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作品:《夫君成为“废人”之后

    第六十四章

    “噔”

    院后的竹林内伴着一声干脆利落的清脆声响,竹签也随之正正的落在青釉细颈莲花瓶中,瓶口不过两指宽又细又窄,但竹签却也是准准的从中心掉下,一点没有拖泥带水。

    这一手实在是漂亮的很只看着周遭围观的众人都是忍不住的一声惊叹。

    天气一日日的热了起来就算是山里也只有早晚时分还凉快些太阳一升起来再加上后院里那温汤冒出的热气待在屋子里也是泛着一股闷热叫人难过。

    太子殿下的庄子上也未曾储冰莫说在屋里放着冰山避暑了,就是想吃一碗冰酪或者拿碎冰镇解暑汤都不太成。

    唯一方便的就是午后这一派郁郁葱葱的竹林不单有树荫左右还正通着风口,不论什么时候,都有一阵阵的凉风吹过来十分舒服。

    这一日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屋里只热的连午休都闭不上眼睛,苏磬音待不下去干脆叫人往竹林里搬了一张宽敞的竹榻放着之后又叫月白石青洗了几碟子时令的瓜果来觉也不睡了就只当是一道过来闲聊避暑。

    看她们来来去去的这般热闹也热出了一层汗的长夏难免也有些心动,就这么几个人,一道在庄子上住了月余功夫,也早已熟识了,见状便也不客气,上来帮着忙,就也搬了小竹凳来,自然而然的凑到了一处。

    四个人才刚安置好,刚刚“解毒”完,正巧从后院回来的齐茂行便又与她们撞到了一处。

    齐茂行这多半个月来,“解毒”时都是紧赶慢赶的,连午膳都顾不得吃,就为了尽早结束,还能早些回来,再苏磬音身边多待一阵,这会儿正撞上了,自然也不会走,就也推着轮椅就在苏磬音对面停了下来。

    来的人多了,只是这般闲坐着说话也是无趣,石青便提议趁着热闹,不如玩点什么。

    众人自然都是赞同,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了半晌,双陆牌九划拳作诗都说了个遍,却总有不适宜的地方,久久也没能定得下来。

    齐茂行见状,便忽的开了口,提议玩投壶。

    “我打小就喜欢投壶,只是在府里时,父亲不喜这个,娘亲就都不许我玩,每每聚在一处,不是比背书,就是比诗文,次次都是齐君行得了头筹。”

    “我倒是从来都没赢过。”

    投壶这个玩意,又不需学规则,也不必有文采,上手就能玩,赌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的确是十分合适,只除了

    “瞧您这话说的,和你玩投壶,你倒是能赢了,我们岂不是擎等着输?”

    “就是,二爷是堂堂将军,靠投壶赢我们小丫头的头花钱,多不害臊呀!”

    不等苏磬音开口,四个丫鬟便已经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只说不肯。

    这倒是真的,齐茂行这个自幼习武,那一手暗器功夫,苏磬音是亲眼见过的,区区投壶,对他而言简直与小孩儿过家家一样,有他在,旁人都不必玩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苏磬音一拍手,叫石青去给他找了专门的细口瓶,让他一个用轻飘飘的竹签子,又增加了距离,甚至还专门将瓷瓶放到了林子里头去,增加了阻碍……

    就算是这样,齐茂行也是屡投屡中,真真正正的例无虚发!

    这还有什么好玩的?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在众人的目光谴责下,齐茂行自个提议他可以蒙上眼睛重新来。

    苏磬音这才满意,石青迫不及待的跑回屋里去,特意给他拿了最是结实的一条玄色绸带来蒙了眼睛。

    刚开始还好,连着投了五六次,都是磕在翠竹上便掉了下去,这阵子没少叫他明里暗里嫌弃的月白石青两个,都大仇得报似的笑的欢快。

    只叫苏磬音都觉着是有些难为人了,打算叫人解开,或者把瓷瓶往回挪挪。

    谁知道她还没得来开口,齐茂行这小子这一次手腕一甩,却竟是闭着眼睛都又一次投中了!

    苏磬音走到齐茂行面前,在他绑了丝带的双眼前晃了晃手,忍不住道:“真的假的啊,你这个绸带别是能看见吧?”

    齐茂行的嘴角微微翘起了一丝弧度,没有解开绸带,只是听到动静后,微微侧头,歪着脑袋对准了她,笑着道:“当真瞧不见,这一根黑带紧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石青闻言,有些心虚的吐了吐舌头,却没有反驳。

    她的确是还记着齐茂行对她手艺的小瞧,偷偷的公报私仇来着。

    苏磬音闻言,又仔细左右看了一圈。

    的确是,石青选的原本就是双层的玄色绸带,他又是刚刚泡了温汤出来,一头黑发还披在身后,这一条绸带,当真是绑的严严实实,上下一丝缝隙都没有,

    自打来了这庄子上,不知道是毒性发作,还是天天泡温汤出汗热的,总之齐茂行,是眼见着就明显瘦了许多。

    他自幼习武,原本就是颀长匀称、线条流畅的好身材,身上一丝赘肉都没有,只这么一个多月的功夫,整个人都在衣裳里空荡了一圈,棱角越发分明。

    可肤色却是捂的越发白了,黑带黑发,更衬出了他的面容白的如同上等白玉一般,泛着冷光,却又俊美的净润透亮。

    坐在轮椅中,身中剧毒,时日无多的朗朗少年,双目紧紧的蒙了黑色绸带,看上去分明是单薄脆弱的,却偏偏又透出一股潜藏着的危险与力量。

    这是一种复杂又矛盾的美感,方才未曾发觉,这会儿一旦留意了,便几乎叫人移不开目光。

    苏磬音一时间,像是看见了一副艺术品一样,陷入了一种纯粹的欣赏情绪里,尤其是齐茂行还恰巧蒙了双目,没有后顾之忧,她就越发看的肆无忌惮。

    唔,如果不是齐茂行,单纯这样的颜和气质,真的是万里挑一了,再加上这一副蒙眼的造型,真的值得出一套图来留念……

    苏磬音在沉思顾不得旁的,却不知对面的齐茂行却是手心紧握,面色僵硬。

    他的五感敏锐,不单单可以靠着耳力闭目投壶,此刻蒙着眼,也更是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对面苏磬音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他的面上,久久不去。

    在这样的目光下,齐茂行只觉得像是有毛羽,在他脸上轻轻的拂挠,只激得他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的立了起来,却又并不是以往察觉到了危险时,那种警惕戒备的立汗毛。

    而是痒痒的,却又一路酥酥麻麻的窜到脊柱,只叫他说不出的有些战栗。

    半晌,感觉到苏磬音的目光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浑身紧绷、心口也早鼓噪不停的齐茂行终于忍不住,猛地一伸手,拽下黑绸,睁开朝着目光来源的方向直直的看了回去。

    不过绸带在眼睛上系的这么紧,猛地解开睁眼,也是会有一瞬间的酸涩恍惚,看不清东西的。

    等到齐茂行用力的眨眨眼睛,视野清晰的重新抬头之后,苏磬音却已经转身回去了竹榻前,与丫鬟们微笑道:“完了,蒙着眼睛也拦不住齐二爷,这个投壶,咱们是玩不下去了!”

    齐茂行看着苏磬音的背影,一时间又觉着有些后悔了,不该这么快的揭开绸带,这样她或许还会多看他一阵。

    而另一边儿,苏磬音与几个丫鬟笑着说了几句话,便也当真停了投壶,开始算起了方才押下的荷包络子、零散铜钱之类的小玩意,到底是谁输谁赢。

    到不单单是齐茂行投的太准的缘故,主要耍笑了这半晌,时辰也已经不早,尤其下人们还有差事在身,并不像苏磬音与齐茂行一般,可以随意歇息玩乐。

    齐茂行解毒回来,长夏要去收拾他泡温汤换下的衣裳,月白石青忙着将吃了的果子收拾清扫,不玩的瓷瓶铜壶之类都收起,再重新换新茶过来。

    丫鬟们各自去忙,苏磬音便敛敛裙角,轻移几步,在竹榻上款款坐了,打算就在这品品茶,略微消磨一阵,等这最热的时候过去了再回屋。

    齐茂行这时还有些沉浸在方才那莫名的感觉里,没有回过神,自然也不会走,苏磬音烹茶,他便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

    在这一片静谧中,竹林下的枯叶轻轻响起了轻微的簌簌声,

    这是不知是哪一家庄户里养的母猫,不知道是这竹林里有鼠还是怎么着,肚子都明显能瞧出鼓了起来,却还是常常能见着它跑来竹林里觅食闲逛,姿态既懒散又雍然,尽管猫科的高冷。

    看到这一只已经很是眼熟的母猫,苏磬音怕吓着她,原本就轻缓的动作,一时间就更加柔和了起来,手下动作很慢,一时间倒有大半的心神,都分去跟着看起了过路的猫儿。

    苏磬音其实很早之前就想养一只猫了,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养成,嫁进齐侯府之后,原本是可以养的,苏磬音却又担心她身边只有月白石青两个,又要给她收拾打扫、裁衣梳妆,还要帮着人情往来,理家算账,原本就已经很忙了,再多添一只猫,总是更添了活计。

    再一者,也是因为她和齐茂行共住一间抱节居,人还可以一人一半,互不干涉,但若是养了一只活泼爱动的猫主子,整日的又跳又叫,说不得再跑到齐茂行那边挠了挂帐,摔了物件,都难免麻烦。

    这么一想,索性就也罢了。

    不过现在……苏磬音的目光,转向一旁坐着轮椅的齐茂行身上,似有沉思。

    十个月啊……那这么算起来,齐茂行是已经活不到明年的今日了,等到好好照料齐茂行归西,她成了寡妇,就得关起门来过自个儿的日子。

    有关外头管家往来这一件大宗就可以省了,不必出门,日常的衣裳起居也都不必太讲究,又能免了不少杂事。

    这么一想,等到齐茂行不在了,她就能去抱一只小奶猫来?也不必讲究什么品相,是猫猫就都很可爱!就寻常狸花猫就成,又好养又漂亮,性子也亲人…唔,若不一起抱两只来!一个窝里的,从小就能相伴的长大。

    一想到小奶猫那软绵绵、娇嗲嗲,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摇摇晃晃的模样,苏磬音就觉着心肝都被戳中了,一时间眉目都柔的好像一团水,在午后的暖阳里,整个人都好似泛着一层淡淡的暖光,只是看着,就叫人忍不住的满心宁静。

    我见卿卿多妩媚,齐茂行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一身鹅黄襦裙的苏磬音,身上好似有温水淌过,既舒服又熨贴,舒服的他一动不想动,竟是他前生都从未有过的满足安然。

    只是不知,露出这般温柔神色的苏磬音,心下又是想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齐茂行还没能想出什么眉目,屋后便又急匆匆的跑来了一个煞风景的人。

    “二爷、二爷,您可算出来了,府里来人了!”一身青衣小帽打扮小厮奉书,擦着汗,远远地站在前头,一面说着,一面还不停喘着气。

    齐茂行再是废了,也总是侯府里名正言顺的嫡出长孙,出来住在庄子上,府里该有的月例东西,也都是要按月送来的,府里来人,自然是没什么好稀奇。

    若只是这么点小事,奉书不至于这么急匆匆的跑过来,齐茂行不急不缓的伸手端了一盏茶,浅浅啜了一口。

    果然,奉书下一句便又郑重道:“这一次带头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袁嬷嬷,说要见您一面呢!”

    齐茂行:我见卿卿多妩媚,料卿卿也一定在想我!

    苏磬音:嗯,在想等你死了,拿你的屋子养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