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广阳周家〈2〉

作品:《归家的女人

    周夫人看着被儿媳妇收拾的干干净净,像个乖宝宝一样,听话的坐在儿媳妇身边的儿子,心里充满痛苦和忧伤。却也有几分相对的安心和踏实。

    “这样好,以前十天半月,甚至几个月,有时半年,媳妇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他的。”儿媳妇继续说:“只能在家牵肠挂肚的想着他,为他担着一份心。总怕哪天被人抬回来的就已经不是活人啰。现在好啦!他每时每刻都守在媳妇身边,想看看他,摸摸他,抬头就能看见,伸手就能摸着。夜晚他就乖乖的躺在媳妇身边,还有比这更好更高兴更放心的吗?想明白了,就不难过了。”

    说出来的话深明大义,大度又通透。话虽如是说,心里的痛苦与忧伤却难以抹平。成串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接连不断的往下掉。儿媳的一番话虽然没有一句埋怨之词,却如同无形的钢鞭抽打在父母的心上。儿子,他们的儿子没有教育好,才会给儿媳妇带来这样的伤害和痛苦。作为父母,他们有难以逃避的责任。纠结难过心酸愧疚的无颜面对儿媳。

    不过,儿媳妇的这番话不无道理,活着总比死了强。顷刻之间,茅塞顿开。是呀,好歹儿子是活着回来的,兴许这就是他们行善积德,烧香拜佛积下的阴德吧?要不然,就周善仁干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死一百回都不冤枉,死有余辜。

    想到这里老俩口的心情宽厰舒服了许多。可是,当走进作坊,走进店铺,看见那一片凄凉衰敗的惨象,立时,恨从心中起,气至四方生。老父亲恨得咬牙切齿的骂道:

    “他要早几年就成了废人,我周家的产业也不至于衰败凋零成这样。唉!败家子!讨债鬼!砍脑壳的孽障!”

    周明光气的七窍生烟,吐血三升。把持不住气恼的情绪,将世上最恶毒,最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那也难解心头之恨。眼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该如何收拾好呢?

    这个糖作坊积攒着他们周家几代几辈的心血和汗水,是养活周家几代人的家业,难道就这样从他儿子的手上败掉了吗?以后周家一大家人又靠什么来养活?他想让二儿子周善良接手。可是,拯救这个烂摊子得多少银两,他又到哪里去弄这笔巨款,让祖辈的产业起死回生呢?

    钱已经被那个砍脑壳的掏空败光这是其一,其二,他以前收拢攒下的人脉关系,也被大儿子全都得罪光了其三,他们祖传秘方的蜜饯糖果被他搞得一塌糊涂,客户中完全失去了信誉。这三条是最重要的生死线。现在周家的糖作坊已经不是危在悬崖边上,而是吊在了悬崖中间,急等着有银子,有能力,还有信誉的人把他们从悬崖上拉回来。

    想当初考虑问题太简单。单单从经营能力上挑选接班人,却没有更深的考虑过他的思想意识和道德品质。大儿子比二儿子大脑聪明活,胆子大,手段高明,办法多,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很有魄力。可没想到他不走正道,不按规矩办事,思想意识肮脏,道德品质败坏。好逸恶劳,贪图享受,结果……早知道有今天这样的结局,就该让二儿子接手。虽然赚钱少点,起码不至于一败涂地,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周明光肠子都悔青了。

    回到家里,愁眉不展的往太师椅里一坐,整个人都像散了架一样的萎靡倦怠。悔恨像毒蛇一样盘踞在他的心上。大有不吐不快的意念,见了老伴,便把自己的想法跟老伴叨咕叨咕。出乎意料,老伴瞪着惶恐的大眼睛看他好一会儿,说出来的话却让他难以置信。

    “好庆幸当初你没有这么做!假如你真这么做了,兴许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儿子了!”

    周明光大惊失色,惊恐万状的看着老伴,迷惑不解的道:

    “怎么会?怎么可能?你这也太危言耸听了吧?好歹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阿!”

    周夫人从容淡定的笑了笑。脸上浮现出愧疚与自责,忧怨的说:

    “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的禀性,假如有人挡了他的路,他要是狠绝起来,天王老子都不认!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善良比他憨厚仁慈。哪里是他的对手?”

    目光中流露出稀许悲伤与失望。像是对老伴,又像是在规劝自己。

    “这样好!这样能看见一个活着的儿子在跟前,远比白发人送黑发人强很多。”长舒一口气道:“唉!我们都老了,不如年轻人啦。还是年轻人想得多想得宽想得开。大儿媳妇早都想到了。你我现在才开了窍!真不能不服老啊!”

    周明光放出风去,岁月甜糖作坊打算与人合作经营。风放出去半个月,陆续有人上门来查访观看,却没有一个谈合作。了解周家情况的,同时也了解岁月甜作坊现状的,虽然知道那个搅屎棍大少爷废了。可是这个二少爷也不是领军挂帅的最佳人选啦。书屋shuuxs

    糖作坊现在就是一个空架子,再要做起来,里面的傢伙什儿全都陈旧不堪,不是大修,就是大弃,全部得扔了买新的。这得花多少银子?跟自己新建一个糖作坊有什么区别?更要命的是,本地储存甘蔗的时期已过,假如重新开始榨糖,还得到更远一些的甘蔗出产地去收购。别的不说,来回的运费要多支出多少?怎么算怎么都不合适,接过来就是一个烫手山芋,绝对是赔本的买卖。

    不仅本城的商家,连附近几个县城的商家都来看过了,没一家谈成的。

    这样一来周明光更加焦虑着急。回家坐在堂屋里跟老伴商量,打算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把现在的住房卖了,筹集银子先把糖作坊做起来。

    可是,他们的住房跟店铺连在一起。卖住房,店铺卖不卖?没了店铺,生产出的糖果蜜饯又放哪里去卖?假如只卖住房,别的买家住进来,从店铺里进进出出,这有多么的不便和麻烦?买家也不会愿意。

    通心的说,无论住房,店铺周夫人一概都不舍的卖。长叹一声道:

    “唉!老头子!真是难为你啦。没想到你我土都埋脖子的人了,还要受这样的熬煎,犯这样的难。要是我娘家父母还在的话,兴许还能帮帮忙。现在父母都走了,家里的银钱全由哥嫂掌管,我那嫂子你是晓得的,那不是铁公鸡,而是糖公鸡。不但从她手里借不出钱,话说的难听点都不算事儿,最遭心的是,不论你这里是不是火上房了,她那里先想的是,有啥东西可以先抢出来拿回她的家。你说,就这么一个糖公鸡,你怎么跟她打交道?”

    周明光脸色阴沉,眼神忧伤,脑袋垂在胸前,萎靡不振的沉思着。突然,眉头高挑,眼睛闪着光亮,期待的看着老伴道:

    “可不可以找大儿媳的娘家周转一下?”

    “哎呀!这可使不得!你千万不能去开这个口。”

    周明光迷茫的看着老伴问:“好歹也是儿女亲家,他总不能如此绝情吧?”

    “这你就想错了。是咱们的儿子先对不起人家的女儿在先。咱有一说一,不能全说钱家的不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已经让钱氏娘家的人伤透了心,为这事钱氏被娘家的人看不起,跟她那个要强的嫂子都闹翻了。钱氏爹说的话更难听,老家伙很不讲理的说,你这个丧门星,有事就往娘家跑。回来不跟这个吵,就跟那个闹。一屋的人都让你骂遍了,以后少往娘家跑,只当没这个娘家。其实是他们欺负咱儿媳妇,还说这么不讲理的话。假如真要求到他门上,我都不用猜,就晓得钱老头子会怎么回你的话。”

    “怎么回?”

    “天旱不要盼毛毛雨,人穷不要靠亲家翁。这样的话,他一定说得出口。你最好还是不要去。去也是让他打脸。”

    汪氏沉思的道:“咱们那个不争气的逆子够让钱氏糟心的,咱们周家对不起她。这孩子那么懂事明理,真是难得。就不要再去给她添堵了。”若有所思的,“二儿媳的娘家也是个明理的人家。假如能帮到咱们,他们早出手了。这做买卖的事成败谁都难以预料。假如生意做好了,赚了银子,把借的钱连本带利都还了,那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假如运不逢时,赔了个底儿掉,借的银子还不上,说不定就成了冤家仇人。”

    周明光心急如焚,暴跳如雷的吼道:

    “按你这么说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祖祖辈辈积攒下的这点家业,就在我的手上败得精光吧!?”

    “你急有什么用?”周夫人有气无力的劝解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倘若天要灭周家,你我这般岁数还有回天之力吗?倘若老天爷怜惜周家,自然会遣人前来救助。天无绝人之路!你别急,就再等等吧!”周太太胸有成竹,颇有定见的安慰老伴说。

    武才德寸步不离,时刻关注着周老东家的动静,几乎一天一个消息,让人骑着快马往中阳送信。事情越来越紧急,汇报也越来越频繁。得知周老东家为糖作坊的起死回生,准备卖店铺住房的时候,武才德坐不住了,亲自骑快马往中阳县赶,目的是献计献策带禀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