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时辰不早了，我还得赶路呢。哦，忘记告诉你了，我要去溯兰城的无归山，找那个什么盘星子拜师了。我爹说没个三五年怕是不能下山，以后学士院我就去不了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你本来也看我不顺，我这么走了，你正好就能好好修学。等到结业，指不定直接就能做个侍郎什么的。我就先恭喜你了。”

    言罢，白鹿歌遂哼着小曲转身欲走。但霍麓展却忽地伸手将她拉住。

    “还有事吗？”

    霍麓展面色微动，琥珀似的瞳孔似是含着诸多难以言喻的情绪，却不得吐露。

    良久，他才轻言一声：“路上保重。”

    认识两年，这可算是霍麓展头一回对白鹿歌关切叮嘱。白鹿歌心里美滋滋的，遂冲霍麓展粲然一笑，下了山去。

    睡梦中，这悠悠山间小径曲曲折折，怎么走都走不到头。倒是迎头的日光愈发毒辣，照得白鹿歌眼睛难受。

    她揉了揉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睁眼已是灿阳当空，周遭还是松散的土壁。一夜过去，白鹿歌只觉自己睡得无比踏实。

    “醒了？”霍麓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犹如古琴颤弦潺潺动听。

    “醒了。”

    “把手松开。”

    白鹿歌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竟然紧紧抱着霍麓展的胳膊，整个人像狗皮膏药似的贴在他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你多担待一点嘛。”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白鹿歌脸上却丝毫没有歉疚的意思。她看着霍麓展起身穿上外袍，那一脸冷淡的表情，竟还是和自己记忆里一模一样。

    她啧了啧嘴，颇有一副“秀色可餐”的样子。

    霍麓展四下打量了这个坟坑一遍，羽眉紧蹙似是若有所悟。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么？”

    “这样大的坟坑，理应是官家或富商坟冢的规模。但看这土壁上生出的杂草，可见此处已荒废许久了。”

    白鹿歌坐起身来：“好像是这么回事。这官家的坟总不可能放在乱坟岗吧，若说为了省钱，好像也说不太过去。如此说来，我大哥引我们来这儿，定是因为这儿有什么玄机！”

    “那不是你大哥。”

    白鹿歌嘿嘿一笑，并未与霍麓展争论。她四下环顾了一周，又狠狠跺了两脚。

    本只是试探，却不想这一脚跺下去，地面竟发出沉闷的回响来。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蹲下身去将杂草扒拉开来。

    昨夜月黑风高什么都看不见，加上身处陌生的地方，两人只提高了警惕以避免被人暗算。故而根本无暇好好检查这个坟坑有什么玄机，此时拨开厚厚的一层杂草，才瞧见这下面俨然是一块被小心掩盖起来的石板。

    霍麓展附耳下去敲了敲石板，只听得下方传来幽幽的回声，可见下方定有一条极深的隧道。

    “霍三，你看这儿。”

    白鹿歌扒拉开一团碎石，下面正是一个方方正正的九宫格。八个石格镶嵌其中，上面都刻着字，依次看去分别是是“宫四，羽二，商二，徽一，无二，徽二，无一，徽四”。白鹿歌看得一头雾水，全然不懂这些词字是什么意思。她伸手挪动了几个，但石板依旧纹丝不动。

    “别动。”

    霍麓展盯着这九宫格细细端详了片刻，随后迅速拨动石格，将“羽二，商二，无二”放在了正中。

    然而石板并未有任何动静。

    白鹿歌噗嗤一笑：“你行不行啊霍三，谁会把机关码设得这么简单？”

    霍麓展并未理她，转而又将“无一，宫四，徽四”拼在了正中。白鹿歌只见他修长五指一刻不停，快得叫人眼花缭乱，好似这字谜方格于他而言就像寻常拼字一样简单。

    只不过拼好之后，石板依旧没有动静。霍麓展并不失望，抬手又愈重新组词。

    “等等等等！”白鹿歌伸手将他拦住。“你在这儿瞎拼什么呢，你都不知道机关码是什么，难不成你要一个个的试？那得试到何年何月去啊？”

    “我并非是在随意测试。而是因这机关码的谜底并不难，细看下来，不过只有三组答案罢了。”

    霍麓展耐心解释道：“角，徽，宫，商，羽，是缘于春秋的古乐五音。而这五音又分别对应五行中的木，火，土，金，水。我细看之下推测，设下此机关的人是将乐音与五行字谱中的字音，将此机关码对应而成。这无则是因五乐音中并未包含此字音，但五行字谱中却有此字音序列。

    我先前所试羽二，商二，无二。对应的是伶人阁。而无一，宫四，徽四则是对应千渡寺。”搜读电子书suxxs

    “可这两个都错了啊。再说了，同音序的字那么多。万一是嗣灵阁呢？不也可以组成徽四，羽二，无二么？”

    “嗣灵阁远在笙央，是御马饲养处。怎可能在此设下机关？且近日我们调查的事都与伶人阁和千渡寺有关。昨夜那人特意将我们引到此处，想来定是早已知道此处与我们的调查有关。”

    白鹿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未必就会是地名吧？这设密的人将地名设为机关码，一旦被勘破，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嘛。”

    “正因如此，才可见设密之人自认这字谜天衣无缝，无人能解。”

    “你这是拐着弯儿的夸你自己绝顶聪明吧？”白鹿歌露出一个看破的笑来。“那最后一组字序是什么？”

    “千杀阁。无一，徽二，无二。”

    “千杀阁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只是根据字序推测而已。”

    白鹿歌挑了挑眉：“那能解开么？诶你别动，我来玩玩。”

    白鹿歌适才看霍麓展挪地那样轻松，此时心觉这字谜好像也不是很难嘛。遂跃跃欲试地挪动着石格，想要将最后的三个字序组好。

    谁料她组了许久，却始终无法同时将三个字序排列起来。要么是需要挪动其中一个，才能将另一个挪到对应位置，要么是其他字序就是卡在其中一个位置，无法挪动。

    白鹿歌抽了抽嘴角，抬眼看了看霍麓展。却见他依旧面色寡淡，像是对她这副样子早有预料。只是看似面无表情，白鹿歌却总觉他嘴角噙笑，憋着没有舒展开来。

    “你要是想笑就笑吧。憋出内伤了我可救不了你。知道你聪明了，赶紧弄吧。”白鹿歌羞红了脸。

    霍麓展这才伸手，极快地将三个石格拼在了一起。

    原本白鹿歌还抱着莫名的期待，希望霍麓展也有判断失误的情况发生。但这三个石格刚一拼好，九宫格内就发出一阵清脆的机关松动声，一旁的石板缓缓陷了下去。

    白鹿歌不服气地撅了撅嘴，心里竟有些失望自己没能得到嘲笑霍麓展的机会。

    一个幽深阴暗的隧道呈现在两人眼前。里面涌出潮湿的风，卷起的气流将坟坑中的枯草吸了进去。

    白鹿歌往里瞅了一眼，只见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就像猛兽的嗓子眼儿一样深不见底。

    她抬脚就要往里走，霍麓展却先一步将她拉了回来。

    “你跟在我后面。”

    “哦。”

    白鹿歌乖乖地随霍麓展走进了隧道中。才往下走了没几步，头顶的石板便缓缓合了回去。夏日灿阳被阻拦在外，一瞬间双眼触及的都是粘稠寂静的黑暗。

    “霍三，你在哪儿？”

    白鹿歌伸手一摸，就碰到了一张温热的脸。单是摸到那挺直的鼻梁，便知这是霍麓展的脸。但白鹿歌反而坏心大起，一边念叨“你谁啊”，一边肆无忌惮地在霍麓展脸上摸来摸去。

    她心中偷笑，反正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能这么摸霍麓展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霍麓展似是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拿开。

    “别闹了，这下面兴许还有其他机关，当心点。”

    白鹿歌嘿嘿一笑：“反正有轸卬侯在，不怕不怕。”

    霍麓展不说话了，周遭再度陷入一片寂静，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和脚步挪动的回响。

    也不知这隧道究竟有多深，这台阶走了许久，都未到底。但前方隐隐传来一抹微弱的火光，可见此处并不是被荒废的机关密道。

    走到台阶底部，这橘红色的火光终于是暖洋洋地涌进了白鹿歌的眼中。几束油灯挂在岩壁上，石壁中浸出的水将岩壁浇得深一道浅一道，光线十分微弱，但隐约可以瞧见石壁上像是刻着什么图案。

    白鹿歌眯起眼睛细细看了看，心里陡然一惊。

    “霍三！这上面刻的是不是木家的新月家纹？”

    她拉了拉霍麓展的手。此时她才忽然发现，从进入隧道后，两人的手便一直紧紧相握，未曾松开过。

    这个发现叫白鹿歌心底没由来地有些窘迫。虽然她心知霍麓展当她是身娇体弱的白芷鸢，所以下意识的护着她。但这般悉心的照拂，却如暖流般裹紧了白鹿歌的心。让她既是尴尬，又是欣喜。

    霍麓展靠了过来，墨香扑鼻叫白鹿歌赶紧回神。她后退两步与霍麓展拉开距离，但右手被他攥着，此时她也不知该不该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