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此刻的脸上已经是没有之前同他的父皇对峙时的愤怒，也是没有看到许泽时的慌乱，他面上所有的表情都被一种不正常的狂热所取代了。或许就连大皇子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沾染是不正常的红色。

    “这么年过来，其实你顾熙煜心里应该是比我更加难受吧。明明自己是唯一的嫡子，是父皇亲自册封的太子，却是在朝政上处处掣肘，没有半分的自由。最后，甚至还要沦落到和我这样的人在朝堂上对垒。明明你才是太子，你才是下一任的君王不是吗？可偏偏就是因为他，顾熙煜你这么多年过去，才会过得如此狼狈！”

    说着，大皇子提剑指向皇帝，“顾熙煜，你想想看，萧家不过是一个靠我母妃才能起来的家族，家族中更是没有什么能人。这么多年来，我是靠着什么才能一直和你唱着对台戏？还不是靠着我们这位父皇吗？”

    此刻，宫殿之内是一片的静默，不论是大皇子的人，还是太子顾熙煜的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们更不会想到在现在这个时候，大皇子不为自己求饶也就罢了，竟然还会将这么多年权力制衡的秘事全部都大肆的宣扬出来。

    皇帝此刻虽然是被许泽护在身后，不会受到半分的伤害，但是他的面色却是在听到大皇子说的这些话后，越发的沉重了起来。他听明白了，自己的长子之所以会说起这些事情，不过就是为了挑起太子对他的怨恨，最终杀了他。

    皇帝从未想过自己的两个儿子会对自己有着如此深的积怨，对此，他甚至是感到有些费解。皇帝自认为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已经是足够的慈和，至少他从未想过要杀自己的儿子。他之前所做的那一切的事情不过是为了平衡朝堂之上的势力罢了，他作为一个君王会使用如此的手段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吗？帝王权术皆是如此。

    直至今日，皇帝依旧是没有想明白自己对两个儿子究竟是错在了何处？也是，当一个人的眼中只能容下自己手中的权力时，他又怎能看到自己的错处。

    不过不管此刻皇帝心中是怎样去想的，一种担忧还是开始渐渐漫上了皇帝的心头。他在担心今天自己一边是不死在大皇子的手中，也会是死在太子的手中。毕竟，从大皇子的话中，不难听出其实太子也是对他这样的做法积怨已久了。

    大皇子眼见自己费心费力地说了这么多的话，顾熙煜却依旧是寒着一张脸，没有丝毫为之所动的样子。大皇子心中暗怒，他说这么多的话，除了是今日一定是要了那老皇帝的命之外，更是为了让顾熙煜也陷入这杀父弑君的泥潭之中，永生不得翻身。

    眼看自己今生或许是最后的筹谋也是要不成了，大皇子咬了咬牙，狠下心说道，“顾熙煜，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介怀先皇后的死，你若是今日杀了他，那我就将这其中的缘由告诉你。”

    大皇子的这番话的确是像是触碰到了顾熙煜的神经，让顾熙煜抬眼看向了他。

    就在大皇子说这些话的时候，那边被许泽护在身后的皇帝也是没有闲着，他用极轻地声音对着许泽说道，“爱卿既是为了救驾，那为何不将这群乱臣贼子速速诛杀？”

    这下原本是在一心盯着大皇子和顾熙煜那边的许泽倒是有些诧异地看向了皇帝，不过这诧异到底也就只是维持了瞬息的功夫，很快便就隐没在了许泽的眼底。

    许泽也是小声恭敬地说道，“陛下，如今微臣若是离了这里，就恐怕是不能护陛下周全了。还请陛下稍安勿躁，太子殿下定是会将乱臣铲除的。”

    皇帝听到许泽这样的答复，倒是没有在面上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半瞌着眼睛看了许泽一会儿，就像是在分辨他说的话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一般。许泽也就认他这么打量着，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

    “许卿，朕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许家可是满门忠骨。想必许卿也定然是不会辱没这世世代代的先辈们留下来的名声吧。”皇帝半是暗示，半是提点地说道。

    若是，今日太子将他给杀了，那这许家的名声又谁能去顾全呢？太子不过也就是顾好自己罢了，又哪里会有心情顾念他人。毕竟，当年他就是这么走过来的，这其中的事情他自然清楚。

    许泽此刻是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在这个时候他自然是不能笑出来的，“这是自然，许家满门忠骨，微臣是许家人，自然也就不会背弃许家的名声。”

    许泽这话说的有些太过笃定了一些，就连皇帝听到这样的回答之后也是微微一愣，不过他很快就继续说道，“这就好，这就好。”语气中倒是充满了一种来自于长者的欣慰，之后便就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了。

    许泽将自己目光重新放回大皇子和顾熙煜的身上，只听到顾熙煜说道，“母后的死？你想告诉我些什么？”

    “等你杀了我们的父皇，我才能告诉你。”大皇子见顾熙煜已经上了他的钩，就连娶妻中都带上了几分的雀跃。

    “呵。”顾熙煜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可和我说的？害死我母后的人不正是有你母妃的一份吗？”

    大皇子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当年的事情那般隐秘，恐怕就连先皇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顾熙煜他怎么会知道。

    看着大皇子骤变的面色，顾熙煜的脸色更是阴沉了一分。这是这样的变化无论是大皇子还是皇帝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正沉浸于顾熙煜竟然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震惊之中。唯有许泽看着顾熙煜的面色，心中默默有了几分的猜测。

    就在这时，从大皇子身后突然是蹿出了一个侍卫，夺了大皇子手中的兵刃，又将大皇子制服。

    局势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彻底定格了下来，再也并不会有任何的改变。顾熙煜对着已经被捆起来的大皇子挥了挥手，说道，“暂且带下去，好好看管。”

    处理完大皇子的事情之后，顾熙煜便抬腿走向皇帝，许泽此刻也是从皇帝身前退开，毕竟想要造反的大皇子此刻已经是伏法了，再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皇帝的安危了，不是吗？

    “父皇。”顾熙煜低低地叫了一声。

    皇帝的眼神自许泽从他身前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地冷了下来。这个时候，他若是还看不出来许泽忠于的顾熙煜这个君主，那这么多年的皇帝他就算是白当了。

    “你想要什么？朕的皇位吗？”皇帝冷哼了一声说道。

    顾熙煜抬起头来，盯着皇帝的脸庞看了半天之后，才语气坚定地说道，“是的，儿臣想要父皇的位置，儿臣想要成为皇帝。”

    顾熙煜此刻几乎是将自己的野心公然摆到了一个明亮的地方，让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楚，他的野心是有多么的坦荡。

    “朕还没有死，你这个孽子就想要坐到朕的位置上来了吗？”皇帝怒斥道。虽然，现在他的状态比起被大皇子挟持，几乎就要丢了自己的性命相比已经是好了很多。但是皇帝的欲望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满足的，既然能够活下来，那他自然想要的也就是更多，他还想要继续做他的皇帝。

    “父皇圣体欠安，又是经历了这么一场的变故，想必是要卧床精心养病了。”顾熙煜冷漠地说道，“父皇到底是想要做太上皇安度余生，还是因病故去就是要看您自己的选择了。不过，儿臣想这人总应该是想要好好活着的才是。”

    原本，顾熙煜的心中还对着自己的这个父皇有那么一点尚未完全丧失的亲情，但是就站在方才，顾熙煜得知自己母亲的死竟然也是有着自己这个父皇的手笔，顾熙煜的心就彻底的冷了下来。

    他的母亲贵为一国之母，一个小小的嫔妃又是如何能害了他母亲的性命，更何况那时萧妃还未成为这后宫之中独一无二的宠妃。谁能说这其中没有皇帝的相助？大皇子是个庸才，这等辛秘之事，他也就只能是从萧妃口中得知的，而他方才又是哪这件事情来说事，那就像是在直接告诉所有的人，先皇后的死有皇帝的一份。

    一直作为旁观者的许泽看得清楚，顾熙煜在今日之前是真的以为自己的母后是死于疾病，不是天灾，不是人祸，只是一场似乎就是命中注定的病。也正是因为如此，顾熙煜的心中才会被感凄凉。

    许泽知道顾熙煜一直以为这么些年来自己遇到的不公，是因为自己的母后亡故，所以他和当今圣上的关系才变得渐渐疏远了起来。却是没曾想到，哪里有什么少年夫妻的情深义重，一切不过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美好。

    皇帝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是放弃了挣扎，眼神变得平缓了许多，“好，我会退位，下传位诏书的。不过，你可是在因为你母后的事情在怪我？”

    “我怎么可能不怪。不，应该说我是恨你的。母后她是你的妻子，在你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便嫁给了你，和你风雨共济，为你生育了一儿一女。你竟然还能下手去害了她的性命，午夜梦回之时，你可有感到过心虚？”

    顾熙煜现在是在强压着自己心中的怒火，他也是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父皇竟然还是有脸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你说的都对。这是身为帝王就是要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我手上沾染的鲜血已经太多了，骨肉至亲的也有，自然也就不差你母后的那一份了。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让后位空悬，也算作是给她的补偿了。”皇帝说道。

    眼看皇帝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顾熙煜此刻却是一句话都不想要去听了，就在顾熙煜想要让人将皇帝带去将传位诏书给写了的时候。

    皇帝突然是指了指大殿的方向，说道，“诏书我早就写好了，就在那里，这也算是我对她最后的愧疚了。”

    说完，皇帝便主动跟着太子的人走了出去。

    诸事皆已经是了结，太子的人也去查看这宫中是否还有太子的余党，以及去寻找一直未曾出现的萧妃去了。宫殿内只留下了许泽和顾熙煜两人。

    “微臣，参见皇帝。”许泽突然跪下行礼道，却是被顾熙煜给直接拉了起来。

    “我就知道，我走到这个位置上，第一个会和我生分的人就是你。”顾熙煜慢慢说道，眼中尽是疲惫。“再等等，再等等，至少，今日我还不是皇帝。”

    许泽沉默地看着瘫坐在宫殿门槛上顾熙煜，最终还是迈步坐在了他的身边。

    “皇后的事情……”

    许泽话还未说完，顾熙煜便直接说道，“我今日才知道。我之前也从未起过疑心，那个时候你也知道是个什么样子，我怎么会起疑心呢？”

    许泽沉默，那个时候帝后和乐的样子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份和乐的背后竟是对自己枕边之人的杀意。

    “权欲熏心。”最终，顾熙煜只在许泽的沉默中留下了这么短短的四个字，似乎是要以此作为所有事情的答案。

    许泽默默听着，良久之后才问道，“太上皇和大皇子您打算怎样处置？”

    “我打算将他们二人的命都好好留着，谁也不杀。然后将他们给安置到一处去，就行了。就让他们父子二人相互折磨去吧，也算是我最后给他们的恩赐了。”顾熙煜的嘴角扯出一个凉薄的笑容。单单是以这天家的父子之情来看的话，他的确是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至于那连个人最终会不会想不想去承他的这份恩情，自然也就不断他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