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由上至下斩下，去势如龙，雷厉风行，将云海中翻腾的云雾，压制得风平浪静，一丝波澜都没有。

    光明还未真正斩落，仅凭光明的威压，顷刻间，就让莫木鱼的双膝仿佛有万斤之重，他一时竟难以承受这种实质的压力。

    他没有在紫龙的威势下跪过，也不曾在罗辰半神之身的威势下跪过。

    但光明斩下，似一座擎天山岳压向他的力道，让他跪了下去。他感觉他双膝的骨骼被压碎了。轮回台上以他双膝为中心，都出现了一丝丝蛛网一般的裂纹，延伸向周遭。

    这一道光明倘若真的斩下，他会死，银壶会毁，就连五州这唯一一座轮回台，恐怕也会毁于一旦。

    罗辰话中透露的信息太多了，就在莫木鱼跪下去的瞬间，他所想的不是他就将在光明之下尸骨无存，而是在揣测罗辰话中的信息。

    远在万里之外的江无息，早就预料到他莫木鱼会在这个时候走一趟不周山，也早就预料到罗辰会在这个时候飞升。

    所以，江无息事先安排了银壶，将雌龙二伯藏在了银壶中，并要借用罗辰的手来屠龙，将龙一分为二，好让龙身重新长出龙首，让龙首重新长出龙身。然后，一雌一雄两条龙交合，就能繁衍出新的幼龙。

    这种想法，有人在雄龙二伯身上试过，最终失败了。

    当天地唯有一条龙时，龙被斩首后，才会与蚓虫一样，一分为二时，才会长出身体，化身雌雄。

    如今五州的天地中，有雄龙二伯与雌龙二伯两条龙，这个法子就行不通了。

    想要幼龙，唯有雄龙二伯与雌龙二伯结合才行。

    所以，江无息算计罗辰来帮他屠龙的图谋，注定要失败。

    江无息图谋失败与否，莫木鱼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的行踪，被江无息掌握得如此彻底。

    甚至，他走的每一步，都走在了江无息事先规划好的棋盘里。

    他就是一颗被人完全掌控的棋子。

    这种感受极为不好。

    太平令掌教曾如此掌控过他。西子不日之前也曾如此掌控过他。今日，轮到了江无息来掌控他。

    莫木鱼默然叹息一声，感叹着他这生不由己、被人当做棋子的无奈命运。那些大人物压得他喘不过气，更胜罗辰借来的这一道天人之力。

    这一刻，生死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那种完全掌控人生的自由才最为重要。

    光明越压越下，莫木鱼感觉他的脊椎都要被压碎了，轮回台上的裂纹也越来越大。

    “我一定要摆脱被人当棋子一样操控的命运。”莫木鱼心头呐喊了一句。

    光明的压力之下，他的手脱力，一时都举不起银壶再护住脑门，双手一垂，银壶砸在了轮回台上，发出了极为剧烈的叮咚声。

    莫木鱼没有听见银壶的声音，此刻他的脊椎也不堪重负，整个人匍匐了下去。

    凝指控制着光明起落的罗辰冷笑道，“莫木鱼，你如果早些对我下跪，看在你是一头五州之人都等着收割的肥猪的份上，我还能饶了你这条命，让你再苟活一些时日。不过，现在跪我已经没用了，那个银壶我也本想带着随我一道去到神土，现在也用不到了。你，我必须要杀。银壶，我必须要毁。你不死，银壶不毁，江无息还真有可能利用你培育出一条幼龙。有龙者，皆是妄图颠倒乾坤、偷天换日之辈。江无息一旦有龙，颠倒乾坤、偷天换日，必将功成。所以，不论是为了五州的天地，还是神土大千世界的天地，我都要杀你。”

    罗辰冷俊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这一刻他很激动，莫木鱼竟然死在了他的手里，这对于那些等着收割莫木鱼的人而言，等同于在他们的新婚之夜，他罗辰先行一步，取走了他们娇妻的贞洁。

    大快人心。

    罗辰此生还从未做过如此快意恩仇，不计后果的事。他都已经在飞升道上了，那些人能否利用莫木鱼这颗活棋盘活五州死局的事，他用不着再管，他只求快意。

    几丈方圆的轮回台对比起罗辰指尖的纯粹光明太过渺小，罗辰凝指向下，轮回台彻底笼罩在光明里。

    莫木鱼被压得趴在了轮回台，他感觉他就将被压成了一张纸，他不断得吐着黑血。

    他意识到他快要死了，全身的骨骼正在断裂，腹内的脏器正在破碎。

    “我这是要死了？”碎裂的脏器从莫木鱼嘴中呕出，他惨笑着想道，“那些掌控着我命运的大人物，那些等着收割我的大人物，怎么可能让我尸骨无存死在这里。太平令掌教掌控我命运时，在我被押上凌迟台，就将凌迟的最后关头，出现了转机。今日，江无息掌控着我的命运，我要死时，必然也会出现转机。”

    就在这时，一杆古朴无华的铁枪从云海深处直破而上，来势如雷，劈入了纯粹光明里。

    枪尖在瞬息之间，往光明内吐入了无数道黑气。

    光明被黑气分割了，黑白相间，泾渭分明。

    光明不再那般纯粹，不再那般荀粲。

    铁枪刺破了光明，继续向上飞跃了数十丈，骤然倒转了枪头，如骤然生起的惊雷，枪身上阴寒的锋芒朝轮回台砸去。

    “嘭”的一声惊雷之声，惊天动地，响彻了三千里云海，被光明压得风平浪静的云海再现万丈狂澜。

    翻腾的云雾冲上飞升道，遮盖了飞升道上璀璨耀眼的霞光，将飞升道彻底淹没在了云海里。

    被罗辰震慑住的幽光白骨等也被狂澜，一个又一个的浪头，打落下飞升道，消失在了暗流汹涌的云海中。

    枪身应声砸入了被分割的光明里。

    光明轰然如打碎的镜子一般，分崩离析。

    那无数道黑气，与那无数道被瓦解的光明交织游走，就如黑白两条蛇蟒纠缠在一起，纷纷坠入了云海深处。

    几息之后，那无数道痴缠的黑与白，碰撞成无数道闷雷，炸裂在云底下，惊起重重叠叠的狂澜，一浪高过一浪，山呼海啸，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席卷向了罗辰。

    罗辰处在莫大的惊愕之中，五州之上，竟然还有人能破他半神之身借来的天人之力。

    “这人是谁？江无息？不可能。江无息不在不周山。”罗辰眯眼想道，双眸流露的微光阴沉至极，他没有在意他的飞升道被云雾遮掩了霞光，更没有在意，那些席卷向他的狂澜，他目光灼灼，沉深似海，凝视着云海深处。

    当他凝视云海时，云海也在凝视他。

    突然，他心生了一道惧意，他是半神之身，与真正的神袛只差一道门槛的距离，竟然也会有惧意。

    不周山下的云海中，究竟藏着怎样的存在。

    越是畏惧，越是好奇，罗辰想要探究清楚。他的双眸中两道神光呼啸而出，自成两道笔直的光束，穿破了重重叠叠的狂澜，照入了云海。

    然而，他双眸中的两道神光，刚照入云海不久，就仿佛照在了一面镜子上，将他双眼射出的神光反射了回去。

    神光一来一去，刹那之久都不用，从罗辰的双眸中射出，照入云海后，又原路射向了他的双眸。

    罗辰暗叫糟糕，千钧一发之际闭上了眼睛，同时抬起一只手，挡在了眼前。他很清楚他这两道神光的威力有多少，他闭眼再加一手阻挡，即便神光原路返回，他也可以完全抵挡。

    哪知，让罗辰始料未及都是，他射出的两道神光，经过云海下未知存在的反射，竟然加大了威力，折射回来之后，不但在他的手掌上刺破了两个血洞，更是射回了他的双眸里，才完全失去了威势。

    到了半神之身这等修为，已经无所谓痛不痛了。罗辰感觉不到痛，但他察觉到，他瞎了，眼睛再也睁不开，两行滚烫的血水从他的眼角流出，淌过他冷漠如冰的脸。

    罗辰自以为他飞升了，这五州之上，再也没有人能伤到他，哪知，莫木鱼手持一柄木剑差点割断了他的手，云海中未知的存在反射了他的神光，直接弄瞎了他的双眼。

    眼瞎了无所谓，罗辰神念的感知力，远比双眼视力强悍得多。

    但是被弄瞎了双眼，这是奇耻大辱，罗辰岂能忍受。他愤然嘶吼道，“你是谁，出来与我光明正大一战，何必藏头露尾。”

    罗辰嘶吼之下，他周身三十丈之内自成方圆的神气，向外横扫而去。

    那些被神气隔绝在三十丈之外的狂澜，被一扫而空。飞升道再次凌驾在了云海上，其上散发的霞光再次照入了云海。

    云海一时水平如镜，霞光缭绕，一片祥和。

    罗辰咆哮道，“你不是江无息，江无息没你这等本事。我踏入神土在即，你为何不敢现身与我一见？”

    无波无澜的云海中，没有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