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与世无争

作品:《凰袍加身

    冰冷的黑夜很快就将顾流盼吞噬,月光倾泻在屋中,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静悄悄的走了进来。此时躺在床上的顾流盼全然不知,梦中的她似乎是被什么困扰,俏脸微微发白,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就连往日舒展的秀眉也紧紧的皱了起来,一双玉手死死的抓着身下的床单。

    只见那黑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瞧着顾流盼。清冷的月光勾勒出萧煜俊朗的侧脸,同样紧皱的双眉下,璀璨的眸中却流露出深深的爱怜。萧煜轻轻的摩挲着顾流盼的柳眉,想要将它们舒展开来。随后弯下身来,小心翼翼的枕在顾流盼的小腹上,用心侧耳倾听。可睡梦中的顾流盼却没有因萧煜这般柔情而有所缓和,她双眉越皱越紧,不时发出几声低喃。

    萧煜抬头看到顾流盼如此辛苦的神色,嘴角挤出一抹苦笑,自袖中掏出锦帕替顾流盼擦汗,摇头暗忖道:将你禁足于此并非朕的本意,可朕太在乎你了,朕不愿意失去你,只能用这种方法将你留在身边。你可知道,朕第一次觉得自小长大的皇宫是那么的陌生,第一次觉得就算是放多少炭火乾清宫依旧冰冷,第一次觉得虽然帝王却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只有在这里,在你和孩子的身边,朕才能感到些许温暖和安心。如今只希望孩儿出生之后你会回心转意,自然会看到朕的一番苦心。

    “夫君,不要!求你放过我师兄,求你……求你放他一条生路……”

    低声的梦呓打断了萧煜的思路,也让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之中。借着月光,隐隐可以看到那明黄的帕子有些颤抖。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萧煜隐藏在黑暗中的俊脸变了多少表情。最后,全部化作了一抹轻叹夹杂在梦呓之中。

    门声轻响,被遗忘在床边的明黄手帕,泛着些许寒光。可萧煜没想到的是,在他走后没多久,又有一个黑影溜了进来……

    顾流盼这一觉睡的很是辛苦。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胸口恹恹欲吐。按说这害喜的症状已经基本消退,可不知为何反复了起来。如同胸口压了一块石头一般,咽不下吐不出,好不难受。

    捂着胸口干呕了几下,顾流盼额头有沁出几缕薄汗。秋裳带着倚竹等人入内服侍,正巧见到顾流盼脸色苍白的捂着空口坐在床边,心下一跳急忙跑上前去焦急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适?要不要叫太医院的人过来瞧瞧?”

    “不必。”顾流盼淡淡说道,面无表情。自那日后,她虽是面上冷淡,心中却不断的找借口为萧煜开脱,不断的告诉自己,萧煜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她的风头太盛,以遭人陷害。可随着守在关雎宫中的太医和其他的优待,也随着顾流盼的禁足令而陆陆续续撤走的时候,顾流盼的心也开始慢慢的冷了下来。

    稍微活动了一下,顾流盼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便起身准备下床。刚一掀起锦被,顾流盼撇到床边的一抹明黄,眉头轻动便当做没看到一般掀了过去。只见她神色如常的走到妆台边,任由众人服侍,呆坐如同木偶。秋裳等人见状也不敢多问,只得叠被的叠被,梳头的梳头,寂静无声。

    “昨晚可有人来过?”

    没想到顾流盼突然开口,没想到身后正在为她梳头的倚竹手抖了一下。铜镜中的顾流盼本能的抬手抚了抚发丝,轻轻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被顾流盼吓到的不仅仅是倚竹,就连为她收拾床铺的秋裳也身形一僵,低头看着裹在锦被中的那抹明黄。

    还未带秋裳说话,倚竹急忙跪了下来颤声说道:“奴婢愚钝,伤了主子的头发,求主子恕罪!”

    “起来吧。”依旧是淡淡道,“心都伤了,何况几根头发?再说我也不是那种为了这点小事就责罚的人。倒是你最近,怎么动不动就认错?”

    倚竹本就心中有愧,见顾流盼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之处,心中更加紧张。傻愣愣的跪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倒是秋裳没来由的一句话替倚竹解了围。只见她转身也跪了下来,捧拿着帕子不语。

    “怎么了你们?”顾流盼转身轻笑道,“这一大早的,怎么都跪下了?”

    “奴婢……”秋裳咬了咬下唇道,“皇上昨夜来过,是奴婢开的门,还请主子恕罪!”

    顾流盼闻言转回身去,美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半晌后,才淡淡的“哦”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是奴婢看护不力,还请主子责罚。”见到顾流盼如此神情,秋裳心里更是没底,磕着头道。

    “这也怪不得你。”只见顾流盼拿起桌上的玉梳梳理着秀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自顾自道:“来就来吧,他是君你是臣,他要做什么你也只有听话的份。自己的性命不过在他一句话间,又怎敢拦阻他的决定?责罚你又有何用?他愿如何便如何吧。”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也不只是说给秋裳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只是那平淡如镜的语气让人听着有些发冷。

    “主子,主子您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说出来,别憋着……”就连桂嬷嬷也听不下去了,低声劝慰着。

    “嬷嬷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我还要亲眼看着我的孩儿长大,怎会想不开?”顾流盼抬头,报以一个轻笑道:“再说夫君的宠爱我也有过,两情相悦的日子也有过,至极的荣宠也有过,现在还有孩子……我满足还来不及,怎么会不痛快呢?”

    秋裳还想说什么,只见桂嬷嬷对着二人摇了摇头,示意她们起来。桂嬷嬷在这深宫之中住了一辈子,见过失了宠大吵大闹的,也见过失了宠以泪洗面的,更是见过因为失宠寻死觅活的。可这些她都不怕,反而她心中觉得,若是顾流盼能够如此也是好事,不管她是怨也好恨也罢,最起码还心有不甘,想要用这种办法来引起皇上的注意。可最怕的就是这样,不吵不闹安安静静。满足了,也就看开了。看开了,也就不争了。

    只是不争了,还会爱么……

    轻叹一声,桂嬷嬷带着众人继续为顾流盼梳洗穿戴。后者神色如常任由她们摆布,脸上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午后,顾流盼便又沉沉睡去,想必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秋裳等人将顾流盼伺候睡下,也各自回了房中乐得清闲。回房,看到静静躺在枕边的香囊,秋裳的眼泪如雨般落下。她不明白,此时的她本该是幸福的待嫁女,生活为何会一夜之间变成这样?瞧着顾流盼每日与世无争的样子,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内疚。若不是自己当初去求秦少爷,主子也不会与皇上结下心结,以至于到了今日这步田地。若是自己将秦少爷的身世告诉主子,是不是她就能及时阻止赐婚,也可在皇上面前表明心意……

    可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她是多么盼望自己能够成为秦昭的新娘,多么希望秦少爷也可以用看着主子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多么希望自己有一日也能过举案齐眉的日子。若是将真相说出,且不说会为养育她长大的顾家带来多少灾难,只怕秦少爷的性命是保不住了。她无法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就这么死在自己手里,她会恨自己一辈子……

    拿起香囊,满面泪痕的秋裳默默的祈祷着,希望一切都会尽快过去,只要秦少爷能够平安归来与自己顺利的成了亲。到那时,皇上心中的疑虑自然会消除,对主子也会如同往日一般。

    可她的祈祷,上天真的会听到吗?

    关雎宫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埋藏在一场一场的大雪之中。由于萧煜下的严令,没有人敢去探望,更没有人敢踏出院子。门口的积雪洁白而光滑,平整的没有一个脚印。

    屋内依旧温暖如春,可见这回内侍司并不敢因为顾流盼的失宠而轻举妄动。送来的炭火依旧是上品,各式东西也未有短缺,依旧按着宫中妃位的待遇,不敢怠慢分毫。

    连下了几日的雪让这几日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顾流盼也因着害喜,索性在床上一连睡了几天。直到今日,太阳才舍得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脑袋,一扫连日来的阴霾。

    顾流盼和桂嬷嬷坐在炕上,秋裳、倚竹两人坐在桌边。四人围坐在鎏金炉前,一边说笑一边做着手中的针线活,各色各样的小衣服在她们的手指间翻飞着。狐裘之下,她的小腹已经可以看到微微弧度,象征着勃勃生命。只是母体却没有半分丰腴,依旧消瘦的可怜。

    “主子的手真是巧。”放下手中活计,秋裳看了看顾流盼手上那件,不由的感叹道。随后又看了看身边的倚竹,只见她手上那件也是样子别致,花样精细。抬头又看了看桂嬷嬷的,更是没的说。因此看着自己手上的这件“四不像”不由的有些懊恼道:“要我看我还是没天分缝衣服,要不然我给小皇子做些尿片吧,这个我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