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忆豪失魂落魄地将苏染离离世前绾发的发箍拿在手中，远远地跟在离凰身后，梁晨汇亦步亦趋跟着他，一言不发。

    “为何要杀他们？等天狗吞月，你我更替，是生是死，天道自有定夺。”

    离凰游走于街道之上，人群之中，淡漠之中尽是平和，对龙灵突然出现，还叽叽呱呱的行为也没有不耐。

    苏醒前兆来临时，她已明白了自己的宿命，此刻不过是无所事事，与其待在那结界之中，不若出来走走。

    龙灵冲到离凰面前，摇首摆尾道：“苏染离的意识，你没有接收？”

    离凰反驳道：“此言差矣，她是承载我魂灵的身躯，不会有意识。”

    龙灵停顿下来，是啊，苏染离只是个躯壳，所以才会那般不顾自己，为了给惦念的人多一丝生机，手染鲜血。

    离凰看着龙灵转身离去，只淡淡收回视线，漫无目的继续走着。

    龙灵神识微动，下一刻就出现在芷无面前，它眼底的惊诧很快被失落掩盖，苏染离死了，那些神通都回来了。

    “为她伤心？”芷无将龙灵捞进怀中。

    “主，你可以保住她想保住的人么？”龙灵耷拉着眼皮，语带乞求。

    “不可以。”芷无安抚般抚摸着龙灵的头，目光望着前方，眼底的淡漠和离凰如出一辙，只是那声浓浓的叹息，暴露了她心里的不平静。

    莫无期离开之前，道了句天若有情天亦老，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鬼界和人界遭受的这一切，皆是为了情之一字带来的。

    人界仅仅只是一方开辟出来的小世界，经受不起神的捉弄。

    许久之前，她给上界仙人定下无情道，创造出太虚无量，都是为了遏制情绪欲望对客观的影响。

    如今，她更是深信于此。

    离凰无妄无求，安然淡泊，更没有准则，没有界限。而人界有律法，有规则，有阶级。

    一切正好。

    人界的事，从此以后就交给离凰和凡尘之人共同去开拓和管束吧。

    “小龙灵，我准许你为了她任性最后一次。”

    “主的意思是……！”龙灵双眼放光，前爪抓住芷无的衣料，充满希冀，“准许我保护她想保护的人么？”

    芷无点了点头，“合凤感知到离凰出现，离凰已经动身入墟丛去寻合凤了，你快些。”

    “好。”龙灵一跃而起，目光澄澈带着莹光。

    芷无释怀一笑，“记住，在你本体崩毁之前，回到我的身边。”

    “我去去就来。”

    龙灵离开后，芷无化解了名扬城的乾坤卦，一道金光迸射由地面迸射而出，直冲云霄，墟丛黑暗，金光散发出万千星芒，映照在离凰和合凤形体之外。

    刹那间，离凰还原成三千果本体，与璀璨枝繁的合凤树遥相呼应，它们周身的光芒渐盛，本体化作一粒粒光点，在墟丛之中融合。

    与此同时，苍穹之下，人界上界整体漂浮，朝星河点点的旋涡中心靠去，而下界迅速陷入黑暗，光点入潮海般涌入天际。

    “怎么回事？天好端端的怎么黑了？”

    “来人，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快掌灯！”

    “娘，我害怕。”

    “点火把，退兵，快，退兵！”

    整个浦渊顿时喧闹起来，胆小的都躲进家里，胆大的都跑出来，想一探究竟。

    云律孤身一人，静默立于院中。

    “啊啊啊！”

    伴随一道刺耳的尖叫从院外传来，四周的惊恐叫声开始此起彼伏，人界大清洗，正式拉开序幕。

    被命运抛弃的人，如爆竹绽放，化作星光点点，从旁人眼前消逝。

    被命运选中的人，或惶恐，或欣喜，或迷茫，或痛苦……

    短短一刻钟，便已尘埃落定，人界依旧湮没在黑暗之中，徒留悲戚。

    “主。”凌琰从外走到云律跟前，拱手行礼，“玉叶秘境已经准备妥当，共十二片，每片可容纳十万人等穿越墟丛，前往新的人界。”

    “等离凰合凤彻底融合，通道开启，让凤辞蕴带着凤唳宗和苏宅活下来的人先走一步，让凌勉找找尔朱忆豪，看他是否还活着，若是活着，将他交给薄奚拢越一并带走。”

    “是。”

    “凌锋的情况如何？”

    “正在清算，未知结果。”

    “长安那边是何种局面？”

    “君上驾崩，晟王手握军缉处，背靠首辅陈柯，又是王后之子，大乱之中，已经掌握了王宫。而能与他一较高下的端王，手握兵权，盘踞在城外，虎视眈眈。”

    “还斗……”云律拧眉，没想到刚经历了生死攸关之际，这两人还能如此沉着对垒，目光短浅，可见一斑。

    “罢了，让他们斗去吧。”

    “至于效忠于主的那些人，逃过劫难的人并不多，太傅，郭侯爷，陈大人……”

    云律悲叹一声，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下去，太傅和郭韩嘉这些人跟随他披荆斩棘这么久，临到头了，就这样消无声息走了，不难过是假的。

    “凌婵到南蛮凤族了么？”

    苏染离临死前，给云律传过一次弥音，将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凤族旧日圣子之事告知于他，正巧他调查傅云华背后的势力时，顺藤摸瓜，查到了南蛮秘术于凤族禁术的联系。

    他不消片刻便想通了其中关键，云深处长老不愿涉世，想必也是和这位圣子有关。

    南蛮凤族，得处理掉了。

    “婵儿那边还没消息传来。”

    云律摇了摇头，暗自苦笑，“是啊，苏染离离去才不过两个时辰罢了。天黑不会复明，人死不能复生。我还欠她一纸封侯诏书，云安，云安，她再也见不到了。等通道开启，以云阳百姓为先。”

    凌琰垂眸，“苏大小姐没有后人，这身后荣耀……”

    “我知道身后荣耀于她并无意义，就当是聊慰我的歉疚罢，我答应她的事，总归要做到。”

    “是。”

    “完了完了，本大爷忘记尔朱忆豪了！”

    有了龙灵的庇护，休尘阁众人都在劫难中活了下来，心房一松，龙灵才陡然想起，苏染离最在意的尔朱忆豪不在其中，脊背一阵发凉。

    它匆忙入定，因为与尔朱忆豪神识通灵过，这会便想着通过神识确认尔朱忆豪的神识是否存在。

    神识的那头昏暗没有响应，龙灵冷不丁颤抖了一下。

    他……竟是如此不幸。染离，本大爷对不起你，没能护住你最想护住的人。

    此刻，薄奚拢越，风扬夕等人与凤辞蕴围着书案对坐，亲身感受着灵息消散，灵池枯竭。这场变故发生之前，凤辞蕴将凤唳宗的弟子全都召集在穹庐第九峰之上，亲口宣布了此次浩劫。

    神明放手人界，凤族肩无重责，灵息的时代，至此终结。

    无论是苏染离的努力还是她的补救，都将如同光明湮没与黑暗，激不起一点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