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作品:《夫君成为“废人”之后

    第一百零八章

    “这么快就都背完了?可都看懂了?”

    苏磬音看着面前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苏林,虽然已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每见识到这孩子的天才的程度时也仍旧是忍不住满心满面的诧异。

    苏林便是之前齐茂行带回来的那个神童,事后苏磬音叫来问过了一回,果然没有超过十岁现如今也还不太到九岁考中秀才且还是小三元的时候也才刚刚八岁出头放在苏磬音上辈子才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岁数。

    这样的神童若不是家中出了事,想想前程还不知要走到哪一步这般说起来,还当真是可惜。

    苏磬音惋惜之后便也问了出来,这孩子本姓为林当然被卖给了主家照着规矩,是要重新再起新名儿的,苏磬音原本还因为心下不落忍,有意想要保留他原本的名姓。

    但是一旁的宫中出来的尚嬷嬷闻言,却是拦下了她这个念头,只说是主仆有别既然已经进了庄子就合该一视同仁也省的往后乱了规矩,也叫这孩子分不清自个的本分。

    这位尚嬷嬷,便是当初苏磬音初得诰封时,被齐茂行特意寻来,教导她进宫的礼仪规矩的圆脸嬷嬷。

    嬷嬷是宫正司出身,也曾在太后宫中伺候过的,只是早些年太后仙去,她的年岁也大了,便被开恩放了出来,但宫外也并无什么可以投靠的亲朋旧友,便一直靠着被京中需要的门户里,请去当作教养嬷嬷,奉上的酬谢银子度日,也算是辗转了不少日子。

    直到这一年,被齐茂行请去了侯府,又见苏磬音与其相处也还算不错,这才特意在京中找了一处屋子将人安置了下来,想着“和离”之后,苏磬音身边用得着,便也不必再费力去找。

    如今虽然是不会和离了,但是齐茂行或许是一早就知道自家夫人一定会不忍心,一个不好,就当真拿这神童当成自家的学生后辈教养了,在将人送来的第二天,就也想起了这位尚嬷嬷来,叫奉书去了一遭,也将人一道请到了庄子上。

    宫中调教奴婢,是自有一套法子的,且对待不同的身份出身,往后不同的用处,教训的法子也都不相同。

    最简单的是最下等的罪人官奴,只能做些粗使苦力,那便不必提,打一进宫,便排在大日头底下,一个个的赏板子打,也不按着打,就叫人自个老老实实的跪着趴着,什么时候那板子打在人身上,像是打在石头木头一样,木木然不躲不叫,眉毛都不动一下了,这就算是教出了大半,可以放心只管使唤。

    若是采选进来的良家宫女,亦或者卖身进来的小内监,当然便不能这般粗暴,要和缓些,全都圈在一处,站卧坐走,吃饭睡觉,都一件件的从头教起,借着这一点点一处处的“规矩,”慢慢的敲弯了脊梁,按下了腿上的骨头。

    最上一等的,便是那等走了天大的气运,得了主子青眼,亦或者正经考选出来的内官,日后要领着职阶差事,为主子管一方事儿的,这等人,既不能不顾体面,教的太狠,更不能太给体面,教的不够狠,反而叫其往后有了些许能耐之后,便心大起来,万一再生出背主的忤逆心思。

    这其中,也是自有一番学问,非是积年老手,都不能把握得了这微妙的分寸。

    好在尚嬷嬷宫正司出身,这事儿,算是她的老本行,得知了齐茂行叫她过来的意图之后,便也立即信誓旦旦,只说不必夫人费心,定会将人教好!

    苏磬音闻言,这才索性给改了名字就叫苏林,时下极得主家喜爱重用的奴仆,才能得了一样的姓氏,也算是表现出了十分重视。

    不知道是被家中变故吓破了胆子,还是被尚嬷嬷教导出来的结果,这苏林在苏磬音的面前,也是表现的格外的恭谨规矩。

    这会儿听了苏磬音的问话,苏林也不起身,就这样跪在地上,缩着脑袋应了一句:“回夫人,背完了,也都懂了,小人不敢欺瞒夫人。”

    苏磬音手上的并非四书五经,而是她这几日发现了苏林这孩子堪称开挂一样的记性之后,想要试试他到底能到什么程度,故意寻了一本很是生僻的药典,叫他背着试试,看需要耗费几日。

    但是苏林一早拿走这本格外厚实,且还内容全是晦涩介绍说明的药经后,她才刚用了一顿早膳的功夫!苏林便又回来,说是已经全都背下了!

    苏磬音翻了几页,随手抽出几句来,叫他背来听听,果然,流利至极、无一错漏。

    她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真正意义上“过目不忘”的人!

    曾经也是当过十几年学霸的人,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压倒性的差距。

    苏磬音又是羡慕又是赞叹,满心复杂的摇摇头,便又与一旁的尚嬷嬷开了口:“嬷嬷,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送去存茂堂里,与潘李子几个一道?”

    虽然的确是称之无愧的神童天才,但苏林现在却还没有当真成为苏磬音的学生,每日里除了过来苏磬音这里,考考学问,试试天赋之外,剩下的时候,就全是尚嬷嬷一手带着教导。

    这会儿听了这询问,尚嬷嬷面上笑的恭敬慈善,但是口上却并不放松:“我瞧过夫人在存茂堂里的模样,待几个小的都太纵容亲近了些,这时就过去,只怕纵的苏林也坏了规矩,夫人莫急,只要苏林上心,待教好了规矩,再送来夫人跟前服侍。”

    苏林的情形如寻常仆从小厮又不相同,既出身卑下,日后又是要重用、甚至平步青云的,这般情形,尚嬷嬷也都很是小心,不是短时间内便能教好的。

    术业有专攻,加上齐二送这孩子过来,也的确不是单纯发善心做好事的,苏磬音对尚嬷嬷的决定,便也并不反驳,闻言只是叫石青去将桌上的四色点心端了来,叫苏林小孩子家家,吃几块甜甜嘴。

    苏林便有些无措的模样,跪在地上面带犹豫,细瘦的手心动了动又收了回去,对石青手上的点心不敢去接似的。

    尚嬷嬷见状,便在一旁语气平缓的开了口:“苏林,夫人赏了点心,是喜爱你的意思,你这般畏畏缩缩,如何上得了台面?”

    “昨日才教了你如何谢赏,这么快就忘了不曾?”

    过目不忘的天才,当然不会忘记这么简单的小事,苏林听着,便规规矩矩的道了一句“谢夫人,”之后站起身,双手接过点心,侧着身子掩口咽下半块,之后又给她拜了一拜,再开口说了一遍点心美味,感念夫人记挂的话头。

    虽然眼里还有有些惊慌不安,但是言语仪态,便都很有几分礼仪,不像最开始见着时,只是冻猫儿一般缩成一团的畏缩模样了。

    苏磬音见状,便也再说不得什么,勉励几句,叫他多听尚嬷嬷的话,又嘱咐了嬷嬷多留心些这孩子的饮食,小小年纪,莫要亏了身子,短了个头。

    两人都是立即应了,说罢,便一前一后的,都是一丝不苟的出了屋门。

    苏磬音翻了翻手里的厚实书本,再一次赞叹了一番难得之后,便也毫不耽搁的站起身,转去了后头寝室里,叫月白石青一道儿与她更衣梳妆,再过一阵子,就要出门去了。

    她最近都忙的很,譬如今日,她这会儿换好了衣裳,就要出门乘车,回京城去应一位国公夫人的贴子,到国公府的后花园子里,赏花赏景,顺带与一块过来的后宅夫人们说说话、散散心。

    离三月的国丧还差十几日才解,京中还不能大肆宴饮,但是已经忍了两个多月,也早有世家权贵的贵人们都忍不得,借着走亲探友的名头,私下小聚一番。

    只要没有明着饮酒作乐,便也不算是违禁,不会有不长眼的硬盯着这等小事不放。

    便像是现在,苏磬音换了一条素净的白棱裙,头上也只戴了一副珍珠的低调头面,从公府侧门下了马车之后,便也立即有府内的婆子迎上来,将她接上软轿,一路舒舒服服的送进了园子内。

    这种敏感的时期内,能被国公夫人请上府的,都是处在京中最顶尖儿的那一批后宅女眷。

    放在从前,苏磬音这样的身份,都未必能登堂入室,还是多亏了先帝驾崩,齐茂行如今顶着新帝亲信心腹的名头,算是新贵,虽然身份品级都略低了些,但是这些权贵夫人们,也都对她十分客气,见面之后,都是有说有笑,态度亲近。

    苏磬音与几个最近熟识了的打了招呼,坐下来,几句话功夫,果然便也与前几次一般,立即有意无意的在众人的关心询问下,眼眶通红,神色忧愁的提起了侯府

    “唉,你不知道,当初夫君为了陛下大事,假做废人,这小半年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丫鬟婆子一个个全跑了个干净,与府里老太太抱委屈,也是一点用处没有,直到现在,身边也就剩了一个老实的。”

    “坐着轮椅,血淋淋的刀口还没长好,只是想叫平平院子前后的台阶门槛,便一个个的推三阻四,连领了差事来的管事都敢指着夫君鼻子,爱答不理。”

    “生生的被赶到了庄子上,问都没人问一声,走的时候,府里还只顾着给刚接回来的大爷贺寿呢!连一个送的都没见!”

    “是,可不是,就是那位大爷,先前被送去庄子上的……哎,现如今被记太太名下了,不是庶出了。”

    “是,后来那接回来的大爷也不知是怎么了?府里又巴巴的我们叫回来,结果呢,却是送了四个妖妖娆娆的小丫头过来……”

    “啊,姐姐也听说了,是,当夜就叫巡街的衙卫来交去京兆府了,我都没脸提,身上那带的腌臜东西,叫大夫来看了,莫说夫君还伤着,就是好好的人,也是要伤了底子,一个不好,起都起不来的!”

    “我倒是无妨,只是夫君,叫爹娘长辈这般对待,难过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成!”

    “你们也瞧见了,从前多结实的人,经了这么一遭,消瘦的看着吓人!”

    说到这儿,苏磬音便在旁人的安慰下,又换了一条帕子,按了按眼角,像是平静了些,又不好意思的摇头笑着,满面贤惠继续道:

    “也怪不得老太太,年纪大了心软些,难免叫人哄骗了去。”

    “现在?不,现在也不争,夫君说了,总不好为了这些,惹得家宅不宁,既是老爷太太的意思,与赵王府都定好了接回来一个孩子给侯府,爵位便给了大爷就是了,还有那些田地庄子铺子,我们都不要。”

    “我们夫妻如今还住在外头庄子上呢,就是怕贸然回来,倒叫大爷多心。”

    “对,就是从前张家的那处旧温汤庄子,温汤早干了,不大,略微修一修,屋舍都是现成的。”

    “是离的远了些,回一趟京要走一个时辰,也不算了什么,我们都年轻,略耗些功夫,就耗些了。”

    听她说到这儿,周遭一个个的夫人们,分明暗地里都是十分趣味,面上却也都配合的露出了为她委屈不平的神色来,只是劝着她太过好脾气了,这时候了,就合该硬气起来。

    可苏磬音却仍旧只是虚虚的笑着,摇着头:

    “唉,不委屈,我们小辈,住在山里还清静呢。”

    “府里长辈过的舒心,就是我们的孝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