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染离接到定襄城噩耗的时候，正打算领着族老们出门去祖祠祭拜苏氏列祖列宗。

    “染离！”

    “大小姐！”

    “家主！”

    苏染离眼前一白，跌下台阶去。

    全体…覆没，无一…生…还…是什么意思？七叔……七叔在定襄城啊！她的七叔，怎么会死呢？

    额头上的痛楚，让苏染离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她睁开眼，木然地望着周围的人。

    几位族老被她猝不及防睁眼，冲淡的暗喜，白枫惊吓苍白的关切，还有大梵天一脸凝重。

    原来不是梦啊……方才接到的灵言是真的，定襄城破了，焰魔傀儡集体自爆，城内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穹庐弟子全体覆没，城内百姓和守城将士无一生还。

    “染离，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苏染离眼珠转动，盯着殊乙的眼眸，顿时一阵鼻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掉。

    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连呜咽也没有。

    “……”殊乙将人抱起来，“白枫，祭拜之事往后延，你派人送族老们回院子休息，好生招待着，不可疏忽。”

    白枫抿着唇，重重地点头，“奴婢明白！”

    白枫能听出来殊乙的言下之意，族老们何尝听不明白，大梵天这是要软禁他们，防止他们有二心，想要通风报信。

    “这是苏氏的家事，大梵天如何能置喙？”苏琅锦率先开口，边说边往大门外走，“这祭祖一事可以后延，可老身有人身自由，此刻并不想回院子呆着，让老身出去散散步。”

    “族老留步！”

    白枫追了两步，拦住了苏琅锦，“族老莫要让奴婢难做，当年大小姐答应了各位什么，各位想必并未忘记，若是谁今日走出这大门半步，那奴婢就只好通报大小姐，让她取消谁家的继承资格。还请各位族老想清楚，奴婢的话够不够分量。”

    此话一出，原本想跟在苏琅锦身后一道出门的苏长和与苏长秋二人皆退了回来。

    “如今这季节，前院的花园应该好些花都开了吧，我一向爱侍弄花草，既然去不了祖祠祭拜，散散步，赏赏花也不错。”

    苏长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往花园去了。

    苏长秋什么也没说，也跟着苏长和走了，剩下苏琅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原本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出去让人查查发生什么事，到底是何事，能让家主如此哀恸？

    “刘贺家，把门关严实了，从此刻开始，苏宅只能进不能出！”

    白枫也不愿给苏琅锦台阶下，只吩咐了门房一声，便往承德院去了，她实在担心大小姐。

    刚进院子，白枫就被落英拦下来，“就在这呆着罢。”

    “大小姐如何？有没有让府医来瞧瞧额头的伤？”白枫往苏染离闺阁瞧，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可落英拉着她，她也挣脱不了。

    落英俯身在白枫耳边轻声道：“大小姐哭得可伤心，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之前还好好的，堪堪到了门前，就突然摇摇晃晃的，跌下台阶去了，可把我吓坏了。”白枫推了推落英的手，“你让我进前去伺候着。”

    “我也想去跟前伺候，可大小姐亲自吩咐不准任何人靠近，我怎么能让你进去。”

    苏染离一进到屋子，便死死咬着唇瓣，从嗓子里发出悲鸣来。

    将人放下在床榻上，殊乙踌躇着看了苏染离一会才离开内间，通过弥音询问薄奚云律，问他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云律那里听说了定襄城的战况后，殊乙震惊得无以复加，愣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理智。

    定襄城之战……梁秋生为何一反常态，如此狠辣决绝？

    还不清楚……阿乙，定襄已经被梁秋生收入囊中，你将苏染离看住了，断不能让她去定襄。

    不是已经捉住了梁秋生？

    殊乙有些疑惑，梁秋生都被捉住了，梁秋生的势力就不足为惧。而且……苏乔之死了，她如何能拦住苏染离，让她乖乖呆在望京？她做不到！

    阿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梁秋生确实是炎楚反叛的主使，但不代表没有了他，炎楚就能收手。

    薄奚云律望着牢房中，安静坐在桌前的梁秋生，面沉如水。

    我不惜暴露阿一的身份，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想要抓捕梁秋生，可最后什么都没用上，梁秋生看到我的瞬间，非常平静，平静地好像在等我接他，直到现在，他都好似不觉得自己是阶下囚，而是被我请来做客一般。

    这样的梁秋生，更让他忌惮。他根本摸不准，梁秋生是因为做足了准备，能从他手中逃出，还是因为被他捉住也是梁秋生计划中的一环？

    苏染离蜷缩在床上，睁着眼睛，任由眼泪模糊了双眼。

    是她，豪言壮语要拉着七叔堕入地狱，为父母报仇……

    苏伯之死了，孟家败了，当年的刺客所在门派破了，父母的仇，报了一半。

    而她失去了培养她的祖父，如今，更是失去了爱她宠她，无条件支持她的七叔。

    然……梁秋生没死，炎楚一直在扩张领地，焰魔也没有任何消亡的迹象。

    而她躲在苏宅，眼睁睁看着本该她守护的云阳变得满目疮痍。

    她与梁秋生是仇敌，可她先怕了。

    她为什么要认可芷无的话，躲在那么多人身后？

    为何，太子殿下，外祖父……他们都叫她躲在他们身后？

    是因为……她不够强，保护不了任何人罢！

    只有师尊，求她去见梁秋生，仿佛在求着她走出这虚幻的象牙塔。

    梁秋生没有三头六臂，没有铁面獠牙，在师尊的眼里，他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恩仇快意的男人。

    她从始至终在意的都不是苏氏，不是云阳，她只是想报仇而已，为死不瞑目的母亲，素未谋面的父亲，还有她自己报仇而已。

    那些谋算，那些博弈，那些盼着梁秋生得到正义审判的念头，本来就不属于她！

    苏染离翻身望着帐顶，眼泪向下滑落，她的眼眸渐渐清明，眼底的决然也越来越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