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之离开之后，苏承散心里依旧不能平静，对于苏染离的亲事，实在艰难。如若不是尔朱忆豪，别的人就能不担忧了？

    李氏是最不拘礼节的氏族，但当年的李婉也只能毅然决然辞了少主之位才嫁得祎之，染离将来要坐稳家主之位，这婚姻大事是需要诸多权衡的。

    更何况，太子殿下当初还是凌王的时候，就和他通过气，将来太子殿下要废除氏族世袭分封，辅以浦渊统一，虽然婚约是当年就定下的，但毕竟还未过三书六礼。如此一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云阳和梁邱的联姻……会不会引起猜忌？

    苏承散独自苦恼的时候，苏染离已经收拾好包袱，在院子中的葡萄架下和苏乔之坐着等玄医出来。

    “你的意思是宁然姑姑背后的倚仗是太子殿下？”

    苏染离被这样的认知惊得目瞪口呆，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太子薄奚云律真是声名赫赫，神通广大。

    “听六姐的意思，子言的身份是她透露给太子殿下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当初是你告诉我子言的身份。”

    苏染离郝然摸了摸鼻尖，“太子殿下告诉我的。”

    她能知晓万俟子言的身份，其实是在沂蒙，大梵天为她修复魂魄之后告知她的，就连苏乔之说起的是她告诉他关于表哥身份这件事，应该也是大梵天主导她的意识，用她的嘴说的。

    想到这里，苏染离心产生有了一丝疑惑，“以往太子殿下和我之间的筹谋与计划，可以算得上是由大梵天主导，虽然我属于没有自主意识被迫参与，但好歹我都知道，这次关于子言表哥的事情，我却一无所知……醉岚青事情发生后的五年中，太子殿下一次也没有联系过我，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大梵天不在？但是，太子殿下怎么会知道大梵天的身份？”

    “太子殿下怎么会告诉你？”苏乔之不解问道。

    苏染离眉头紧蹙，就连苏乔之的话也没有听到。

    苏乔之见苏染离愁绪难解，以为她是为自己的问题感到为难，便没有再追问这件事。

    “好了，不提这个了，”

    苏乔之刚说完这句话，苏染离对殊乙与薄奚云律之间的关系也释然了，“算了，就算大梵天在我之外与太子殿下也有交集，也与我无关啊，大梵天也曾说过，有些事不让我参与是为了我好。”

    苏乔之见她云开月明的模样，心里因为自己对她这么了解而喜不自胜。

    “染离，你之前与你师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想到一会有玄医随行，苏染离便将自己与殊乙之间从脱离母体那一刻以来的事情，其中包括布阵避开焰魔并引苏乔之入阵找到她，朱鹤心的诅咒开使施行时护住她的三魂六魄，当她在尔朱府中被迫饮下醉岚青生不如死的时候，殊乙护住她的心脉，引毒进心脉，让她的五脏六腑安然无恙，等着萧慕哥哥来救下她。

    “七叔，你从穹庐赶来之前，是大梵天和萧慕哥哥为我拘了魂，那个时候我的魂魄已经快要完全离体了，若是没有他们，我就算活下来，也和子言表哥一般无二了。”

    一个接一个往日未知旧事从苏染离口中溢出，苏乔之只觉全身凌寒彻骨。

    若是没有那位大梵天倾力相护，染离早就是一抔黄土了。若是没有萧慕……

    萧慕……

    苏乔之心思一转，原来萧慕对染离如此上心，怪不得染离同萧慕走得挺近的。

    这样的相护之情，难道不比尔朱忆豪计谋中的关怀好么？

    苏染离也沉浸于往事之中，没有注意到苏乔之的异常，她继续絮絮叨叨将心间的幽冥花，以及四大梵天与殊乙的关联，她将她所有知晓的，所有猜想的一一讲给苏乔之听。

    “我与大梵天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一体，若是大梵天出事，我肯定不能豁免，所以，我必须加紧修行，辅助大梵天。”

    “那你岂不是也有可能为那大梵天献祭？”

    苏染离摇头否认，“我与大梵天是一体，与四位梵天比起来更是微不足道，每次都是大梵天护着我，我根本没有献祭的可能。”

    “你当然与梵天们不同，你若是献祭了，大梵天一定能占据你的身体，苏染离还在，可不再是你啊，之前你师父就说你体内有双息，双息会不会存在争斗，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啊。”

    苏染离淡淡一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那又如何？大梵天与我共存于体内，若真是你们所说的双息，那我也高兴，大梵天就是我啊，论修为和能力，她远在我之上，七叔偏爱身为弱者的我，但我更希望我是大梵天那样的强者。”

    其实苏染离比谁都清楚，大梵天不可能是她，大梵天能脱离她的身体自由活动，能认识治好苏乔之的男子，能有萧慕哥哥的守护，能得到四位梵天的献祭。

    看苏乔之因为她的话而皱眉，苏染离转而说道：“其实大梵天一直以来保护着我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她身边神通广大的人也很多，我除了与她共生在一个躯壳里，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甚至因为这个原因，她还要顾及我，献祭，绝对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苏染离抬头看了看一览无余的天空，又看了看后面偏厅敞开的门窗，“七叔，午膳时间要到了，你先进去瞧瞧偏厅的情况，若是玄医还在忙，那就让祖父先用膳，祖父用完膳还得喝药，耽误不得。”

    “嗯。”苏乔之起身。

    “七叔，”苏染离叫住苏乔之，“玄医年纪大了，若是情况允许，让他也出来用膳，补充些能量，他这么久没有出来，必定是有法子抑制子言表哥的毒素，往后可能需要他的时候多着呢，可不能累坏了。”

    “知道了。”

    苏乔之一进偏厅就闻到一股酸臭腐烂的味道，实在难以忍受，他用衣袖掩鼻之后才走了进去。

    跨过用于隔断外间和内室的大圆屏风，苏乔之看见那个佝偻这身子正在忙碌的背影，玄医正在给万俟子言施针排毒，而在此被请来的张大夫在一旁给玄医打下手递银针以及给玄医擦汗。

    苏宁然倚在床柱上，怔怔看着浑身像刺猬一样的万俟子言，眼泪止不住地流。

    “怎么这么臭？”

    苏乔之突然出声，将玄医下针的手吓得颤抖了一下，差点就插歪了。玄医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苏乔之的问题，现在他需要专注施针，本来就累得不行，针都要拿不稳了，那里还有精力回复苏乔之！

    张大夫回身给苏乔之行了点头礼，“表少爷毒侵五脏六腑，体内循环和平衡被打破，积攒很多火毒，热毒，以及被腐蚀后产生的积液，玄医前辈在给表少爷排体内被腐蚀的积液和火毒，所以会有酸臭腥气。”

    张大夫虽然回答苏乔之的问题，也没有耽搁手上的活儿，一会儿给玄医擦汗，一会递上银针，井井有条。

    “嗯，大概还要多久？”

    “苏乔之！你能不能别打扰大夫给子言治疗？”苏宁然站直身体，怒瞪着苏乔之，“现在是问那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的时候么？子言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你急什么？”

    “……”

    苏乔之念苏宁然对万俟子言的拳拳爱护之心，乖乖地闭了嘴，转身走了出去。

    苏染离见他捂着口鼻出来，不明就里，忙上前问道：“七叔你怎么了？”

    “我没事，玄医忙着给子言排毒，味道有些刺鼻，他们估计还会忙一会，你让厨房备下清爽些的饭菜，一直温着，等玄医他们出来有口吃的就行。”

    “嗯，那你先去前厅陪祖父用膳吧，我让人去厨房吩咐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