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酒不醉人

作品:《归家的女人

    常六娃忙伸手端住了碗,送到汉子的嘴边。就着常六娃的手,汉子拿筷子的手虽然还在抖,但一点都不影响他吃饭的速度。

    常六娃用另一只手端过咸菜,端在他眼跟前,他也不说话,跟没看见似的,依然狼吞虎咽,稀里哗啦飞快的往嘴里塞稀饭,稀饭还冒着热气,不知烫没烫着他的嘴。

    凤载利滿眼的同情与怜悯,想说你慢点吃,别烫着,可又怕伤了对方的自尊。只好揑着一把汗,提着一颗心,看着他吃完最后一口稀饭,满足畅快的直了直腰。看得出来,魂魄与精神头遂渐在他的身体里复活,他的脸色鲜亮起来,再不是要死不活的死灰色,嘴唇也红润起来,再不是刚才的乌青。

    汉子转动了一下身子,不再僵硬,手也不抖了。常六娃提起包子递过去。汉子摆摆手,示意他放桌子上。

    “我到桌子上去吃。”

    他的声音洪厚清纯,稍稍还有一点破裂沙哑。

    汉子的行动虽然还不够自如,带着几分僵硬,但不用人扶就能自己挪到桌子跟前坐好。他拿起包子,气定神闲,优雅知性,显现出与生俱来的自重、自信、自爱、自尊。

    他超凡脱俗的气质引得凤载利莫名的从心底产生一种信服与尊重。

    两屉包子他风卷残云般全部送下肚。常六娃震惊的看着他。凤载利则不以为然的道:

    “天冷再饿着肚子,身上越发的冷了。”

    “我三天粒米未进。老板娘的生意日升月恒、万事亨通?”

    他目光炯炯,神情专注,颇为关心的看着凤载利。从最初相互对视的那一刻开始,凤载利就感觉,他看她的目光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亲近?仿佛其中还有遥不可及的距离是热情?他的神情中却明显的表现出冷漠是感恩?从他的语言和表情中看不出这方面的内容。反到感觉他对她的关怀更多一些。不过,他时不时的将目光投向窗外,毫无焦距的看一眼。给别人的信息就是,他在躲避着什么。

    “别想哪么多,一个过客而已。一会儿打发点银子给他,走出店门一切都结束了。”凤载利独自腹诽。没接他的话茬,按自己的思路问:

    “先生远道而来,是要到别处去?还是要在镇上找什么人?我是当地人,说不定能帮到你。”

    凤载利一脸疏离冷漠,言外之意不用言明的告诉对方,你饭也吃了,火也烤了,身子也舒展了,赶紧走人吧。

    汉子从容自若,欣然洒脱的微微一笑,神秘高深的盯着凤载利道:

    “踏破铁鞋,我要找的已经找到了。”

    迷茫的神情。“哦!离这里远吗?天黑之前能否赶到?”

    “呵呵呵!不远,不用赶,就在眼前。”他脸上漫出玩味的笑容。

    “你……你说的是我吗?我们认识吗?”莫名怪异的神情。

    “不认识,那是之前。现在认识了。自我介绍一下。酉春秋,字酒邑。你呢?”

    从容自若微笑的看着她。凤载利则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有片刻的恍神。大脑中反复回味着酒邑这个怪张的名字。她本不想跟一个陌生人之间有任何瓜葛,却鬼使神差的也溢着微笑自我介绍道:

    “凤载利,一个贱名。”

    这下轮到酒邑吃惊了。他的目光闪闪发光,似有难以控制的喜悦。这种情绪只是闪烁了一瞬,立刻就复归波澜不惊的神态。像对凤载利,更像对他自己说道:

    “高贵的姓,霸气的名。好名字!适合经商。”

    “你说什么?我适合经商?”很是郁闷和窘迫的自嘲道:“一爿卖酱油醋,咸菜的小店,聊以养活家小,艰难度日的小生意。算啥经商哟?”

    漫不经心的,“别急!眼下没有不等于以后也没有。你会成为一个好的商人。”

    凤载利感觉他的话太深懊有点跟不上趟。于是,开始下遂客令。

    “酉先生,天色已晚,我们该上门回家了。”

    “哦!那你上门吧。我跟你一起走。”

    凤载利疑惑不解的看着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对方,一脸恍然的说:

    “你……跟我,一起走?”

    不以为然的看着她。“对呀!我是来寻你的,不跟你一起走,天又冷又黑的我能往哪里去?”

    凤载利从上到下,又下到上的重新审视他一番,心灵感觉正气多于邪气,好像没有邪气。转身吩咐常六娃道:

    “六娃子,上门!”

    “是!东家。”

    常六娃很快上好门。凤载利二话不说,站起身就往外走。她在前边走,他紧随其后。

    常六娃一筹莫展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们不说话,他更无话可说。

    到家了。小门小户的农家小院。刘忠祥见莫名其妙跟回来一个大男人,跟他爹岁数差不多,惊愕小声问:“他是谁?哪来的?”

    常六娃抢着说:“捡来的!”

    刘忠祥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一头黑线的问:“捡……来的?从哪里捡来的?”

    常六娃笑眯眯的说:“店门口。”

    刘忠祥鄙视的眼神横凤载利一眼。嘲讽的说:3333xs

    “跟咱爹的岁数差不多呵!听说过捡钱捡物的,还没听说过捡爹的。”

    凤载利扬起手,伸开巴掌,却没有打下去。刘忠祥死皮赖脸的往凤载利怀里钻。

    “你打你打!你打呀!舍不得了吧?”

    变掌为指戳在他的头上。“去!跟老爹打声招呼,让酉先生跟他住一屋。”

    “俅先生?人怪连姓都这么怪。”说着奔刘老爷子屋里去。

    凤载利则快步进了自己屋里。一会儿,搂着一大抱衣服出来,正好迎上从刘老爷子屋里出来的刘忠祥。立刻将怀里的衣服全塞进刘忠祥怀里,挑了一下嘴巴道:

    “给他送进去吧。”

    刘忠祥瞪眼看着怀里的东西,惊诧的问:“这是什么?”恍然大悟的,“都是我的衣服,这身新棉袄棉裤我都没舍得穿。你就……你就……”

    凤载利横他一眼,“他穿得那么单薄,没看见衣服都破烂了。”

    刘忠祥一边转身往老爷子屋里走,一边嘟囔着说:“他到底是你啥子人?你对他这么好。还真把他当爹了。”

    酉春秋听了这番话,心里那份激动难以言表。但脸上的神情仍然是淡然镇定。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这一晚,刘老爷子可没客气,钻到被窝里,两人眼对眼,脸对脸,从古十八年的事情都问到了。什么事情都没打听出来。只晓得他是从江浙一带过来的,他两人年岁相当。以前他家经营过酒的营生。他沉浮极深,刘老爷子一个劲的问,他则是有选择性的回答。后来实在累狠了。他打起鼾来。刘老爷子也随之睡着了。

    第二天,凤载利仍然带着常六娃到酱源守店卖货。酉先生吃了早饭就出去了,直到日上三杆临近中午才又回来吃午饭。然后,又出去了。晚饭时分累得气喘吁吁的才回来。问他到哪里去了。只说四处转转。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刘忠祥说在镇东南,镇东北,镇西北都看见过他。最后一次见他是在镇中街最南端那片空地上。他在那里转悠了好半天。临到太阳落山才回来。

    这天夜里,吃过晚饭后,酉先生拿着几页自己画的草图,写的字来到刘忠祥夫妻的房间。凤载利恭敬的让他坐在了八仙桌旁,还从暖巢里倒了一碗白开水,难为情的说:

    “我家没有饮茶的习惯,就没有准备茶叶,你就喝碗白开水吧。”

    酉先生温和的一笑,什么都没说。他的话似乎很值钱,很金贵。几乎没有废话。开口就是直奔主题。

    “你们开酒坊吧。地点我都帮你们看好了。”

    酉先生的话轻飘飘的,仿佛他说的这件事就跟平常说,今天中午吃担担面一样的轻松容易。完全没有商量大事那种气氛和压力。

    凤载利和刘忠祥对视一眼,一脸的困惑和疑云。凤载利好笑的沉思:“这个酉先生是不是疯人院逃出来的疯子?刘家眼前的状况仅仅能解决一家人三顿粗茶淡饭。不!连茶都供不起,只能让客人喝白开水的条件,拿什么来开酒作坊?这不是无稽之谈开玩笑吗?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取笑?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画了那么多的图样,也不像是取笑人呀。可是你扶,也得找一个能扶起来的人扶呀。就目前刘家的情况看,就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硬扶把你累死了,结果还是一事无成,何必呢?”

    可是,看酉先生不住的摆弄着桌子上的几张图纸,又不好太打击到他。凤载利佯装感兴趣的来到桌前,随着他的手朝那些图纸看去。

    酉先生惊讶的看着她。“你识字?”

    凤载利不好意思的笑笑,“认得几个,在娘家时跟小弟学的。”

    “那就更好啦!识字做事要方便许多。我就更有把握啦!”酉先生高兴的说。

    凤载利一头黑线。这是哪跟哪呀?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就有把握了。真不知道他这自信从何而来?只好老老实实,光明磊落的说:

    “酉先生!你是不是对我们期望太高了?我家的光景你也看到了,一日三餐都是免强维持。那个酱源是去年底才开张的,生意免强过得去。说白了,招待客人连点茶叶未子我家都没有。只能请客人喝白开水。假如真有开酒坊的心思,那最少也是五年后的事了。我们眼下就是一个刚出世的小婴孩,你让我们去做哪些大人物才能做的事,是不是小蛇妄想吞大象呀?”

    酉先生的嘴角上扬,笑容从嘴角逐渐漫延至整张脸。笑容可掬的点点头问一句,

    “你想过开烧锅酒房的事吗?”

    若有所思的,“曾经在心里过了一下。只是不敢想。”带几分羞涩的说。

    “那就行!”说着就往外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刘忠祥看着他的背影。

    “他是不是哪根筋没搭对?莫名其妙的提什么酒坊的事。也不瞅瞅,这是能开酒坊的人家吗?真是!”

    凤载利横他一眼,又横一眼,没好气的说:

    “我看你的筋才搭错了,看人都会走眼。凭你们家这几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兄弟,吃饭不管闲事的主,肯定不是开酒坊的材料。换了别人说不定就成了啦!”

    刘忠祥挖苦的口气。“换你准行!”

    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的说道:

    “哪可说不准。当初我开酿造酱油醋作坊时,你也说不行。现在咋样?不仅作坊越干越有劲,店铺我也开起来啦。”

    “你……你就得意吧!”一把拉过她,拥在怀里。“我当然希望你越干越好,越做越大。你做的再好也是我刘忠祥的妻,刘氏门中的媳妇。说明我们刘家人有眼光,娶了个好媳妇呀。”

    刘忠祥嘴上说着,手也动着。凤载利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刘忠祥双手用力,抱起她奔床塌而去。

    一阵云雨之后,夫妻俩大汗淋漓,刘忠祥轻轻的拍着凤载利的脸,爱怜的道:

    “你真好!床上家里都能让你夫君滿意。你夫君我真有福气。”

    说完倒在枕头上就扯起了雷鸣般的鼾声。凤载利滿足的看着他,将一条白皙光滑的胳膊搭在他身上,渐渐进入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