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西院，苏染离找了一个小沙弥，让他带着她去找住持。

    最后在通往大雄宝殿的合欢树下，看到了正与住持闲坐的苏承散。

    “是啊，让她重蹈我的覆辙，有什么好的，那尔朱家的孩子，品行不错。”

    苏染离走近时，就听到住持说了一句“缘分未到罢了。”

    她禁不住有些好奇，“祖父，你们在说什么缘分？”

    邹琦微微一动轮椅的方向，让苏承散不用回头正面抬头就能看见苏染离，“我与住持正在说你的缘分…”

    苏承散的笑容渐渐凝固，“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苏染离捻起裙边，笑问苏承散，“好看么？您不知道，六姑姑在厢房里抄佛经，我与她说着话，她都不理我。

    我说的可不是阿猫阿狗的事情，我气恼，说着就去夺她的笔，结果弄巧成拙，墨汁甩了我一身。

    不过苏氏着白，李氏着墨，苏氏加李氏可不就是我么？所以啊，我越看越欢喜。”

    苏承散听了苏染离的言辞，面容缓和了些，“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一旁的住持看破不说破，慈眉善目地笑着，没有说话。

    住持坐在苏承散的右手边，苏染离便走到他的左手边，“诶，今日怎么没什么香客？”

    她一路过来，都没遇上人。

    “今日是十月初五。”

    苏染离恍然大悟，“原来都已经十月初五了，那我和祖父今日真的是来的不巧，打扰住持清修了。”

    住持摇头，“老衲清修在心，不在身。”

    邹琦让人取了一根矮凳过来，苏染离坐下后，看着千机池，想起了大梵天之前弄的那场天赐良缘，有些落寞。

    她已经许久没有主动想起忆豪哥哥了，今早拿到他寄来的信时，她欣喜有之，心动有之，更多的却是迷惘。

    “保护老太爷。”

    宗杨的声音刚刚落下，“咻！咻！咻！”的利箭声跟着破空而来。

    苏染离眸光一暗，鱼儿上钩了。

    苏染离起身，缓缓催动灵息，手势不停变换，“御！”

    一张巨大的灵力防御罩将身后的苏承散等人包围起来，苏染离右手伸出身侧，往回一握，破晓便整装待发。

    “宗杨，一会箭停了，不得让人靠近防护罩。”

    “是。”

    苏染离一跃而起，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苏染离依靠箭矢方向，很快便找到了射箭人的位置，她手起剑落，逐个击破，箭支慢慢变少，不到一刻钟便消失了。

    一百五十六个人，好大的手笔！

    箭雨落幕，一群蒙面人从天而降。

    邹琦拔出轮椅下的长剑，将苏承散护在身后，住持取下手中的舍利子，护在苏承散另一侧。

    暗卫们也全部现身，寺内的僧人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大部分与敌人厮杀在一起，剩下的人将保护罩包围了起来。

    苏承散波澜不惊地坐在轮椅上，望京城里，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的人，不言而喻。

    回来的苏染离也加入战局，横劈竖砍，温热黏腻的血滴溅染她的肌肤，让苏染离片刻怔忡，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还未来得及有所感触，密集的剑气袭击，让她不得不全身心投入战局，她飞身一个横踢，侧翻，躲开最锋利的两道剑气，一个燕子回击，反击其他剑气。

    血腥味充斥着鼻腔，苏染离浴血而战，而她眉间的英气也随着她的杀伐果断更加秀丽。

    她目光森冷，这些人里，有没有当年对她父母动手的人？或许有，或许没有。

    心里微弱的负罪感，也消失无踪。她这一年，可不是在穹庐待着玩儿的！现在的她已经是六阶灵息了。

    薄奚拢越为了调查凤族的事情，没有在穹庐亲自指导苏染离，还在风扬夕，顾彦等人悉心指导，加上殊乙时不时在苍穹之境中指导她。

    鸡鸣而起，加铅晨跑，增强耐力。

    朝阳初升，独闯剑林，增加速度。

    早课期间，锤炼灵息，精修术法。

    未时四刻，实战演练，灵活应变。

    一朝一夕的坚持，让她现在身法敏捷，攻御得当，在敌人丛中游刃有余，她嘴角微勾，隐隐还有些骄傲。

    苏承散看着苏染离行云流水的动作，焦灼的心安定了下来。

    一晃十五年，看到如此肆意果决，杀伐果断的染离，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失败的人。

    作为家主，他守旧维稳，只要没有大的纰漏，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外戚，粉饰太平。

    作为父亲，他疏于管教子女，亦没有一碗水端平，更没有魄力让他们依靠，一个个离他而去，他真的愧对他们。

    作为祖父，他既寄希望于染离一人，又不肯放手让她成长，还有染晋的死，他甚至没有查明真相……

    云阳，在他的手中，慢慢被侵蚀着，已变成了细碎的流沙，洋洋洒洒，无法掌握。

    “邹琦，我让你保管的东西，万无一失吧？”

    邹琦精神紧绷地观察着战局，突然被苏承散问话，他琢磨了一会才回道：“老太爷放心，万无一失。”

    苏承散释然了，眼中好似有什么东西流转过，他的眸光坚定了许多，“那就好。”

    苏染离武力不低，但对方人手众多，她动作也渐渐迟缓了下来。

    十日前，她听宗敬汇报说孟府的人鬼鬼祟祟在府外探消息，她便让宗敬带着宗时去查孟府最近有什么动作，发现了孟府的孟修然最近和一些江湖人士接洽。

    她今日出门也只是存了试探之意，她没想到孟家竟能出动这么多人，是她大意了。此时刀剑相接声，哀嚎声，厮杀声吵得她耳朵都要聋了。

    看着不停从天而降的敌方增援，苏染离逼迫自己必须想一个办法出来。

    武林人士没有灵息，她无法使用灵力对付他们，该怎么破解当前的困局？

    “老太爷！”

    “家主！”

    邹琦和住持的惊呼声，让苏染离心头咯噔一声，她猛地回头，远远地看见一个蒙面人将长剑抽出祖父的胸膛。

    苏承散砰然倒地，望着人群中，那抹白色身影。苏染离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不，不，祖父，不可以……”

    苏染离赤红着双眼，几个纵跳来到苏承散的面前，途中的剑气，她生生挨了下来。

    她推开邹琦，跪在苏承散面前，苏承散瞪大了眼睛，嘴角带着笑，已经没有了生气。

    “祖父，不，不要，”苏染离将苏承散搂在怀中，按压住他心口喷薄的血液，“祖父，求求你，不要死，我们回去，回去……”

    宗杨等人赶紧来到苏染离的身边，将她护在中央。

    邹琦红着眼眶，回想起了老太爷问他的那句话，老太爷原来早就想好了。

    他推动轮椅，一点一点靠前，然后扑倒在那名刺客的剑下。

    邹琦顾不上礼仪，硬生生将苏染离拖进保护罩中。

    “大小姐，老太爷……”

    他看着苏染离涕泗横流，悲痛欲绝的模样，那句老太爷是为你打算的话，他没法说出口。

    老太爷想用自己的死，给大小姐处置孟家，处置大爷的理由。

    苏染离现在悔不当初，为什么明知道孟家心怀不轨，还要邀约祖父一同出来？

    她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两个，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