽搁不了农事，既有现成的伺料，没了后顾之忧，想来没有哪家不愿意的。”

    秦昭听了，便道：“各家各户自养，却是没什么意思，要我说，李管事不如把庄中人口做个分类，擅农事的负责种地，其余的人家，另行分配。咱们庄上河塘不少，亦可养鱼，养鸭。山林最适宜养鸡，另再由庄上办一个养猪的地方，到时候雇了庄户来，发给月钱。养的好的，拿出收成的二三成来做奖励，岂不比各家各户散养的好。如此，养鱼养鸭的，解决一部分庄户生计，看顾山林树木和养鸡的，又解决一部分庄户生计，伺养猪的，另是一部分。另外，我此次来，也不只为看一下田庄，还有件大事要与李管事商议，这事儿，可是庄上的大进项，亦能解决一部分庄户的生计。”

    李大并不先问秦昭什么事情，倒是道：“郡主说的虽有道理，鱼鸭鸡倒还罢了，只是猪……”

    富贵人家，并不吃猪肉，这个秦昭是晓得的。李大的疑问她自然明白，便笑道：“鱼鸡鸭，并鸡蛋鸭蛋，只管卖给城中市坊商铺，且鸭蛋外不外卖，也不是问题，我自有办法帮你。至于猪肉，李管事更不必顾虑。我既提建议，便是有了打算。到时候我自会按排人来收购，总不会叫自己的庄户白忙活了。”

    李大虽还是有些犹豫，毕竟秦昭的年龄摆在这里。可一想到她论起事来，完全不象个贵勋人家的贵女，于桑田农事一窍不懂，反是说的头头是道的，心下已是信了几分。再一想这位郡主打小也是在乡间长大的，又说的有理有据，可见并非心血来潮，便道：“小人听郡主的吩咐。只这事情小人从前也未曾经过，却是当仔细按排了才好。”

    又问起秦昭之前说的来田庄的目的。

    秦昭笑道：“我来前，已得公主殿下的首肯，从田庄中划出一二百亩的地来，一是留上几十亩地来给你明年试种水稻，一是我大概需要一二十亩地来种暖棚，再留上几十亩田地来，等明春时，种些咱们大卫国没有的番邦的新作物。这些新作物，若是种好了，便在整个田庄上推广开来。我今日且与你夸口，不用多久，一两年的时间，本郡主定要叫咱们这处田庄，成为整个长安城最富有的田庄。”

    她这些话说的平常，却把个李大给震晕了过去。

    水稻的事情且不说，原是他与秦昭商议过的。后面什么最富有的田庄也不论，只说那暖棚，这处田庄虽田地还算肥沃，可也不算最好的良田，且周围数十里内，也没个温泉所在，怎么种得了暖棚？这不是大白日里的说胡话么？

    只这“胡话”二字，李大可不敢讲。

    “暖棚？可咱们这里，怎好建上暖棚？”

    秦昭自然知道他不信，笑道：“李管事不降怀疑，我那浮翠阁里如今就种着几分地呢，我自有办法。至于建暖棚的事情，你倒也不必费心，到时候我自会按排人人来负责，你界时只管按排好人手，帮着做活就是。若是快的话，新年时便能收上头茬新菜。只这一个新年，便有一笔进帐。离着明春三四月，可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呢，这段时期内，咱们的暖棚菜疏都能大卖。”

    秦昭这话倒也不是白讲，她也算过了，别的不说，凌菠菜，莱菔子，小白松都是二三十天的生长期就能食用的，这几样放在原本出产的季节里自不算什么，可若是冬日里，却是稀罕东西。且也不只一个新年，胡瓜等一样可以种，直到四五月份，春菜夏瓜未上市前，暖棚里所出放到市场上，都会疯抢掉，根本不愁销路。

    见她说的笃定，李大虽不相信，可心中也生出希望来，暖棚里的冬菜，那是相当当的贵勋人家寻常也极得尝得的。如果自家庄上真能种起暖棚，还有什么可愁的？

    “郡主说的暖棚，可当真？”

    秦昭笑道：“我带着这么些人，天寒地冻的跑了几十里地，难不成是来消遣李管事的不成？真的不能再真了。”

    李大听了，已是激动的语无论次：“这，，实在是咱庄上人的福气，郡主，小人便代庄户们，再给您磕几个头。”

    秦昭忙拦了：“李管事不必如此，我说了，这田庄是我的，庄户们都好了，我才好。”

    让李大坐了，秦昭便把这暖棚如此建的话，一一与李大说了，又让他等她回城后，便着手按排精于种植菜疏的庄户来负责暖棚的的种植，另外按排好地方，给李怀达制作油布。再则准备好搭建暖棚所的竹子绳索等物，还有各类蔬菜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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