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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病娇相公不好惹

    活了两世即便静江府与京城相去甚远,孟江南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京城皇室的事情。

    衍国项氏一族自立项氏天下以来子嗣一向单薄,当今圣上这一支与他同辈的兄弟唯独宣亲王而已当今圣上数十年来膝下也只有太子殿下与秦王殿下而已然而秦王殿下却是在五年前薨了,太子殿下又迟迟未育子嗣,这就使得皇室项氏一脉的子嗣愈发金贵。

    孟江南虽不曾听闻过宣亲王府之事但只需稍加想想也能知道蒋漪心并非胡言。

    若嘉安真是宣亲王府的小郡王那他便真真金贵无比的人,的确不是她这般的出身卑微的市井女子能够肖想的。

    孟江南坐在床沿上,收拾着她与阿睿那为数不多的衣裳鞋袜。

    虽然心中已经打算好了要离开可眼下真到要离开的时候她心中还是觉得难受得慌。

    孟江南很快就收拾好了包袱,只消等阿睿回来再等着天色暗下去了她就可以带着阿睿离开了。

    趁着夜色离开才不至于让她显得太过狼狈,至于去处今日因去岳家村而耽搁了去看宅子,今夜就只能先住客栈,明日才能确定落脚之处了。

    孟江南一边想一边于心中细细算着自己手头的银两也不知够不够赁下一处小宅子若是不够,就只能往城外去看看了单独的小院是必须要有的她向阿睿保证过不会让他再跟着她吃苦受累的她不能再让阿睿和别人挤着住。

    至于她与阿睿这些日子在向家吃住的花销以及安葬孟家几口人所花的银子,只能待日后她攒够了银子再来偿还了,她和嘉安说一说,嘉安应当能宽允她还钱的时日的。

    孟江南抱着收拾好的包袱,又坐在门槛边的矮凳上,对着墙外那株枝繁叶茂伸进这后院来的老榕树发呆。

    她第一次见到嘉安,就是在这么样一株老榕树下呢……

    呆着呆着,她发现自己脸颊有些湿,她抬手来摸,满手都是泪。

    她竟是不知不觉间哭了。

    她连忙抬手擦掉脸上的泪,不忘用力吸吸鼻子再搓搓眼睛,末了再拍拍自己的脸颊,不让自己再哭出来。

    孟江南等啊等,终是等到了阿睿回来,然而她听到的却是阿睿“呜哇”的大哭声。

    阿睿是个乖巧又懂事的孩子,即便再伤心难过,也不会这般来哇哇大哭。

    孟江南还是第一次听到阿睿哭得这般大声这般伤心。

    听到阿睿哭声的一瞬,她着急忙慌地站起身,朝阿睿哭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只见在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处,阿睿跪在地上,他背上的小藤箱盖子开着,里边的东西掉了一地,本是叠得整齐的纸上散乱开了,里边的书也掉了出来。

    那本书正被一只绣鞋踩着,阿睿正跪在地上伸出手去扯被踩住的那本书,又急又慌的,小脸儿惨白,两眼泪汪汪的,那只绣鞋的主人手里捧着一碗汤,那汤水洒了阿睿一身,将他的大半脑袋都浇湿了。

    小家伙看起来好不可怜,却是死死盯着对方脚下的那本书,一点儿不撒手,哇哇哭着:“阿睿的书阿睿的书!”

    “你是你自己先撞到我身上的!”端着汤的一名翠衣少女,不是蒋漪心的贴身婢子小翠还能是谁?只见她恼怒地盯着身前的阿睿,呵斥他道,“这可是我家小姐要喝的汤,食材可贵着呢!被你这么一撞全给撞洒了!你赔得起么你!?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翠虽已拿开了脚,可那本书不仅被她踩脏了,还被她手里的汤水给泼脏了,阿睿将书紧紧抱在怀里,心疼书的他顿时也来了脾气,扬着小脸瞪着小翠道:“明明是你走路没有看路!你踩坏了阿睿的书!你是坏人!”

    小翠没料到一个丁点大的孩子竟然还敢指责自己,心下一恼,扬手就要朝阿睿脸上掴上一巴掌

    “阿睿!”孟江南一个箭步上前,护在了阿睿身前。

    小翠一见着是她,脸色顿时变得愈发难看,眸中更是露出了深深的鄙夷。

    “娘亲!”阿睿宝贝似的托着那本被小翠弄坏了的书,举到孟江南面前,伤心又委屈,眼泪大滴大滴啪嗒啪嗒地流,“她将阿睿的书踩坏了,这是爹爹亲手给阿睿抄的书,呜呜呜”

    “阿睿不哭,娘亲给你看看。”阿睿哭得孟江南心疼,她柔声安慰着阿睿,一边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接过他的宝贝书。

    书皮上不仅结结实实地盖着小翠一个脚印子,还泼满了汤水,汤水还渗过书皮浸到了里边的书页,孟江南小心地将书皮翻开,看到了一行行整整齐齐干净清隽的字,现下却是被汤水污了,墨迹在纸张上小片小片地晕开。

    孟江南皱起了眉,看这样子,就算能将上边的汤水晾干,也没法将这上边的字还原了。

    她边寻思着该如何给阿睿复原才好,边拿出帕子为他揩掉脸上的泪,瞧也不曾瞧小翠一眼,全然将她视作无物。

    小翠被孟江南的视若无睹给惹怒了,本以为她会替这个孩子给自己赔不是,谁知她非但一字不提,还对自己视而不见。

    “我还道是谁家的野孩子这般来胡冲蛮撞,原来是你的。”小翠冷语讥讽,“倒也不奇怪,出身卑贱的人能教得出什么好孩子?”

    然而孟江南还未作声,阿睿却是先生气了,向来乖巧的他用力推了小翠一把,小胸膛起伏得厉害,“阿睿不是野孩子!阿睿有娘亲,有爹爹!”

    小翠没料到阿睿会推自己,冷不丁地她手里端着的汤便随着她往后退而泼了她一身。

    小翠看着自己满身的汤水,终是恼羞成怒,张嘴就骂:“一个已经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勾引小郡王也就罢,竟还将这不知谁人种的野孩子带在身边!真是”

    “啪!”一道清脆且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小翠的口无遮拦。

    小翠瞪大了眼盯着孟江南,左脸颊上一片通红,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可见这一巴掌的力道不轻。

    小翠呆若木鸡,显然是被孟江南这忽然的一巴掌打得懵了。

    廖伯等人在前院听得动静,此刻正匆匆跑来,正巧见到孟江南掌掴小翠的这一幕,当即愣住了。

    莫说廖伯,就连一同前来的蒋漪心也都惊愕不已。

    “你若再敢骂阿睿一次,我就能再打你一次。”孟江南目光冷冷地看着小翠,一边用帕子擦着打过她的那只手,“亏得你们家小姐还出身名门,便教出来你这般口无遮拦的丫鬟么?”

    孟江南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偏偏她的话就像一巴掌打到了蒋漪心主仆二人脸上,让正要上前来为小翠指责她的蒋漪心顿时恼红了脸,这在廖伯与向云珠眼前又发作不得,更不敢叫小翠还手,正要装模作样说上两句,却见孟江南将那块擦过手的帕子扔到小翠身上。

    她这明显是嫌小翠脏。

    小翠气得涨红了脸。

    蒋漪心死死捏着手中帕子。

    向云珠捂嘴直笑。

    廖伯目瞪口呆。

    只见孟江南谁人也不看,只躬下身麻利地捡起阿睿那只小藤箱里散在地上的东西,然后拉着阿睿走开了去。

    此刻已经转过身走开了的她气得脸都红了。

    谁人都不可以打骂阿睿!打人,她会,拐弯抹角地骂人,她也会!

    本还想待天一黑就带着阿睿离开的,现下她要和阿睿好好吃了晚饭才走,看她们能怎么着!

    蒋漪心虽算不上金枝玉叶,但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何曾被人这般当着面还拐着弯地骂过,且还是个出身卑贱的女人,这会儿气得可谓上气不接下气,只见她两眼一红,顿时就噙了满眼了泪。

    她用帕子轻按着眼角,好不委屈伤心地小跑着离开。

    向云珠看着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非但没有上前宽慰一句,反是嫌弃地摇了摇头:“啧啧,廖伯,你说她这说哭就能哭的本事是怎练出来的啊?简直就是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哎,你说她现在是不是跑我小哥面前哭去了啊?”

    廖伯:“……”小郡主,咱现在是关心表小姐哭得高不高手的问题吗?

    只听向云珠又道:“不行,我得去看看,万一她这么一哭,我小哥信了她的鬼话怎么办?”

    向云珠说着就要往跨院方向去。

    “小郡主。”廖伯唤住向云珠,担忧道,“那小少夫人那儿……如何是好?”

    表小姐这一来,小少夫人这会儿怕是已经知道小少爷的身份了,这秘密他们是捂不住了,但接下来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向云珠看了后院一眼,挠了挠头,显然也在为这事烦恼,只见她脚一跺,道:“这事儿咱办不了了,让小哥自己来解决好了!总之他不能让小嫂嫂走了就是!”

    向漠北自岳家村回来的一路上尽是想着孟江南,可也因着他揣了满心的不安与焦急,以致他回到向家时有些脱力,站都有些站不稳,更莫说还要去做些什么,楼明澈二话不说就将他拖回了跨院,由不得他说不,不让他去见孟江南,也不让蒋漪心见到他。

    甭管外边乱成了何样,楼明澈只顾给向漠北灌药。

    向云珠虽是没受阻拦跑到了向漠北跟前来,但看着他斜靠在床上面色青白的模样,登时不敢多话,只道了句“小哥你放心,小嫂嫂很好”,便又跑了出去,这时候也不敢去缠楼明澈。

    不过看着蒋漪心被挡在门外见不到小哥的感觉可真、好!

    哼!还想恶人先告状,没门儿!楼贪吃做得好!

    于是今日的这顿晚饭,孟江南到前院来上桌吃饭了!还是牵着阿睿的小手一块儿来的,就坐在蒋漪心的对面!当着她的面给阿睿夹肉又剥虾。

    看蒋漪心明明一肚子火气偏又不能发也不好离桌而去的模样,孟江南觉得满意极了。

    她是嘉安明媒正娶的妻,他们的婚书上可是经由官府盖了大印的,她没有犯七出之条,她自己不走,就算嘉安是宣亲王府的小郡王,也没法休了她,她上桌吃饭天经地义!

    哼!

    不过,在蒋漪心面前孟江南斗气满满,一离开厅子她就又变回了寻日里那个小娇娇,她在饭后来到向云珠面前,担忧地问她道:“小满,嘉安今夜未有来吃饭,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身子不大好,楼贪吃让他在床上好好躺着。”向云珠如实道,但她转念一想,又道,“小嫂嫂你若是担心,自个儿去看看他呀。”

    孟江南垂下眼睑,抿着唇,并不说话,似有迟疑。

    向云珠见状,又想了想,道:“事到如今,小嫂嫂便不想知道什么么?旁人无法告诉你的,你可以听我小哥亲口告诉你。”

    孟江南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

    她终究是要再见嘉安一面的,为省日后的尴尬,她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今夜便最好。

    “阿睿,你在屋里等等娘亲,娘亲去看看你爹爹,很快便回来。”孟江南将自己收拾好的那只包袱交给阿睿。

    阿睿抱紧包袱,不解地问:“娘亲收拾包袱做什么呀?”

    “待会儿娘亲回来了再和你说。”孟江南轻轻抚了抚阿睿的脑袋。

    “嗯嗯。”阿睿乖乖点头。

    孟江南走进向漠北的跨院时,小翠跑到蒋漪心跟前,小声禀报道:“小姐,那女人已经收拾好了行囊,瞧样子是要离开,这会儿往跨院去了,当是去同小郡王禀报一声的。”

    “小郡王连小姐都不见,怎么可能见她一个贱民?”小翠捂着自己犹疼得不行的脸颊,恨恨道。

    她已经想好了,待这个女人离开这座宅子,她就找人狠打她一顿!

    蒋漪心满意地点点头,“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如她那般的卑贱之身,如何配得上表哥哥?”

    只有她与表哥哥才是真真般配的,少时许多人便这般说了。

    表哥哥这会儿还未见到她,若是见着她千里迢迢来看寻他,定会对她更多一分喜爱!

    斜阳的余晖尽跌入远山之下,皎月慢慢衔上枝头。

    向漠北心中有事,躺在床上如枕针毡,偏生楼明澈又翘着腿坐在旁盯着他,让他没法儿不老实,这会儿楼明澈出去吃饭,前脚刚走,后脚他便即刻起身,衣裳都顾不得穿好,只匆匆扯了挂在木施上的外衫披到肩上便往外走。

    这立夏的夜还未热起来,门窗一开便是想习习的晚风吹进来,凉快清爽。

    而当晚风拂自门外拂至向漠北身上撩起了他鬓边的发丝时,他正要往外跨的脚顿在了门后。

    因为门外的孟江南。

    孟江南正抬起手要敲门,不料房门在这时由里打开了,瞧见门后向漠北的一瞬,她抬起的手也定在了半空中。

    院中还未掌灯,只屋中有灯,向漠北逆光而战,她看不真切他的脸,蓦然有一种他离她远极的感觉。

    “嘉安方才未有到厅子用饭,小满小姑说嘉安身子不适,我来……来看看嘉安。”孟江南轻声关切地问,“嘉安你可有觉得好些?”

    “嗯。”向漠北点头。

    孟江南就站在他身前,罩在他的影子里,他亦游戏瞧不真切她的脸,于是他别开身,让屋内的火光映到她面上。

    他看见了她微红的眼眶,心头蓦地一紧,闷声道:“可要进来?”

    他这一别身,孟江南也瞧清了他的脸,只见他面色比白日里见着的时候要白上几分,本想说不了,但念着他站着会累,便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进一会儿就好。”

    屋子里一如从前,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向漠北心中有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以致迟迟都没有出声。

    孟江南本不打算坐,但又担心惹他不快,这才轻轻落座,与他隔了一张坐墩。

    她用力抿了抿唇,低垂着眼,鼓起勇气先开口道:“嘉安,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孟江南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只信封,认认真真地展平后放到桌上,微微朝向漠北的方向一推,“这是我的那一份婚书,交还给你,府衙那儿还需劳嘉安走一趟,在和离书上加印。”

    这封婚书她出嫁时就一直由她自己拿着,孟家并无帮她留存之意,她一直小心宝贝地收着,刚嫁过来时她以为再用不到它了,不想终究还是要用到。“

    孟江南收回手,默了默后又道:“休书也可以的。”

    向漠北并不言语,只死死盯着她放在桌上的那只缄口信封,眉心紧蹙,眸光晦暗。

    孟江南听不到他说话,也没有勇气抬头看他,她抓着自己的裙子,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嘉安出身尊贵,我配不上嘉安,嘉安从一开就不需要我,我有自知之明,这就带着阿睿离开,不会再给嘉安添麻烦的。”

    “这些日子,多谢嘉安的收留与照顾了,嘉安给我的东西我都放在阿睿的屋子里没动,这些日子来我与阿睿还有处理孟家后事的花销我会尽快还上的。”说到最后,孟江南已将自己的裙子抓得紧紧。

    说完,她站起身,朝向漠北深深躬身以示感激,尔后转身便走。

    她紧紧咬着下唇,脚步匆匆,好似要逃一般,生怕自己慢一步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她知道自己离开时会难过,但没想到会如此难过,就好像是有人用力地揪着她的心,疼得连呼吸都是难受的。

    只当她抬脚要跨出门槛时,本是沉默着的向漠北从后倏地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