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德已经憋足了劲，单等他快点撕开那个神秘的面纱，他似乎都看见了大综大综，银光闪闪叮当作响的光洋。到时候，刘永德就是爷！还怕谁？还用看谁的脸色？他跺一脚，连大地都要发颤！刘永德想得很美。紧张的盯着刘瑞章的嘴，这位先生却没了下文。烦躁的摸着脑袋腹诽：“感情调爷味口呢？”目光中闪动着奇异的寒光，带几分窘迫的道：

    “叔！你还没告诉侄儿具体地址呢？”

    刘瑞章目光中一丝快意闪过。很快被他冷漠的讥笑掩饰过去。一副若无其事，漫不经心的神态，流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道：

    “刘家酱源后院，桂香亭的主人知道吧？”

    “不就是那个管家婆？叫红鸡公二娘的吗？”

    玩世不恭，狂妄无知的看着刘瑞章。

    “前几天才收了一笔整财，你这个时候去要正是时机。”

    “该不是叔交上去的那笔罚款吧？”

    “什么话？”十分厌恶恼火的瞪刘永德一眼。在心里骂道：“真是没有家教！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笔钱早花完了。驾不住又有人往那里送呀。信不信由你。”

    说完转身就走。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快意的响指。

    “好乃！信！叔的话侄儿怎么能不信？”

    急转身吩咐一句：“你怎么要不关叔的事。叔可不晓得你去要银子的事呵！”

    “晓得啦！侄儿再傻，也不能把叔卖出去不是。”

    声音已是从几丈远处传过来的。

    刘永德一阵狂喜，把几块点心塞进嘴里，噎得直伸脖子直打嗝。肚子里有了货，心里有了定准，身上的胆量也倍增，不管不顾，一阵风似的朝着刘氏酱源旁的桂香亭卷过来。

    “巧婶子当家真不简单呵！四面八方都有人给巧婶子送钱。侄儿佩服的五体投地！”先恭维一番。

    “喔！你该不会是给婶子送钱的吧？”故作姿态的问。

    “嘿嘿！”尴尬的干笑两声。“婶子真会开玩笑。你看侄儿的这身打扮，像是有钱的金主吗？”单刀直入挑明来意。“我是来讨要几个小钱花的。听说婶子发了一笔整财，赏几个侄儿翻本吧？”

    红鸡公二娘气乐了。这位是人蠢，傻笨？还是出门走到坟地里闯鬼了！当他多大的面子？还“赏几个……翻本”这脸皮得有多厚，才能讲出这么愚蠢不要脸的话来？红鸡公二娘打定主意要调笑他一番。不动声色，笑吟吟的问：

    “有钱人也不是人人都穿得光鲜靓丽，也有那种低调，不修边幅的不是。你打算要多少银子翻本呢？”

    刘永德心中大喜，猛一抬头。眼前是一张光彩照人，可亲可近的笑脸。“听话听声，锣鼓听音。”你听这句问话，那就是有戏！

    顿时，双眼放光，热泪盈眶，滿面红光，焦急万分的将一双手搓摩得“沙沙沙”直响。暗自窃喜：“都说这个当家娘子不好说话，难办事。今天对小爷怎么会这般仁慈？这么好说话啦？兴许她也听说了小爷的威名，害怕了？嘿嘿！看来世道就是这样：人善受人欺，马善被人骑。小爷威名在外，她不怕也不行啊！呵呵！”

    一会儿功夫，刘永德的心思就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在心里转了好几个圈。最后还得落在要多少银子，这个最直接，最能说明问题的事儿上来。他衡量，斟酌再三，要多少合适？三百五百？还是三千五千？早知道当家奶奶这么好说话，刚才就该多问瑞章叔一句。要少了，怕事过之后后悔要多了，又怕弄巧成拙，到时候想少要都不给了。犹豫半晌也没拿定主意，干脆高高的举起一只手。

    红鸡公二娘面不改色，只是将看在他脸上的那双柔美的眸子，移到了他的手掌上。仍然笑容可掬，一语不发的凝视着他高高举着的手掌。他的手举得太过尴尬，胳膊都酸痛了，只好讪讪的，脸红红的，很无趣的自己把手放了下来。一点底气都没有，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

    “就……就五百块大洋吧！”

    刘永德已经是很客气了。其中还夹带着滿是不甘的情绪，垂下了头。

    刘永德说话的声音很轻，却把一旁的松杰惊得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腹诽道：

    “乖乖！这是那个精神病院门没关严，把疯子放出来祸害苍生？”

    红鸡公二娘嘴角上扬，漫出一丝轻蔑的讥笑，仍然还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样子。继续问：

    “谁告诉你老娘得了一笔整财？”89书库89ku

    “嗨！这种事还用谁来告诉？只要上点心就全明白了。再说呢，这么大一笔外财要掖，想藏不是也掖不住，藏不住不是？”

    诡异的眼神看着红鸡公二娘，一副为他人着想的神态道：

    “巧婶子！钱多了晚上睡觉都不安稳。还是拿出来大家分点，分钱免灾不是。你福运通天。这里分完了，说不定明天又有人送来，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呵！你说……”

    刚才还一张菩萨脸，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判官脸了。你看那一脸浓重的狂傲森寒，杀伐之气。简直就像老虎扑食时的眼神一样。刘永德的身子立即垮塌下去半节，身边掉了一地的寒霜。

    “松杰！这是阎王殿逃出的饿鬼！给老娘一顿乱棍打出去！”

    红鸡公二娘一脸寒霜，阴沉着一张脸吩咐后，转身往内院去。只听得身后杀猪般的一阵狂吠。

    “巧婶！你还没给侄儿银子……哎哟！好你个臭婆娘，臭婊子！翻脸……哎哟！你等着，老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晓得马王爷三只眼！哼！”

    松杰手拿一条长竹杆，像赶羊群一样的追着打着刘永德，一直把他赶出那条长长的巷子方才收手。

    龙桥镇东头一座三进院落。白色的墙壁早已发黄发黑，瓦砾斑驳脱落，像一个垂暮老妪，迟暮苍老，苟言残喘。

    这就是刘永德的家。

    刘永德越想越窝火。钱没要着还让人追着，撵着打了好几竹杆。竹杆的威力虽然不大，要看握在谁的手里，松杰那个砍脑壳的，好几杆子打在刘永德的脊梁上，屁股上，终归是肉身，生痛生痛的，一定红肿了。得回家让娘亲看看。

    刘永德还没进家门就开始嚎上了。听见儿子哭嚎的悲悲戚戚的，楚太太当下就乱了方寸，报鸡婆似的，炸着两只胳膊，一下子就从屋里患了出来。站在大门里一脸茫然，焦急万分地注视着哭叫着扑过来的刘永德。

    “娘亲！我活不成了！我要死了！谁都想欺负你的儿子。我被人欺负死了！”

    刘永德抱住楚太太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天昏地暗，伤伤心心。不一会儿就抹了楚太太一裤子的眼泪鼻涕。

    楚太太一看这情况，脸也绿了，冷汗直往下掉，苦着一张脸，又气又痛，茫然不知所措。只好躬腰躯背扶着刘永德，焦燥不安的问：

    “怎么搞起的唦？每次都是你欺负人，这次怎么能让人欺负成这样？”

    “娘亲！我活不成了，我不活了！他们欺人太甚！要钱不给还打人！这是什么世道啊？”

    楚太太被他哭得一阵慌乱，心痛如绞的劝慰道：

    “我儿受谁的欺负了？跟娘说，娘给你撑腰！打上门去跟他算帐！哼！我楚鸣凤的儿子，啥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和欺负。”

    双手往起拉刘永德。刘永德顺势站起来，戚戚艾艾半晌没说话。楚太太一手拉着儿子的手往内院进去。

    “走，进屋，有什么话跟娘说，娘一定给我儿讨回一个公道。”

    楚太太在上首一张破旧的扶手椅上坐了。刘永德坐了下首方的扶手椅。家中唯一的小丫头沏了茶送上。楚鸣凤就迫不及待的问起了事由。刘永德添油加醋的把刚发生的事情述说一遍。这楚太太气是肯定生气。听完之后，气也消了，人也萎了，脸上的神情也复原了，流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埋怨道：

    “你惹她干啥？你都晓得那是个惹不起的母夜叉。你怎么还敢去惹她？这个事情就这样了。吃亏就吃一亏吧。吃亏人常在。”一口气松下来，浑身似乎都软塌塌的了。“那是个咱们惹不起的泼妇。连人称母老虎的王太太都要让她几分，你去惹她干啥？”

    刘永德见母亲一脸的怯意，这心先凉了半节。但仍然不甘心。心里琢磨着新的，即能来钱，又能给那个臭婊子好看的阴谋诡计。

    楚太太见他一脸的怔忡，连眼都不眨，想得出了神。知子莫过娘。知道刘永德一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一条手在刘永德的脸前晃了晃，耽忧的警告道：

    “嗳，嗳！我可尚服你呵！那是个咱们惹不起的母老虎，她比母老虎还厉害的多。你不要乱来呵！你要整些事情出来，娘可担不起。还得你爹出面。你爹……反正你要驾起事整呵！”

    刘永德勒眉勒眼的剜了楚太太两眼，轻蔑的眼神看着楚太太道：

    “人家都说你厉害，把外婆都气死了，我看你也就是个绣花枕头，啥事都不行。一听是那个贱人，还没见着人，先认怂！哼！我的事情自己解决，不用你管！”

    说完，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楚太太立即追到门口，再次警告说：“你干啥去？可别乱来呵！到时候娘老子丢脸事小，再把你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就失算了呵！听……”

    刘永德在拐弯的时候转身斜睇了母亲一眼，一句话没说，双手背在身后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