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突然告白

作品:《将军她十恶不赦

    乘云说着,遂一把解下身上的袈裟,任它落到了地上。众僧人大惊失色,纷纷跪下身来乞求乘云不要冲动行事。今日佛寺付之一炬,若再没了住持,那他们都将无处可去,这千渡寺恐怕也将不复存在了。

    白若然喜泣道:“你要随我离开这儿?还俗?”

    “是,还俗。从此是生是死,去往何处,我都随你。”

    乘云言辞笃定,无半分迟疑。这话听在耳中,直叫白若然喜极而泣。像是流亡半生,此时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依靠的磐石。

    但沉默良久,她却是痴痴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佛渡不了我,这天下也已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我不想连累你,有你这话便足够了。”

    “若然……”

    乘云欲伸手将她揽住,却不料白若然竟忽然闪身与他拉开距离。再抬手时,手中俨然已拔出了藏在腰间的匕首。众人大惊,只见白若然将刀刃一转就狠狠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白若然!”白鹿歌痛心大喊。

    乘云已飞快地冲了上去,但终究还是慢了半步。刀刃全数没入了白若然的胸口,可见她此番死意坚决。血液宛如火焰,从她的胸口涌出,转眼便染红了乘云褐色的中衣。

    乘云紧紧环着白若然轻薄如蒲柳的身躯,面上痛心疾首。云淡风轻如他,此时看着她的双眸逐渐涣散,竟也是悲痛无力,无所适从。

    “乘云……”

    “我在,我在!”

    火光燎燎迷了视线,白若然眼前只余大片闪烁鲜红。宛若那年桃花漫天,铺散一地的都是言不尽,道不完的浓烈情愫。

    思及那日,一抹欣喜的笑又再浮上面容,凝固在她的唇边。那比火更热烈比鲜血更浓郁的桃花,飘飘扬扬飞舞了数年,如今总算是落了地。

    纵使再凶恶的人,也终是有无法逾越的情怀。此时看着白若然就这么咽了气,白鹿歌心里只觉得刀割似的难受。她揉了揉鼻子,极力压抑着鼻尖的酸涩。

    “想哭便哭吧。”

    白鹿歌倔强道:“哭什么哭,她就算是我妹妹,也是害死我大哥他们的凶手之一。没让她伏法处死,算便宜她了!”

    老和尚看着埋首无言,双肩微微颤抖的乘云叹了口气。

    “阿弥陀佛,生死一念,都是空尘自己的选择。她也算是大彻大悟,一心忏悔。佛祖定会好好教化于她。乘云,你也莫太悲伤了。”

    言语入耳,乘云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一心赴死,是不欲将自己的罪孽牵扯到我。是我负了她。此生她一直是孑然一身,从未像今日这样开心过……”

    乘云轻抚怀中人的脸颊,如同在触碰一片易碎的泡影。他低下头,在白若然尚未冷却的双唇轻轻印下一吻。

    “千金一诺,不可更改。我既说会随你还俗,便一定会做到。”

    “乘云,你……”

    话未说完,众僧便见乘云单臂环抱着白若然站起身来。转身缓缓向众人俯首行了一礼,随即转身步伐坚定地朝熊熊烈火走去。

    众僧大惊,纷纷围上前去:“住持,不要啊,千渡寺不可没有你啊,求求你了!”

    但任是众僧人拖拽恳求,乘云都视若无睹。他独臂拥着怀里的人,走得吃力,但却像是走向心中乐土一般义无反顾。

    火海中传来轰隆作响的梁柱倒塌声。火舌转眼间就纠缠上了乘云的身躯,最终将他完全笼罩其中,再不见其身影。

    “住持!”

    整个佛寺中哀鸿遍野。众僧人嚎啕大哭,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烈火不可挽回地吞噬了他们曾经依赖的一切。

    白鹿歌定定望着眼前冲天的烈火,心觉此时就像是回到了陨英大战的战场。她眼睁睁看着大哥被万箭穿心,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又悲恸的感觉十分不真实,直叫人心里盼望这只是一晌噩梦。

    正伤感中,柳言之却忽然激动万分地拽住了白鹿歌的手,摸索着就要去确认她的五官模样。

    “将军……是你吗,果真是你吗?”

    白鹿歌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是紧张发虚,她干笑几声道:“是什么是啊,我是你三小姐。我病一好你就认不出我了?白若然临死之前的话,你也信啊?”

    “可是,这一路来我都觉你语气与将军十分相似,若说谁会认错,那唯有我绝不会认错!”

    白鹿歌心道不妙,她本来就已经不知该怎么跟霍麓展把话圆过去了。现在倒好,柳言之这傻子还来火上浇油,这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吗?

    “哎呀,我真的不是!你不要再说话了。”白鹿歌瞟了霍麓展一眼,只见他面色紧绷,显然是已经开始怀疑了。1414xs

    “霍三,你可别听言之胡说啊。若然她就是挑拨一下,你别当真……”

    霍麓展看也不看白鹿歌一眼,冷冷道:“借尸还魂之说何其荒诞,我自不会轻信。”

    这话出口,直叫白鹿歌松了口气,只是听着他那语气,又像是不信,而且十分不悦。

    木含珠看了看霍白两人神情,又看了看柳言之布满失望的脸,心里踌躇不定。

    她轻轻拉了拉霍麓展的衣袖:“霍公子,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白鹿歌扁了扁嘴唇,看着两人走到一旁有板有眼地说着什么。她尖着耳朵想听,但却什么都听不清。

    “诶,言之,你从这儿能听见霍三和含珠他们在说什么吗?”

    柳言之细听了片刻,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太远了,这里太吵。”

    白鹿歌只好耸了耸肩。

    不多时,两人又走了回来。

    “说什么悄悄话呢?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白鹿歌盯着霍麓展。

    “他们要走了。”

    白鹿歌一愣:“啊?”

    木含珠道:“我猜那个四指人一定是知道白若然她们会蛊术,所以才让我们来这儿帮你们的。既然现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我们也算完成任务了。想来,我爹娘他们看到此事有了结果,泉下也会安息了。”

    “可是,若然也不过是当年参与其中的人之一,真正促成陨英大战的人还藏得很深,你们不留下来帮帮我们吗?”

    “白家尚未光复,三小姐若用得着我,我便哪儿也不去!”柳言之坚决道。

    木含珠气恼地拍了柳言之一把:“你就算想帮,又帮得了多少?且不说你现在身份不可暴露,就是回笙央一趟,恐怕都会给芷鸢姐姐他们惹不少麻烦。”

    霍麓展道:“确实如此,你们还是先回霖晋。若真需你们相助,自会告知。千渡寺已毁,朝廷必然很快会派人前来调查,早些动身更好。”

    白鹿歌心下只觉失望,但念及柳言之他们的安危,还是只能点了点头。

    “那你们快走吧。可惜再会一场,连饭都没机会一起吃一口。过一阵子我就去霖晋找你们。”

    “三小姐万事小心。霍公子,三小姐就托你多加照顾了。”

    霍麓展淡淡“嗯”了一声。木柳二人便不再多留,快步离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走吧。”

    白鹿歌站在原地没动。

    “急什么,我要等火烧完,把若然的骨灰带回去葬在白家族墓中。哦对了,还有乘云的一起。他们也算是夫妻了,自然要一并带回去。”

    霍麓展轻叹:“她在千渡寺生活了多年,这里的人会好生安葬她和乘云的。生时精诚难通,如今付之一炬,骨灰相容再不可分,也算了却他们一桩情缘了。”

    “什么情啊缘的,我真是不懂为何这么多人都被搅得心神不宁。当年大哥是这样,若然如今也是这样。究竟是要执念多深,才至于如此。若是我,决然不会让我自己在一棵树上吊死。”

    霍麓展面色微动,几丝复杂的情绪在眸中一闪而过,但依旧沉默不言。

    白鹿歌又沉沉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想来,若是当年若然还在家时,我们能对她好些,多让着她些。兴许什么都不一样了吧。”

    “各人思绪不同,有些人既便你倾尽全力,也无法打动。”

    白鹿歌皱了皱鼻子,总觉得霍麓展这话说得有些憋屈。她又想起田邈邈之前说的,霍麓展被女子辜负的事来,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同情。

    “唉,你也别这么惆怅,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既便找不到合你心意的,但再怎样也不会太差的。”

    比如我就很好。白鹿歌心里偷偷想着,拍了拍霍麓展的肩膀,但后者却是面无表情。正当此时,一只手却试探着握住了白鹿歌的手。

    白鹿歌一扭头,便对上了遥杉略羞涩,但又十分欣喜的脸。这小子先前一直没说话,不声不响站在一边,白鹿歌都快把他给忘了。

    “怎么了?”

    “白姐姐,多谢你救命之恩。我被这儿的人抓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幸好……你来救了我。”

    白鹿歌笑道:“这算什么,应该的嘛。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抓到这儿来了。”

    “话虽如此,但世态炎凉我也见得多了。没想到姐姐你会记得我,会来救我。如今我也是无处可去,伶人阁那里,便当我已经死了罢。姐姐若不嫌弃我,此生就请让我跟着你,我定会倾我所有对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