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作品:《夫君成为“废人”之后

    第五十三章

    “发热?”

    刚听到石青问出这话时苏磬音还并未当一回事。

    她的头虽然有些晕晕的,但这种类似平日里早起,没睡够时的那种晕沉沉至多就是比没睡醒的难受更厉害些再加上坐起来之后身上的胳膊腿也一阵阵的酸疼。

    可她昨天累了那么半晌,有这样的反应不是很正常吗?

    苏磬音张张口,倒是发觉嗓子里是当真干哑的发疼,因此她只摇摇头,低哑着道:“什么发热嗓子难受,先给我一口水喝是正事。”

    苏磬音的声音听着,就已是很不对劲儿石青闻言顾不得多说,连忙去外头端了漱口的清水和温温的茶壶过来。

    等看着苏磬音一口口的咽了大半杯温茶下去石青屈膝在床沿接过了茶盏又叫月白取了一盏琉璃灯,提在苏磬音的身侧照着瞧了半晌。

    “小姐你当真没事?我瞧着这面色有些潮红呢。”

    苏磬音喝了水之后感受了一下,嗓子比刚起来的时候略微舒服了些,却还是隐隐有些肿痛,便只皱了眉头,低低的说道:“没事吧就是上火了问问庄子上给我炖个梨吃一吃,不成再熬些川贝枇杷膏,也不是什么大事。”

    石青心粗些,见她这么说,就也信了,倒是闻声而来的月白,也坐下来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犹疑道:“似乎,是有些发热?”

    苏磬音眨着眼睛往后躲了躲,仍旧觉着她们是过于太惊小怪:“不至于,就是昨天累过了而已,我这儿被窝里捂了一夜,你们才从外头进来,手都是冷的,摸我肯定热啊。”

    主仆三个在这个凉热的问题上纠结了一会儿,声音传出去,不大一会儿,床外便响起了木轮滚动的声音,映着烛火光亮,素锦木屏上露出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

    紧接着,齐茂行那带了几分担忧的清朗声音,便也隔着木屏传了进来:“在外头听见你们说发热,可是出事了?”说罢,又有些焦急的问了一句:“可方便进去?”

    分明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又已这般着急了,却还隔着屏风外头,问这般客气的话,石青听着有些好笑,忍不住的拿起帕子抿了嘴。

    苏磬音脑子昏昏的,倒是没想那许多,只低头瞧了一眼,一身齐整的中衣,刚还被石青披了一件鹅黄褙子,自然是没什么不方便的,嗓子难受不想说话,就朝石青点了点头。

    石青见状,收了笑,利落起身推了外头的齐茂行进来,路上就也将瞧着小姐像是发热的事,与他一一说了个清楚。

    拔步床前头隔着脚踏平台,坐着轮椅不方便进去,齐茂行便熟门熟路的绕到了侧面,隔着最近的围栏探身过来,仔细看起了苏磬音的面色。

    齐茂行的目光过于专注,且格外的有神有力,存在感强到就算现在有些昏沉,都完全没法忽视。

    她有些躲闪的往后避了避,低低解释道:“我没事,就是有些上火倒了嗓子。”

    看到她的面色时,齐茂行就已经皱了眉头,等再听到她这发哑的声音,面色便越发郑重起来:“不单是嗓子的事,我瞧着你是病了。”

    一旁月白也有些担心道:“可不是,我摸着像是有些发热了,可小姐只说是我们手凉想多了。”

    齐茂行闻言,便满面严肃的开了口:“让我摸摸看。”

    单听这么一句话的内容,那简直是失礼轻浮至极。

    但偏偏齐茂行的神色态度,却都是格外的郑重,仿佛是在说什么大事一般,严肃的丁点不会叫人想偏。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习武之人,寒暑不侵,便是从外头进来,手也不会凉,能试得出你是否发热。”

    听到这句话,还有些昏沉的苏磬音才有些反应,她张张口,不知道是困,还是因为身上的不舒坦,思维都像是有些迟缓,一时间却还没想出来要不要答应。

    可面带焦急的齐茂行等了几息之后,见她眸光发散的不开口,却是再等不得,只一句“失礼了,”便当真探身伸手,径直探向了她的额头。

    直到齐茂行的右手手背挨上了自个的额心,苏磬音才慢了一步的回过神来。

    既然已经挨上来了,苏磬音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垂了眼,任由他试。

    齐茂行向来讲究,手背干净光滑,接触着她的肌肤并不会觉着难受,且或许是因为他的手掌平展宽阔,就连手指都是根根骨节分明的缘故。

    分明他已经很是小心,只是轻轻的触碰,苏磬音却不知为何,仍旧明显的察觉出了其中的蕴含的力度,莫名的,叫她联想到了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至于是不是凉,苏磬音微微皱了眉,却是并没有什么感觉,好像温度差不太多的模样?

    她应该是的确没什么事吧。

    但齐茂行对此,却并不像苏磬音认为的那般轻易,他的手背没有停留太久,只两息功夫,他便直身收手,紧紧的拧了眉头。

    紧接着,他便抬起头来,满面严肃开口道:“月白,快叫你们小姐躺下,被子都盖好。石青,你出去找奉书,让他骑马回城,立即将葛大夫请过来,越快越好,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这般凝重的神情,只将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两个丫鬟都手忙脚乱的按着他的吩咐忙活起来。

    倒是苏磬音,被月白按下之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愣愣道:“啊?怎么了?别啊,我刚要起来去更衣呢。”

    齐茂行面色格外的严肃:“你发热了,不能再出去受了风,要干什么,就在屋里吧,我叫长夏也过来服侍你。”

    “别啊,我觉着没什么事,我的温度不是和你手背差不多吗?”

    苏磬音仍旧觉着有些小题大做了,想到他方才的吩咐,又开口道:“唉,不必这么麻烦吧,庄子上不就有一位苗太医不是,若不然,就请他来给我瞧瞧,我觉着不是什么大病症。”

    齐茂行立即摇头:“他是南人,只精毒之一道罢了,旁的未必擅长。”

    听到这话,苏磬音便立即恍然。

    苗太医的身形的确是有些过于瘦小,她原以为天生就是如此,原来却因为是南人。

    那倒也难怪这苗太医被会派来给齐茂行治病,果然是被排挤了,叫太医署推出来顶锅的。

    她听祖父讲过,南人,祖上算是属于楚南的一支,居于深山,多瘴气,多毒虫。

    南人虽然当初为太祖收服,但又不通教化,一直是个“附则受而不逆,叛则弃而不追”的鸡肋之地,朝中的官员,如果开罪了陛下,最差的结果,就是被派去这地方为官,与流放无异,甚至许多人私下里,还会将南人蔑成为南蛮。

    有这样的歧视存在,出身南地的太医,在太医署里,自然也不会受到什么重用,之所以能够存在,也就是因为南地深山里出产虫草,中原少见,毒性药性都与中原全然不同,太医署里出身南蛮的太医,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拿来当药师用的。

    那也难怪他行事那般圆滑奉承,身上瞧着并没有医者的风骨了。

    “不过你说的对,叫他先来看看也好。”

    不过齐茂行拒绝之后,就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亲自转着轮椅往外行去:“也免得万一是急病,倒耽搁了病症。”

    分明是坐的轮椅,但齐茂行却是去的飞快,话未说完,轮椅就已飞一样的绕过了屏风,只叫苏磬音连阻拦都来不及。

    她还有些想开口,一旁的月白就又连忙将她按了下去:“您快躺下,都说了发热了,当真病得厉害了可怎么好?”

    “你怎么也叫齐二大惊小怪的吓着了。”苏磬音有些哭笑不得:“我自个的身体,自个不知道吗?当真不是什么大事,不信你一会儿瞧瞧大夫怎么说!”

    月白自然不会放松,她性子妥善周全,虽也一直温柔答应着,但动作上却是一点没放过,仍旧盯着她好好躺回去,一根手指头都别想伸出来。

    苗太医就住在邻近的小偏院里,又是齐茂行亲自去叫的,来的自然很快。

    身形干瘦的苗太医被齐茂行这急匆匆的模样吓了一跳,满以为是什么要命的急症,还没进门,心里就已经虚了大半,等到进了屋,亲眼看见苏磬音状态还算是不错,便忍不住长长松了一口气。

    都是见过的,加上苗太医也有五十余岁,便也不太讲究什么避嫌,在齐茂行的催促下,便径直弯腰上前,直接面对面开始了问诊。

    果然是南人出身,苗太医诊断的法子也和中原里不大一样,摸脉时,只敷衍一样按了几下便过去了,之后却是花了更多的时间查看苏磬音的面色,又叫石青拔开她的眼皮,拔开的她的嘴,瞧了舌头还不算,还贴上去前后左右晃着头,仔仔细细的看了她的喉咙,甚至还想伸手虚虚的试探了好几次,仿佛是要摸一摸她脖子一样。

    要放在京城里那些讲究的人家后宅里,只凭这一番表现,不等他看完,只怕立时就要被请出去了。

    看了约莫一刻钟功夫后,身材干瘦的苗太医就有了底,退出来,很是不以为意道:“嗨,略有些风寒,嗓子疼,都不碍事。”

    说完之后,他又在桌旁坐下,摇头晃脑,似模似样的继续开口:“我带了深山里上好的贝子,一会儿叫人熬上一碗,趁热服下,嗓子立刻就不疼了。”

    齐茂行闻言点点头,与一旁也被叫来的长夏开口道:“你去与苗太医将那贝子拿来放着,一会儿等葛大夫来了,再请他瞧瞧。”

    这就是摆明了不相信苗医正的水平,还要请葛大夫复诊了。

    苗太医闻言得意的面色便是猛然一顿。

    受到这样轻视,老实讲,自然是生气的。

    可是没办法,他一个八品南人医正,遇上的都是惹不起的,说句伤心的,类似的情形,见得多了。

    身形干瘦的苗太医,摆摆衣袖:“成,你既不信我治疗你夫人,那咱们还是过去,接着解毒吧。”

    哼,你夫人可以不找我治,可你这毒,却是非我不可了吧?

    你且等着,一会儿给你小子熬药时,多加上几味,苦不死你!

    这么想着,苗太医便又高兴起来,甚至隐隐带了几分迫不及待之色。

    可齐茂行闻言,却还是摇了摇头:“今日不解了,你且回去吧。”

    听着这话,苗太医是当真有些诧异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强调道:“你今日可是该吃药了。”

    他被太子殿下专门送来给齐茂行“解毒,”当然不仅仅是一个幌子。

    齐茂行当初中的,便是他们南人特有的毒,那是毒蛇与毒草的汁液混在一处制成的。

    这毒只有他们南人才知道,在中原话里,莫说听闻了,甚至都没有译过来的名字,且毒性很是厉害,若是新鲜取出的,莫说一年半载了,扎进血肉之后,不用一刻钟功夫,人的心就不会再跳,立即便会毙命。

    这小齐将军都算是运气好的,这毒液从他们楚南送来,少说也要两三月功夫,毒性都消可大半,这才能叫他撑到现在,且碰巧太子殿下身边,还当真存有他们南楚的灵药,这才算是保下了性命。

    不过虽是吃了解药,这解毒也不是这般简单的,他的体内还有残毒未解,需要之后耗费好几月的功夫,吃药针灸,一点点的排出来,才算是彻底解了毒,若不然,他眼下瞧着无事,可至多撑到了四五十岁,就还是要心衰而亡的。

    而今日,就是该吃药解毒的日子。

    这些事,他早已说了个清楚,齐茂行自然是清楚的。

    但即便是听了这一句提醒,齐茂行却仍旧并没有改变的意思。

    他点点头,说的毫不在意:“也不急在这一天,之后有空,我再请苗太医过去。”

    床上的苏磬音听到这话,也觉得有些不妥。

    她早已认定苗太医就是一个庸医,就是来哄着齐茂行这个活不了多久的重症患者来混日子的,因此倒不是并不在意什么解毒不解毒的事。

    只是听到齐茂行说着不出去,像是就要一整日待在这的模样,她却有些着急了。

    这怎么能行?她昨天还想着设法和这位明面夫君离得远一些呢!

    没错,直到现在,苏磬音才又忽的想起来她睡前的打算。

    她原本是想今日一早起来,就故意赖在床上说不去上课,并且摆出一副狂妄自大的可厌态度,冷嘲热讽,叫齐茂行立时就对她心生厌恶。

    不过到了现在……

    这个课肯定是上不了的了,瞧瞧眼下的这情形,恐怕就算她自个哭着喊着立时就要来一百次空射,齐茂行也只会硬拦下她。

    那她这个计划,是就这么胎死腹中了不成?

    苏磬音垂着眼睛想了半晌,心下一动,便立即收起了打算劝他的打算。

    对了,她还是有办法的!就借着生病这个事,她可以蛮横任性,胡搅蛮缠,好好的埋怨责怪齐茂行啊!

    只要她埋怨责怪的足够过分,不愁齐茂行不恼羞成怒,与她生气。

    这么一想,苏磬音的眼眸便是一亮。

    不过她的行事,一向是与人为善的,猛不防的,要装的胡搅蛮缠,多少要好好想一想。

    她才刚刚想出了些许眉目,一旁的齐茂行便忽的越过了苗太医,推着轮椅重新靠近过来,隔着围栏看向她。

    他的一双黑眸清澈明亮,眉目低敛,仿佛做了什么叫他悔恨无比的错事一般,道歉的态度,简直诚恳到了极处:“对不住,你这样,都是我的错。”

    苏磬音猛然一顿,已经张开的口空空的翕动几次,半晌,却是没能说出哪怕一个字来。

    苏磬音:嘶……出师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