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离一直陪着尔朱忆豪，直到他醒来。

    “你醒了。”

    尔朱忆豪不喜欢躺着与人说话，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苏染离忙扶着他。

    “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你饿不饿？”已经过了晌午，这会日头正大，好在有苏染离的结界。

    “嗯，”全身肌肉酸痛，又许久未进食，若不是她扶着，他差点倒下去，“战况如何？”

    “赢了。”若是输了，她就得带着他挪地方了。

    苏染离抬头，看向一旁养伤的士兵，“你们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有，属下去取。”

    “赢了就好，南边的城池，就保住了横绵城和定襄城，其他的都沦陷了。”

    苏染离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沈希和外敌勾结的事情。毕竟，师尊已经断了沈希同外界接触的所有路，而梁秋生又不止沈希这一个奸细。

    “一会吃点东西，再睡一会吧。”

    尔朱忆豪轻笑，面上又有了往日矜贵的模样，虽然脸色不怎么好，“不睡了。”

    苏染离以为他是记挂着正事，正要劝他以身体为重，却听到他继续道：“多陪陪你，难得睡醒了能看到你，也不知道你还能待多久，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苏染离鼻腔一酸，瘪了瘪嘴，忍住了眼中的泪意，嘟囔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没有好好睡觉。”

    “你不在身边，我想你，怎么睡得着？”

    “那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你睡吧。”

    尔朱忆豪被噎住，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好在这时方才的小兵，端着一张小茶几过来，茶几上有两碗青菜粥和咸菜。

    “夫人，家主，只有些清粥，请二位凑活一下吧。”

    “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兵放下茶几，便走了。

    苏染离端起青菜粥，递给尔朱忆豪，“忆豪哥哥将两碗都吃了吧，我修习辟谷术，不用进食，你多吃点。”

    尔朱忆豪没接，直勾勾地看着苏染离，见她实在意识不到，才轻咳一声，“我右手不便，你喂我吧。”

    “啊，哦！”苏染离面色一红，忙用勺子搅动粥来掩饰尴尬。

    伺候尔朱忆豪吃完了两大碗清粥，小兵便上前收走了小茶几。

    “要不要起来走一走？”苏染离拿出手帕，召了水沾湿，给尔朱忆豪擦了嘴。

    “好。”

    然而，尔朱忆豪站起来得并不容易，浑身就像被人用大斧头砸过一般，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苏染离轻笑一声，施法御风，带着人去了山谷后的山峰上，面对层峦叠翠，郁郁葱葱的山峦坐下。

    “忆豪哥哥，你有没有特别好奇的事情，想要问我？”

    她决定要对忆豪哥哥坦诚多一点，对龙灵真诚多一点，以后尽量不钻牛角尖，学着大气豁达一点。

    嗯，就从给忆豪哥哥解惑开始吧。

    “什么问题都可以？”尔朱忆豪挑眉，颇有兴味。

    “你先问。”她不好说大话，毕竟有些事情，她肯定是无法告诉他的。

    “急着嫁给我，为什么？”

    苏染离笑看着尔朱忆豪，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神情，“之前怎么不问我？”

    尔朱忆豪心中一暖，用左手揉了揉她的青丝，“不敢。”

    既然她想要说开这些横在两人之间的话题，他自然也会配合，他们是夫妻，要相濡以沫，共度余生的。

    “姑奶奶手中的私兵，必须要我嫁给你才给我，而她当时的情况很不好，只能尽快。”苏染离牵住他在她头顶乱揉的手，“但我也是真心想嫁给你，从小就想。”

    “呵”尔朱忆豪眼角染上笑意，愉悦极了，“若是我也上交梁邱的管辖权，守着梁氏产业，你还喜欢我么？”

    “你就是什么都没有，我也喜欢你。”

    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没见过别的男人，更有权有势的，更清贵如风的，更温柔小意的，更阳光和煦的……没有一个是他，便不得她喜欢。

    “我如今只堪堪守得住梁邱的城池，那些失去的，那些不属于梁邱的，我都没有本事夺回来，没有本事去打下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苏染离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尔朱忆豪问的问题，除了第一个在她意料之中以为，其他问题一个都不是她自以为的问题。

    她笑看着尔朱忆豪迷茫踌躇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不会，忆豪哥哥年纪轻轻就能让梁秋生的黑甲军吃败仗，怎么会没用？而且，怎么能通过这一件事，就判定一个人有没有用？”

    “我也曾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计谋避不过梁秋生，势力比不过梁秋生，云阳疆土也守不住，我是不是很没用？”

    尔朱忆豪看着苏染离，目光炽热，不是因为她的宽慰，而是她坚定的眼神，让他内心倍感妥帖。

    “有用。”他喃喃道。

    “从待嫁开始，我就刻苦修炼，如今拥有绝对的法术优势，攻击，防御。能控制风，水，火……”

    苏染离一边说着，一边施展法术给尔朱忆豪看，信手拈来，凌厉又霸道。

    “可我依旧杀不了梁秋生……”

    “因为这人界，必须有人牺牲……才能保全。”

    苏染离抬眸，直视尔朱忆豪的眼眸，娓娓道来。

    “人界是一枚鬼界的三千果所炼化，分上界和下界，上界掌管风雷雨电，日月星辰，下界是按部就班，自然而生，自然而死的凡人和自然风光，这时候的人界只是供神观赏的玩意儿……后来……用鬼界戾气赋予了凡人灵魂，轮回道，黄泉路，让凡人生了贪嗔痴，爱别离……”

    “三千果有了缺口，戾气涌入，轮回道受到冲击，人界人口剧增。”

    “戾气不平衡，鬼界快要濒临损毁，人界也会不复存在……祁宁江想损毁人界……”

    “后来，芷无喜欢人界，祁宁江改变了主意……”

    “而我，比起报仇，更想让还活着的人，活下去。”

    苏染离讲完了人界的故事，没有提及龙灵，也没有提及她的本体。

    尔朱忆豪目光复杂，“所以，凡人…只是…如傀儡一般的肉身加戾气的结合体。”

    结合体……

    苏染离恍然大悟，若是君王，官吏，他们草菅人命，她还能谴责不耻。

    可祁宁江不是，龙灵亦不是。

    凡人在他们眼里，只是戾气……和肉身的结合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