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作品:《夫君成为“废人”之后

    第五十八章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话说的的确是没错。

    毕竟,对大多数人来讲,睡醒之后的清晨这段时间不论记忆里还是思维,都是最清楚的时候,撑得上是一天里状态最佳的时刻。

    苏磬音虽因为爱睡懒觉,这清晨与她来说略微短了些,但正因如此才更显的难得可贵。

    尤其这会儿进了夏日天亮的早前几日又才刚小满即便是在山中天气也是眼见的热了起来。

    最近这几天,虽未落雨,但天气却也是闷闷的发沉,一过了辰时,待在屋里就会有些难受了人也难免恹恹的若是想要有精神的干点什么也就是只有清早的这段时间里最是合适。

    因着这个缘故,苏磬音的作息都稍微调整了一下,每日都要早起小半个时辰趁着这一段时间,或读书或写字总是要干一些正事免得等到张家的宅子买下适龄的学生也已收好她自个这头却是关键时刻抓瞎。

    就在这样的大好清晨里,苏磬音坐在雕花窗下的木桌前,手里也拿着一本春秋,但她却偏偏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不是因为她自个偷懒走神,而是因为就在她身旁不远,齐茂行正在坐在长榻前,一目不错的盯着她看!

    自从昨天从张家的庄子里回来,她就已隐隐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的明面夫君齐茂行,之前三天是忙的压根压根见不着,可自打昨天回来之后,就又忽然像是闲的要死一样,就是待在屋里无所事事,除了必要的衣食住行之外,剩下的所有时间,就都是这样的看着她!

    不过,昨天回来时已经到了下午时分,没过太久,吃了晚膳之后,就也睡下了。

    苏磬音虽也觉着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当是齐茂行昨天不用解毒,估计是也没什么别的事,闲得无聊罢了。

    但是今天一早,她起床之后,迷迷糊糊的才刚绕出屏风打算去隔间洗漱,迎面就撞上了头戴青纱幞头,身穿崭新的暗绣团纹锦衣常服,腰间束带上间镶了琥珀透犀,脚上踏着白底金纹单层靴,满面斯文,端坐在轮椅上的齐茂行。

    看见她之后,浑身上下都整齐的,活像是下一刻就要出门去赴什么文会似的明面夫君,便忽的面上一亮,眼眸都仿佛在发光一般的与她笑了起来,极有活力的与她打了招呼:“你醒了?”

    苏磬音当时就愣住了,站在原地生生的怔了好几息的功夫,才终于能张了口,愣愣道:“二爷这是有事要出去?”

    齐茂行闻言,虽有些奇怪,但却也毫不耽搁,立即很是清晰的回答道:“没有,我没事,不出去!”

    “哦哦。”刚刚起来,还有些发蒙的苏磬音连连点头,越过他,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你今日不出去练箭了?”

    齐茂行便又笑了起来:“已练过回来了。”

    苏磬音抬头看了看天色,按着之前的习惯,这个时间,齐茂行应该是还在林子里锻炼没回来呢,今天这么快回来,还都又换了一身衣裳……

    这是他身体跟不上,把锻炼的时间缩短了,还是天长了,齐茂行也起的更早了?

    脑子里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不过苏磬音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微紧了紧披着的半臂,便又径直出门去了隔壁的暗间洗漱更衣。

    但只是这一件事却还没完。

    收拾妥当之后,到了该用早膳的时辰,以往齐茂行都是练箭回来才吃饭,与她也并不在一处。但今天因他回来的早,便可以开了口叫把他的早膳也一道送上来,要与苏磬音一道用。

    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等着早膳都送上来之后,她就又发现了不对。

    她早上起来通常都没什么胃口,就只吃些清粥小菜之类,但齐茂行却与她完全不同,莫看他身材虽一点不胖,但是或许是青春发育期还没过去?胃口却大的很,一大清早的,一海碗那么大的鸡丝面几口下去,都只是小菜一碟一样,肚子仍旧平平坦坦,一丝儿略微鼓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还能再配上一大碗的油条豆汁。

    但是今天早上,长夏提了食盒过来,摆出来的碗碟里,盛的却是一碗碧米粥、一叠滚熟之后用香油香醋拌好的鲜瓜丝、带了些甜口的糟鹅掌,主食就是特意吩咐过了,不用加糖加馅,昨日刚蒸出来的无味山药糕。

    除了这用的碗碟与分量都是她的两倍之外,这内容搭配,却是和她的一模一样!

    若不是桌子另一边月白也已经上好了她的一份,苏磬音恐怕立时要误以为,这是长夏帮着把她的早膳给提上来了。

    苏磬音对着这一式两份的早膳又愣了一会儿,抬起头,还没来及开口,对面的齐茂行就已自觉的解释起来:“唔,我总是吃那些油盐酱赤的,也有些腻了,想试试你这般的清淡口味,想必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听着这样的回答,苏磬音便又是一阵沉默。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人的饮食口味,哪里会是这般轻易,就能变的这般彻底的?

    昨天才刚刚送走了葛太医的苏磬音,便又忍不住的想到了那最多十个月的寿数。

    或许,是毒性泛起来,加上整日做着轮椅,已经消化不了从前那样的饮食吧?这么说起来,齐茂行早上练箭的时间也减少了那么多,多半也是因为身体撑不住从前的练习量了……

    这么想着,再留意了一下,发现齐茂行吃眼前的“清淡”饮食时,虽然口中没有嫌弃,但是眉目表情里,却明显露出了些不甚满意的模样,尤其是吃甜口的糟鹅掌时,那满面的惊诧更是遮都遮不住,仿佛是压根不能理解,为什么鹅肉要作成甜的?

    可偏偏就算是这样,齐茂行将眼前的早膳一点不剩的吃完之后,却还是强撑着与她笑了起来,一点看不出不愿意似的夸赞道:“这般的早膳果然是别有风味,我往后便也都这样吃了。”

    苏磬音躲闪的擦了擦眼角,为了照顾病人情绪,非但没有揭穿,反而也配合的微笑附和:“是,一大早的,吃清淡些,也是养生呢。”

    齐茂行得了这一句抚慰,便也立即忘记了甜甜的鹅肉似的,十分高兴似的弯起了眉眼,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就这般,早膳过后,便到了现在,苏磬音净手漱口,回屋里来,坐在书桌前拿起了春秋,打算好好学习准备。

    而齐茂行,则是继续无所事事,就坐在长榻前,这般目光灼灼的瞧着她。

    苏磬音原本是想努力叫自己无视对面的目光,专注于眼前的书本。

    但是不成,自幼习武的人,这视线的穿透力太强,目光瞧过来,都如有实质一样,压根儿无视不了。

    苏磬音微微吸一口气,抬起头,果然,迎面就撞进了齐茂行那熠熠的黑亮眼眸里。

    她将手里的春秋放下,直起身,忍不住的开了口:“你可是要用书桌?用的话我这就让开”

    虽然齐茂行自小习武,但谁也没规定武人就不能读书写字不是?若不是等着用书桌,这小子作甚么这么死死的盯着她?

    但齐茂行闻言之后,却歪着脑袋,连忙摇了头:“不必让,我不用的。”

    苏磬音微微皱起眉头,怀疑的看他半晌,直到盯着齐茂行的目光忍不住躲闪的移了开去,她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书是读不进去了,苏磬音坐在原地想了想,起身去将她之前在侯府时,还没有画完,放了许久的孔雀锦鸡图,又重新翻了出来。

    将画纸用青玉的镇纸仔细压好,苏磬音又小心翼翼的将自个珍藏的颜料都一一拿了出来,检查了一遭。

    颜料这个东西,要想用好的,哪怕是在她上辈子都不便宜。

    就更别提现在,不单贵,颜色还不全,且越是鲜艳难得的颜色,价钱就越是高,哪怕是以苏磬音出自太傅府上的底气,也不是哪一种都舍得的。

    齐茂行看她将画纸画笔都拿了出来,便推着轮椅又靠近几分,似乎是想看的更清楚些。

    苏磬音的余光瞧见他,开口嘱咐了一句:“二爷小心些,当心颜色沾了衣服。”

    齐茂行闻言,没有说话,虽也立即听话后退了,却只略微退了几寸那么点儿,一点用处没有。

    苏磬音在瓮里倒了清水,看他还在眼前,便又顺口问了一句:“你今日怎的换了这么一身?倒与平日不太一样。”

    齐茂行低头看了看自个的衣裳,他今早想着苏磬音乃是诗书传家,自然是喜欢文人的,因此早上更衣时,可以叫长夏翻检了半天,找出了这一件文人衣衫,想着或许能叫她看着顺眼些。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意思说出来,他张了张口,最终,也只是侧过头,有些尴尬似的僵硬道:“正巧看见了一身新衣裳,便穿着试试……”

    苏磬音闻言,又抬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说实话,齐茂行穿这身并不太适宜,衣服虽是好衣服,却是典型的文人装扮,而齐茂行偏元气俊朗,整个人都像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宝剑。

    他穿这样的衣服,就好像那种平日里腰板挺直、扣子都要系在最上一颗的将士,硬是要做出一副不羁的模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过这种得罪人的实话不太好说出来的,苏磬音抿着嘴弯弯嘴角,却是但笑不语,只又低头拿了一支画笔起来。

    但齐茂行与她相处许久,对她的许多神情表现却都是能看出大半的。

    譬如这个眼神,就决计不是欣赏喜欢,杏眸灵动,却几乎透了几分看笑话似的意味

    她之前在侯府,有时听着李氏说蠢话时,就会抿着嘴,露出这个半笑的表情!

    看出了这一点之后,齐茂行心头便忽的有些发沉,他紧了紧手心,有些低落的垂了眼眸,只是看向了苏磬音手下的画纸。

    不过不论是因为什么,没有了这样一直盯着自个的目光,苏磬音却是反而自在了许多。

    从祖父那学来的本事里,她原本最喜欢且擅长的就是画,一旦开始了,渐渐的便是格外的专注,专心致志的沉浸在喜欢的事情里时,自然也再顾不得旁的干扰。

    桌上的锦鸡孔雀图里,锦鸡是早已画了一半的。

    她画的,是文人雅士里最常画的红腹锦鸡,色彩鲜艳,红黄的羽毛相互映衬,据传,就是传说里凤凰的原形,雄鸟的色彩更鲜艳些,雌鸟则相对黯淡了许多。

    只是红腹锦鸡这东西难得,苏磬音只是靠着旁人图画临出来的,自个并没有亲眼见过,她对画的也很像,却难免有些匠气,她自个心里瞧着不太满意。

    倒是绿孔雀,侯府里是养了好几只的,苏磬音才刚刚见过不久,自然记忆清晰,尤其是那孔雀开屏,飒飒飞过的形态,更是格外的漂亮,叫她现在还印象深刻。

    她画好的锦鸡,是落在一颗梧桐树上,树在画纸的右侧,左边还留了一块的空白。

    这么点空处,若要画飞起来的孔雀,是一长条,构图就不太合适了。

    因此只思量之后,苏磬音当真落笔时,便十分自然的,决定将孔雀画成正在开屏的模样。

    能够开屏自然的都是雄孔雀,因为开屏这个动作原本就代表着求偶。

    按照她原本的设想,锦鸡浓烈、孔雀清冷,两者都有漂亮的尾羽,一个黄顶一个翠冠,一个高冷一个火爆,原本该是锦鸡热情、孔雀矜持的搭配。

    锦鸡还未曾上色,没有色彩区分,都不太能分不出雌雄,只是高高停在树端,目光看向远方,对树下的孔雀的毫不留意。

    而树下的孔雀,因为开屏求偶的这一个动作,什么矜持高冷,立时都毁了大半,反而显出了几分想要靠近却不得其法似的急迫殷勤。

    苏磬音犹豫一下,虽然和预想的不太一样,可已经开了口,却也不能再反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画下去。

    因为一个动作,孔雀冷清美人的“鸟设,”已经丢了一般,苏磬音对剩下的“美人”两个字,自然就越发上心,一笔一画,都格外认真,尤其是那色彩斑斓的尾羽,更是画的活灵活现,漂亮异常。

    画好之后,苏磬音直起身来,看了一眼齐茂行,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孔雀,一时间却忍不住陷入了犹疑

    孔雀开屏,美自然是极美的,但难道是她的画工退补了不成?

    这个原本该是高冷美人的孔雀,为什么,莫名的……有些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