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厢房外的屋檐下，苏染离听着里面李夙寅低声安抚苏乔之的声音，神情木然。

    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在意，只是她紧紧抓着尔朱忆豪殷红袖口的动作，暴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尔朱忆豪握住她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一边将自己无辜的袍袖从她手中一点一点扯出。

    “吱……嗤”

    锦缎宽袖被撕裂，苏染离手中握着一片半月形的锦缎，正是从尔朱忆豪的袖口扯下。

    苏染离浑然不觉，尔朱忆豪看了一眼皱皱巴巴的袖口，便去查看苏染离的手掌，他小心翼翼将苏染离的左手手指掰开，将那半月形的残布抽出揣进胸口，然后伸出右手与苏染离的左手十指相握。

    苏染离紧紧扣住他的手掌，从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的心感受到无比的甘甜，所有这段时间在梁邱积攒的愤懑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他这次赶来沂蒙，是因为他的父亲将家主令给他之后，便一直计划要到云阳去退亲。

    七天前，尔朱长风带着沈希和十个奴仆丫鬟以及三十名暗卫出发去云阳。

    尔朱忆豪曾让沈希替他劝劝尔朱长风，结果沈希直接拒绝了他。

    “豪儿，染离可是云阳少主，将来能只甘心当尔朱家的媳妇，为你操持后方么？你父亲终于肯为你着想了，我怎么可能去劝他。”

    依照父亲出行队伍的脚程，尔朱忆豪估计他们这会儿应该还在梁邱境内。

    他安排好手中的事情，已经是两天后，他一路披星戴月赶到云阳望京，却连苏宅都进不去。他颇为无奈，只好去了一趟穹庐求见大师兄，顾彦告诉他，苏染离在沂蒙。

    他昼夜不歇赶到沂蒙，以尔朱少主的身份进了城主府，却看到她……

    那一瞬间，他真的气急，可又不敢对她怎么样，大声叫了她的名字，可斥责的话又说不出口。

    因为她根本就不看他！

    好在都是误会……

    现在，因为苏乔之正失魂落魄的苏染离紧紧握着他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知苏乔之的情况，但李夙寅的话，他听到了。

    苏乔之好像伤的很严重。

    “染离，我好困。”他怕苏染离胡思乱想，“为了见你，我已经四天没合眼了，我想休息，你陪我去好不好？”

    李夙寅完全没有精力管外面，不然肯定会冲出来将尔朱忆豪暴打一顿。

    李夙寅的声音被尔朱忆豪完全盖住了，苏染离下意识拧眉。她不满地抬眸，直到看到尔朱忆豪深情凝视着她的眸子，她才恍惚回神。

    “忆豪哥哥，你说什么？”

    “我许久没合过眼了，有些困。”有些话第二遍就说不出口了。

    苏染离瞧见了尔朱忆豪眼下的阴翳，刚舒展的眉头又拧在一起。

    “忆豪哥哥来沂蒙是为了看我么？”

    苏染离也不敢耽误，一边问一边带着尔朱忆豪进了隔壁厢房。

    “嗯，也有事要和你说。”

    “忆豪哥哥，”苏染离回身，一脸真挚地看着尔朱忆豪，“以后，若是很紧急的事情，你就灵言传话吧，若是想要见我，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会心疼。”

    尔朱忆豪点头应好。

    “忆豪哥哥稍等，我去让侍卫抬点热水来，你洗漱之后好好睡一觉吧。”

    苏染离说着便要松手，却被尔朱忆豪拉住，往床榻边走去。

    “忆豪哥哥……”

    “让我小憩一会便好，你陪着我。”他原本就是想让她陪着他，说会话，至少……不去想苏乔之的事情，不去听李夙寅的话。

    “……陪，陪你睡觉么？”苏染离有些忐忑，可心脏像是要从胸前跳出来似的。

    “嗤……”难得的，尔朱忆豪笑了，被心爱的小姑娘现在忐忑不已，明明觉得他的要求过分，又不忍拒绝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小时候，她经常这样有意逗弄他，都不觉得害臊，他还以为小姑娘不懂礼义廉耻，误会甚深。

    “你想陪我睡觉？”尔朱忆豪挑眉，“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同意吧。”

    苏染离这才反应过来，尔朱忆豪一开始的意思，是让她陪在他身边。

    脸红的像刚蒸熟的螃蟹，她开始拼命挣扎，想要把手抽出来，好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尔朱忆豪难得见她如此娇羞的模样，就连上次在穹庐的浅吻，她都不曾这样想要逃离过。

    “染离。”他低声轻唤。

    “嗯？”

    “我睡一会，你一定要守着我，两刻钟后叫醒我。”

    不等苏染离回应，尔朱忆豪便面朝苏染离躺下，伸着两人相握的手，闭上了眼睛。

    苏染离顺势蹲在床榻边，“忆豪哥哥……你，你靴子都没脱。”

    代替回答，尔朱忆豪有力的呼吸声落在苏染离的耳边。尔朱忆豪实在是困倦极了，闭眼便睡着了，手也缓缓放松。

    苏染离的手，自由了……

    可她却一动不动蹲在原地，思忖了许久，起身将尔朱忆豪的金丝红靴脱下，从床榻内侧将锦被掸开，给尔朱忆豪盖上。

    “忆豪哥哥，好梦。”

    苏染离因为神魂合聚，殊乙也不再损耗她的灵息，气色渐渐红润。

    原本苍白的唇也变得红润。

    她弯腰在忆豪的额头印下一吻，然后起身离开了。

    刚刚她能忍着不去见苏乔之，并非是被李夙寅喝退，也不是因为苏乔之的哀求让她不得已，是因为她不能让尔朱忆豪看到苏乔之这个样子。

    苏乔之的自尊不允许，她也不会允许，所以出了房门，她一直守在门外。

    苏染离轻手轻脚进入苏乔之所在的厢房，将门关上，插上门栓。

    她走到李夙寅的身后，望着情绪稍稍稳定的苏乔之，一阵心酸。

    “七叔……”

    只可惜，苏乔之听不到。

    李夙寅惊诧地转头，看向她，“你……出去！”

    因为李夙寅的动作，苏染离也看到了苏乔之，只可惜他经脉尽断，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拼命张嘴说着什么，却一个音都没有发出来。

    苏染离放开紧握的拳头，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悲痛化作一腔愤懑，止住了汹涌翻腾的泪意。她清楚自己不管说什么，苏乔之都不会听到。

    “大舅舅，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