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庶兄

作品:《夫君成为“废人”之后

    第七章

    齐茂行的丫鬟们闹出的动静,不用一口茶的功夫,就也传到了苏磬音耳中。

    倒不是说她有多在意齐茂行,主要是他们原本就是在一间屋子住着,只隔了一层雕花木槅,能有多好的隔音?咳嗽的声儿高一些都能互相听着的,更莫提这么大声儿的吵嚷。

    月白知趣的出去逛了一圈,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转了回来,说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是清冬和长夏两个……”

    石青手下不停的给苏磬音拆着发髻,一句不落的听完了,还兴致勃勃的发表了自个的意见:“清冬一向就是个拈轻怕重的,便不提了,倒是长夏,那么娇滴滴的模样,原来还会骂人?当真是姑爷一出事,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要是平常,苏磬音也是十分爱听月白带回来的各种睡前“故事”的。

    不过今天她原本就起的早,又忙了这一整日,这会儿当真有些累了,便只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哈欠:“这才哪到哪儿啊,若是二少爷这毒不解,后头且有的闹呢,清冬也是蠢的,第一日就往外蹦,且瞧着吧,明儿老太太知道了,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她。”

    她这话说的实在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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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苏磬音刚刚出门,便瞧见不远处的抱厦里,大丫鬟阳春与清冬两个相对站着,清冬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阳春鼻子,神色不善,似在发火的模样。

    阳春原是老太太的心腹丫鬟,打小就给了齐茂行贴身伺候,年纪大资历高,素日里又是个老好人的作派,故而大伙也都服气她,谁见了都是姐姐姑娘的叫着。

    这怎的连阳春都能吵起来?

    “往常装着一副贤惠模样,谁知也是背地藏奸的!我不过和长夏那小蹄子拌几句嘴,你便巴巴的跑老太太那表忠心,硬是按个罪名赶我出去?”

    原本距离就不远,加上大清早的很是清静,苏磬音略往前走几步,就也听到了清冬怒气冲冲的骂声:“你也不瞧瞧你自个多大岁数,没了我,便能轮着你不成!”

    清冬被赶出去了?

    没料到老太太的反应这么快,苏磬音闻言,停下脚步,侧过身朝着两个的方向略站了站。

    阳春好脾气的听了半晌,方才软中又硬的开了口:“送你出去是老太太的吩咐,你若不服气,自可去五福堂里分辨,只是莫怪我没提醒你,二爷出事,老太太心里正不痛快着呢,你再这么闹腾下去,自个吃挂落还不算什么,别连累你娘老子都一块没脸。”

    听着这话,清冬虽仍旧满心不忿,但心里也知道老太太金口已开,再这么骂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加上阳春一提她的爹娘,就忍不住想到这么被赶出去之后家里指不定要把她骂成什么德性,还有去大少爷身边的事,也不知道受不受影响……

    这么一想,清冬也顾不得再和阳春算账了,连东西都顾不得收拾,只狠狠呸了一声,就又急又慌去寻起了在外院当差的家里人。

    等着清冬跑远了,大丫鬟阳春方才撇撇嘴,转过身,不及动步,便正遇见了立在门口的苏磬音。

    阳春动作一顿,等到低头走到苏磬音面前时,便已又是素日里敦厚良善的模样,笑着福身问安:“二奶奶早。”

    只要事不关己,苏磬音对齐茂行的丫鬟们并不会多问,因此这会儿也只略微颔首之后,便一前一后的一块进了东面屋里。

    齐茂行倒是已经起了。

    两人见面之后,后一步的阳春便上来福了一礼,开口道:“老太太听说了昨夜里的事,说清冬这丫鬟不中用,叫退回去叫她老子娘再教几年。”

    “老太太心疼少爷,嘱咐您不要多想,放宽心,吃食上务必不要亏待了。”

    “对了,老太太还叫将当初老侯爷的轮椅给您送来,说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待您身子好些了立即就能用。”

    齐茂行心下感动,又有些担心道:“连累祖母记挂,你刚瞧着,祖母身子可还好?可有请太医请个脉?”

    为着殿下吩咐,他这中毒的内情,连家里人也得瞒着,旁人倒罢了,只是祖母一手将他养大,如今年事已高,万一再因为担忧他,而出个什么好歹,他如何心安?

    一念及此,齐茂行便是满心担忧。

    阳春说的妥帖:“老太太只说还好,可我问了五福堂的丫头,说是老太太昨半夜里还嚷着头疼,今早原本还想再来看您,好容易才劝住了。”

    听着这话,齐茂行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又是叫阳春去好好开解一番,告诉老太太他这没事,千万不要记挂,又是嘱咐着一会太医来了务必要请去五福堂里给祖母瞧一瞧,最好再进几幅膳食方子……

    这么一说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清冬?

    但是清冬被赶的事,齐茂行自然可以不在意,抱节居里剩下的丫鬟们却不能不上心。

    也只有清冬自己是个蠢的,还会想着什么再去大少爷屋子伺候,事实上,被老太太亲口赶了出去的人,哪里能那般轻易的再回来主子跟前当差?

    今日一出去,想要再进内院,最快也得三五年以后,那还得是家里愿意给她使大力气。

    当丫鬟最好的岁数才几年?这么耽搁过去,指不定时光一过,就只能嫁人成婆子了,历来当差的婆子,可是远不比丫鬟尊贵的,她这前途就算是废了。

    有了这么一个前车之鉴,剩下的大小丫鬟们想到自个昨日的懈怠,心头都是忍不住的一惊,原本的小心思一个个都立马收了回去,一时间一个比一个勤快,比齐茂行没受伤时都更添了十二分上心。

    不过这短暂的平稳也并没有维持太久,随着上门的太医越来越多,齐茂行中毒的具体情形就也一点点的传了出去。

    这毒当真厉害的很,且耽搁的越久,就越是难治,按着太医的说法,二公子伤在腿上,若是中毒三日之内还未解,之后即便侥幸可以解毒,这一双腿也九成是要废了。

    而太医说出这话时,距离齐茂行中毒,便刚刚好,正过了三日。

    这消息一出来,不说老太太立时哭的撅了过去,只说抱节居下人里的气氛,也是一日日的沉重了起来。

    年纪轻轻的世家公子,腿都废了,还谈什么日后?

    更别提这还只是个开始,只要毒未解,不单废一双腿,就是性命也再撑不了几日。

    待到第五日时,阳春便传出消息,家里已求了老太太的恩典,她的亲事定下了,三月后就要成婚。

    这事其实不算突兀,因为阳春来的早,算起来比齐茂行还大了六七岁,原本就也不太可能走屋里人的路子,因此她家中打前几年起,就已经在为她寻了亲事,寻的人家也是早就有过信儿的。

    只能说,亲事商议了好几年,偏偏就定在了这个时候,这个时机多少有些微妙罢了。

    阳春是个聪明的,虽然要走了,却并没有落人口实。

    恰恰相反,剩下的几日里,她表现的比平日还更恭敬上心,伺候齐茂行时事必躬亲,处处妥帖,临走磕头时,还口口声声的说着少爷奶奶若不嫌弃,等她嫁了人再回来服侍。

    当然,到那时候是不是真的回来,谁也不会真的和她追究。

    相比起阳春的滴水不漏,另一个大丫鬟金秋的做法,就显得有些粗糙了,阳春刚走,她好好的人就忽然病了,而且“病”得还格外的厉害,只能被接出去慢慢养病。

    阳春嫁人,金秋“生病,”再加上清冬被赶,原本的春夏秋冬四个一等丫鬟,一瞬间就只剩下了长夏一枝独秀,名副其实的成了抱节居的管事大姑娘。

    但是长夏并不觉得高兴,身为外头买进来,没有任何离开门路的丫鬟,虽然认命安心留下了,但是以往的绵软娇柔,却是再也不见了。

    曾经娇嗔多情的细声细气,忽然就变得暴躁起来,满院子的下人们,不论小丫头还是粗使婆子,但凡偷懒犯错叫她瞧见,那就必要招来一顿怒骂,且骂起来的声音清脆,内容别致,有时苏磬音隔着院子都能听着。

    也多亏了她原就是姑苏人士,一口吴侬软语,便是骂人也是唱曲儿似的,显得比旁人动听不少,倒也并不觉得心烦。

    但是即便如此,长夏能骂的人也是越来越少了。

    这从前炙手可热的抱节居,活像是一下子凉成了筛子,短短几天的功夫,八个二等丫鬟里,就只剩下了初月杏月和蒲月三个。

    梅月荷月是一对儿姐妹,算最后去的,临去前磕头时,正巧苏磬音也在旁边儿。

    当时齐茂行正靠在窗下的竹榻上一口口的喝着药,一身宽松的细布宽袍,头发也只是松松扎着披在背后,和权贵人家里一早起来,闲极无事的闲人公子哥也没什么两样。

    但只要瞧见了他腿上那还渗着血色的绷带,便立即会知道绝非如此。

    没有哪家的富贵闲人,纨绔公子,需要在这么年纪轻轻的时候,就为着家族前途拼上自个性命的。

    两个丫鬟在门外磕头,齐茂行就这么靠在长枕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在心上,满面的漫不经心,黑发披散着,越发显出他短短几日便消瘦了不少的面颊与下颌。

    见状,苏磬音的好心泛起来,便劝了一句:“府里下人们一直都是这么一副德性,这是打根子上流下来的毛病,你不必在意。”

    没错,苏磬音是早见识过这府里的下人有多麻烦难缠的。

    三月前她刚刚过门,齐茂行对她的不满冷淡才刚刚露出个苗头时,抱节居里的丫鬟婆子们,便已经试探一般的,对她有意无意的冒犯轻慢。

    也亏了她打一开始就留了心,虽然同意了和齐茂行互不干涉,但是与此对等的,她也约好了,不管内里如何,对外她的体面必须要有,最起码不能遭人欺辱了去。

    齐茂行这人也算是个明白的,不但当时便答应了,之后在她动怒要教训下人时,也是一句没多问的站在了她这一边。

    杀鸡儆猴向来是最有用的,教训过几个下人之后,这抱节居上上下下,不管背后如何议论,当着她的面,说话办事,便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这才算有了她这几个月的安逸日子。

    谁曾想世事难料,竟是这么快就轮到了齐茂行?

    “我知道。”

    齐茂行开口,面上也露出几分回忆似的的神情,半晌,冷笑点头:“我原本也是见识过的,只是隔得太久,一时竟忘了。”

    苏磬音诧异的扭头看过来,一时实在想不出他这个生下来就是唯一的长房嫡出,又是打小就被老太太当作教养着,满府的宝贝疙瘩一般,除了现在,以往什么时候还遇上过别的冷眼嫌弃?

    看出了苏磬音的疑惑,齐茂行垂下眸,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低沉了下来:“你该知道,我排行第二,上头,是还有一个庶出兄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