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流星漫舞

作品:《其实我真的一直都在

    本山家持续着缺少母亲的生活。绘里告诉我们她是因为想见昔日的同学,才离开佐贺,之后就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春假结束。父亲、我和绘里三个人一起生活,每次想到母亲孤单地在佐贺家中,内心总是觉得非常愧疚。

    绘里考虑到母亲的感受,每天都打电话回佐贺,我也和母亲通过好几次电话。出乎大家意料之外,母亲的声音异常地坚定,这反而让我不安。她是打算原谅父亲呢或者已经死心呢

    这个家到底会变怎么样呢我叹息着说。讨厌将事情藏在心中的我,将双亲的问题告诉巧:说不定会离婚呢

    巧也认真地替我苦恼:结果,只有等令尊或令堂他们当中的一人屈服了。事情就像这样,离婚的案件逐年增加。我记得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类似的节目。

    节目怎么说

    我觉得很寂寞。

    寂寞

    因为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吧这可不是短暂的时间。然而等到先生领到退休金后,两人却平分,接着说再见,当然非常悲惨寂寞。

    那是春天阳光朦胧照耀的傍晚,我和巧走在家附近的商店街。两人都腾出时间来,一起吃晚饭。本来打算在外面吃饭,可是父亲外出,如果连我也出门,就剩下绘里一个人了。

    那样绘里太可怜啦巧很自然地说。我去妳家吧!三个人一起吃晚饭。

    可以吗

    当然很久没有看到绘里了,一定很愉快。

    巧的开朗态度,总是让我有获得救赎的感觉。是因不想与人疏离吧也或许是不自私吧

    我告诉绘里,巧要到家里来的消息,她很高兴,可能也极度渴望团圆之乐吧对绘里来说,巧的开朗应该也会是一种救赎。

    我打算自己做晚饭,全力地发挥自己的技巧,做出一顿欢乐满溢的美味料理,所以买了很多食物。我和巧分别提着购物袋。

    真的是寂寞、悲惨。对于那些人们而言,共同生活的几十年时间算什么呢

    我讨厌说那是白费。

    嗯。我点头。

    那样根本毫无救赎可言。

    我又叹息了。父母亲离婚总是很讨厌的事,尽管我已经二十岁,不再是小孩子,内心仍旧无法接受。

    会变成怎么样呢

    妳有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

    妳知道令尊的想法吗

    应该了解他的心情吧

    每个人的内心都会有梦想,并不会随着年纪大了就消失。绘里的话没错,父亲虽然年纪大,但也会想要追逐梦想,问题是,他的梦想与母亲的梦想大相径庭。

    那么,妳觉得令堂应该接纳令尊的想法吗还是令尊应该放弃自己的梦想

    这是可怕的难题

    无法双方面都能如愿的。

    是的。

    我正在为找不到答案而苦恼时,巧却淡淡地说:事实上,我曾与令尊稍微谈过话。

    谈些什么

    是……辞职的事。

    我吓了一跳,父亲与巧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能够谈论这种事情的程度吗

    令尊非常沮丧、困扰,不只是为了令堂的事,更害怕和妳们的开系都会恶化。对他来说,妳们是家人……他似乎要哭出来说:失去家人真的很痛苦

    是吗……

    虽然我和妳正在交往,可是在你们本山家人的眼里,我终究只是个外人。也许我不该与令尊谈论这种事。但我还是希望令堂能够屈服。我想,妳应该去一赵佐贺。

    佐贺为什么

    带着令尊回佐贺,让他向令堂下跪、磕头,也许这样做没有多大用处,但说不定可以让令堂动心。反正,错的人是逃避现实的令尊,他应该先为此道歉,再设法说服令堂,然后妳和绘里则哭哭啼啼地对令堂诉说,请她好好听令尊的话。那样或许令堂会原谅令尊。

    是吗,能够那样顺利吗

    如果不行,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嗯。

    可是,若有丝毫可能性存在,总是必须试试。

    我试着思索巧说的话。的确,这或许是一个方法,我、绘里和父亲如果一起哭诉,可能会有一些效果,虽然我讨厌为父亲而做到这种程度,却更不愿家庭崩溃,所以如果这样做可以让事情顺利解决,还是值得试一试……

    傍晚的商店街有很多正在购物的人们,每人手上都提着大型购物袋,步履匆促。经过肉贩时,可以闻到炸东西的香味在蔬菜摊的前面,闻到的是香甜的橘子味。到处都有音乐声从扩音器里传出,所有电线杆上装饰着塑料花,与日本各地数不清的商店街一样。不久,扩音气流出的歌声,在的歌曲的最后一段,双手提着东西的巧开始跟着哼歌。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巧看起来也像这种年龄的男孩一样,喜欢西洋音乐,所以我经常笑他,即使与我谈论西洋音乐,也绝对不会谈及国内音乐。但事实上他也喜欢国内音乐,只是不想让他人知道自己也喜欢国内音乐。

    巧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哼着的歌。

    怎么啦发现我正在笑,巧纳闷地问。

    我慌忙摇头:不,没事。

    对话中断后,巧又开始哼着的歌,我也低声哼着同一首歌,我们的声音重迭了。在全日本存在着无数的商店街上、平常觉得聒噪的译注:指ak

    runusi,即背景音乐的英文简称乐声中,唯有这个时候,我内心充满感激。

    这样的日子很平凡……

    我们边谈话边一起购物,有时两人共同提着购物袋有时则让巧一个人提着,然后共同哼着的歌曲。

    那是非常幸福的瞬间。虽然只是很寻常的事,可是其光彩丝毫不会褪色。如果时间能够像这样就好了,尽管偶而会有痛苦或悲伤……

    啊,不,痛苦和悲伤已经来了。这种痛苦和悲伤至今仍未离去,已在我们心中化成脓包,并持续地产生痛苦与炙热。可是,就算痛苦,如果还有正常的生活,也还有和巧共同哼唱的瞬间存在,我觉得自己仍旧可以继续活下去。

    我用力拿起装满肉类和蔬菜的沉甸甸购物袋,并用右手食指擦拭眼角。加地,接下来我还是要继续活下去,要像这样一面感受瞬间的幸福,一面一点一滴地忘掉你。但是并不是真正的忘掉你。

    不久,走在身旁的巧高兴地说:啊,正在抽奖。

    商店街正中央搭着一顶大帐棚,底下聚集着几位穿制服的中年人,折迭式桌上则摆放着常见的抽奖机。巧从口袋内掏出几张绿色纸条,是方才的蔬菜摊老板赠送的,上面印着商店街宣传活动抽奖券。

    就是这个,五张可以抽一次奖。巧手上拿着三张。妳那里应该也有几张吧就是买糕饼的时候……

    啊,我差点忘了。我从包包里拿出钱包,一看,有两张。所以总共有五张。

    好,正好能够抽一次。巧呼吸急促地说。

    一次抽不到的。

    很难讲,搞不好把意志力集中在一次上,更会带来幸运呢

    是这样吗

    我摇头。但是,巧那充满兴致的脸孔显然兴奋得不得了。他和我、加地完全不同,因为我和加地都讨厌那种没中奖的失望,所以在抽奖前就先想到应该不会中奖,预先有心理准备。可是,巧却认定会中奖。

    我至今仍会像这样互相比较加地和巧,但比较的不安感却逐渐消失。没错,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巧拉着我的手,脚步加快:快点,奈绪子。

    抽奖不会跑掉的。

    拜托,快点嘛

    巧拉着我走近帐棚。在到达帐棚前面的瞬间,我惊呼出声:爸爸

    没想到身穿制服、站立帐棚中的人居然是父亲。

    呀,原来是奈绪子。父亲高兴地说:巧也一起

    您好。巧低头致意。

    爸爸,您在干什么

    源治郎找我帮忙。

    源治郎是谁

    商店街的副理事长呀妳不知道吗就是那角落的肉贩,那里卖的炸肉片很好吃呢

    啊,没错。

    商店街和市委员会虽然没有正式关系,可是活动成败却与彼此的面子有关,所以才会找我来帮忙。我反正也无事可做,就答应了。你们也是来抽奖

    嗯。

    那么,五张抽一次。

    巧递出绿色的抽奖券,说道:麻烦您了。

    我和巧商量由谁来摇动抽奖机,最后决定由我来。我有多久没有玩这种游戏了呢在巧和父亲注视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住摇把,一边祷告能够中奖,一边使力。哗啦哗啦,抽奖机开始旋转,然后滚出黄色球来。啊,是黄色一定没希望了。

    黄色第几奖巧确认写着抽奖内容的牌子。

    五奖。父亲说出答案:应该是卫生纸吧

    也就是说没有中奖。算啦也不错,若是卫生纸的话,家里也可以使用。但父亲转头看了一下四周,开口说道:可以再摇一次。

    可是,已经没中奖呀

    不要紧,现在只有爸爸一个人在场。不过,只能够再一次哦

    奈绪子,有机会啦巧恢复气力,用孩子般欢乐的眼神望着我。父亲也同样微笑。

    虽然不该取巧,但只是再一次,应该没开系吧这次,我随意摇动摇把,可以感觉到里面的小球不停转动。忽然,我有某种预感,感觉握住摇把的手与抽奖机融为一体。砰的一声,滚出来的球是粉红色。我、巧与父亲一起凝视着粉红色的球。

    哗啦哗啦哗啦……的声音响个不停。父亲用力地甩动大钟,彷佛要用声音将地球毁坏一样,但他的脸上却溢满笑容。

    什么,头奖巧讶异地望着我。

    当然,我也大吃一惊:头奖真的

    竖放在折迭桌上约莫一个人高度的牌子上写满了奖品内容。在这种状况下,竟然只有头奖的奖品内容映人眼帘头奖:夏威夷豪华旅游。

    夏威夷真的巧也有点慌了。这样可以吗

    是呀,因为……

    这是取巧我们只有五张抽奖券,只能够抽奖一次,但先前我已经抽中卫生纸,而粉红色的球是第二次滚出来,虽然有抽中奖的喜悦,却也有着取巧的狼狈与困惑,甚至父亲甩着钟的声音让我们愈发困惑。啊,怎么办可以去夏威夷吗总觉得那样有点卑鄙。

    中大奖了,三奖。父亲大声说:三奖出现了。

    什么,三奖

    并不是夏威夷旅游。我抽中的是三奖价值三万圆的最高级松阪牛肉。也好,就算取巧,拿这种东西也还勉强心安,我们拿着三奖的中奖券,走向肉贩源治郎的摊子。

    我递上中奖券。

    啊,不错嘛源治郎将高级的松阪牛肉包妥后。递给我。好好利用喔,这种奖品带着福分的。

    我决定用松阪牛肉来煮火锅。虽然明明已经买了各种食材,但我们还是再度走向超市和蔬菜摊。采购火锅材料。白菜、蒟蒻、红萝卜、豆腐,这些东西加起来相当地重,我们必须用双手提着走回家的路。

    奈绪子,交给我提。

    你不是双手都提着了

    我可以用嘴巴咬。巧笑了,这当然是开玩笑的话。

    没问题的,你看。我把购物袋略微提高。

    巧只是做出用嘴巴咬住的动作,却让人感到多么快乐呀两人之间也有这样的互动。

    归途,再度经过帐棚前面。因为有第二赵购物,所以又搜集到五张抽奖券,但是觉得太厚脸皮了。因此放弃抽奖,只向父亲打声招呼。

    爸爸,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会很晚才回去。必须与商店街的业者讨论事情。

    哦,那真可惜。我故意说。

    父亲感到不可思议地问道:嗯可惜什么

    今天要吃火锅,寿喜烧呢巧高兴地回答。刚刚换到很多高级的牛肉。

    爸爸,您吃不到了。

    这,太遗憾了。不过我会帮您吃。

    那我也帮忙吃一部分吧

    我和巧兴奋地说着时,父亲接口:等一下,我看,今天还是提早回家算了。

    数日前,很难得早起,看见父亲坐在客厅窗畔看书。我以为他又在看我的少女漫画,走近一瞧,却是车轮下。

    注意到我的视线,父亲问:这是妳的书

    我有些许迷惑,久久之后点头:是的。

    若是稍早之前,我说不定会摇头,会说那是加地的书。可是,现在我点头了,因为这本书已经属于我,我继承了他留下来的一切我们就是那样的关系。

    我到二楼的储藏室找东西,却发现这本书。这本书我在年轻的时候读过,所以抱着怀念的心情重新。现在只读到一半,妳暂时再借我一段时间。

    可以呀这本书有趣吗我穿着睡衣,坐在父亲身旁。

    暖和且有春天感觉的阳光,静静地在我和父亲的脚下爬行。以前也曾经像这样坐在窗畔,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我应该还很小,因为记忆中,我的脚更小、更小。

    很有意思呢和我年轻时有不一样的感受。

    真的吗

    嗯,完全不同。以前时,就认为非常有趣,可是现在是更有趣了。川岛的话没错,站立的位置不同,即使是同一景物看起来也会不同。

    那是加地讲过的话,只不过是由巧告诉父亲的,现在再由父亲对我说。语言和思考就像这样循环尽管加地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他的思考还是正确地传达给父亲。

    有时间我也想读读这本书。我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父亲浮现奇妙的神情:妳没有读过是妳买的吧

    别人读过以后送我的,我还没有读过。

    是吗那么,爸爸建议妳读一读。

    父亲翻阅那本老旧的文库版作品,忽然,从书中掉落一片树叶。那是一片酷似月桂的树叶,是我在公园捡到后递给加地的树叶,那时加地伸手接过去并笑着对我说谢谢。

    喔父亲弯腰拾起树叶:这是什么

    当作书签用的。

    呀,书签吗

    送我书的人使用的。我看看。

    我静静地凝视着从父亲手上接过的树叶。可能因为时日久了,树叶已经完全干燥,稍微有点褪色粗糙。瞬间,我的时间逆流,回想起我坐在小公园的秋千上,不敢挥手地凝视着加地,而加地微笑朝着我挥手。

    奈绪子,妳怎么啦

    不,没事。我把树叶还给父亲。

    父亲仔细确定树叶的正反面后,再次夹回书页中:我也把它当书签好了。

    我递给加地的树叶,现在由父亲使用,过不久,我应该会使用吧循环的不只是思考……

    可能是最高级松阪牛肉这几个字刺激了我们吧父亲回到家的时候,一切准备都已经就绪。洋葱斜切、香菇画切十字形、红萝卜也切花,父亲、绘里和巧围坐的桌子正中央,放着火炉和寿喜烧锅。这是一顿相当热闹的晚饭。

    那么,牛肉上桌啦我宣布。

    三个人一起鼓掌。掌声中,我将排列好最高级松阪牛肉的盘子从冰箱拿出来,高捧着进入客厅,此时掌声愈发热烈了。当牛肉放到桌上时,所有人都眼睛发亮地盯着看。

    巧呼吸急促地说:太棒了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呢绘里笑了。

    真受不了。父亲喉咙咕噜出声。

    这只不过是我抽中还是以投机取巧的方式的牛肉,可是我内心却有着自傲的感觉。

    那么,开动吧父亲说。

    寿喜烧终于开始了。出身九州岛的我家,不使用酱汁,这种关西式的吃法,让巧吓了一跳。

    我和绘里喝茶,父亲和巧则以飞快的速度消耗掉啤酒,等到寿喜烧可以吃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满脸通红。

    哇,糟糕,肉煮过头了。在父亲面前已经不再有怯意的巧,一面咬着肉,一面大叫:都快要变硬了。

    绘里不停吃着蔬菜和牛肉:太好吃啦不简单。姊姊,最高级松阪牛肉真的是奇迹。

    嗯,这的确是奇迹。

    我们兴奋地大声交谈。最高级松阪牛肉好吃得令人难以置信,在入口的瞬间,肉质就已经溶化。可是又留下浓郁的味道。另外,浸过油脂的蔬菜同样地也非常美味,三个一百圆的洋葱彷佛变成下同的品种一般香甜,萄箬中的肉香味在嘴里扩散,香菇则是愈嚼愈甜。

    这实在太棒了,我也是第一次吃到这样好吃的肉。父亲的表情也有如小孩,然后他大口地牛饮啤酒。

    当然,巧也配合父亲的速度,喝完一罐罐的啤酒。只是经过三十分钟左右,父亲和巧面前就已经有好几个空啤酒罐。两人都似乎暍醉,和以前一样,大声谈论体育。

    不,玉田圭司这个选手很厉害,我以前曾经到柏地看过比赛,当时玉田独自进行防御,后卫想要挡住他,却完全挡不住,不止一个后卫挡不住,换成两个人联合防守也一样,因此只好抓住他的衣领,结果吃下一张黄牌。没错,他现在状况不佳,可是,很快就会恢复的。

    松井,不是小松井译注:指松井稼头央,二三年加入纽约大都会队,为美国大联盟中第一位日本籍游击手,是大松井译注:指松井秀喜,现为美国职棒大联盟纽约洋基队效力,有一天他绝对能击出四十支全垒打的。他的本事尚未完全发挥,毕竟他是洋基的第四棒。川岛,我很想看到他在大联盟击出全垒打。今年或许下可能,但是明年,不,两年后机会一定会来临。还有,这是我个人的希望,也就是松井最后能够回日本来,只要在退休之前就行我希望他可以刺激有气无力的日本职业棒球界。

    我认为比较中村俊辅或小野伸二并无意义,因为这两人都是非常优异的选手。中学时,我曾经去观看浦和红钻队的比赛,当时小野虽然担任候补,但已经很厉害了,球看起来恰似王动环绕在小野的身边。四周都是身为职业球员的浦和选手们,可是却都一起欢呼。小野真的不简单不过,中村也是同样厉害。二00二年,他赴意大利之前特别厉害。当时的横滨水手队,左翼有德托拉,前锋是威尔,后卫有上野良治以及奥大介,中场则是中村。对方球员发动攻击,中村完全挡下来。中村的球非常有看头,那时候,盘田朱比洛队的服部年宏正值全盛时期,可是却被中村耍在脚下。

    川岛,谈到教练,最好的还是原辰德。对不对他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也深受后援会信赖,更重要的是,如果考虑他所留下的丰功伟业,更能够看出他的一流功力。他会辞掉教练职务实在奇怪,因为他可是上上年度的冠军教练,干嘛为了一次没有拿冠军而辞职呢巨人队最严重的问题就是他的老板,太可笑了。我希望原能够好好努力下去,维持巨人队以守备为中心的棒球传统。当然,不可以用金钱拉拢外队的选手,反正好资质的人才非常多,只要培养他们就行。

    坐在旁边细听,会发现他们的话彼此牛头不对马嘴,都只是各说各话,可是他们却又互相肯定对方的话。譬如:川岛,你懂得真多,或不,您才是不简单之类的话语。看样子,两人都已经有了相当醉意。我想反正只要高兴就好,于是和绘里拚命地吃肉。

    良今天打电话给我呢

    哦,为什么

    说他很对不起我,希望我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我当然很生气地拒绝他。可是后来听不到他的声音,我正纳闷怎么回事时,却听到擤鼻涕的声音,很可能他是哭了。

    会不会是假哭呢

    绝对不是,他是真的哭了,他说无法忘掉我。姊姊,妳认为我应该原谅他吗

    这……我不知道。

    虽然是自己的事,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坦白说,我还是喜欢他。一想到如果原谅他的话,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这真的让我想原谅他呢可是,虽然喜欢他,但心里却又无法原谅他的行为。啊,我要如何是好呢姊姊,妳帮我决定要不要原谅他吧

    哪有这种道理

    没办法,我已经想过太多了,仍旧找不出答案,所以只有请姊姊帮忙了,因为,妳抽奖都能够抽到最高级的松阪牛肉。

    不,那是投机取巧得到的。

    什么,真的吗

    是有一些……

    但确实抽中了吧姊姊,妳赶快帮我决定,是原谅他呢或者不原谅

    那么,不要原谅。

    什么,这……绘里露出夸张的狼狈状,然后用责怪的眼光凝视着我。

    要不,原谅他好了。

    别这么简单改变意见好吗

    还是同样责怪的眼神。到底要我怎么说呢我不高兴了,从锅里夹出最大块的肉片,沾上蛋黄汁后,放入嘴里。虽然是那么大块的肉,还是在入口的瞬间溶化。

    啊,姊姊,妳太奸诈了,那是我看上的。

    有什么关系呢还有很多的。

    可是,那块看起来最好吃。

    围绕着最高级松阪牛肉的晚饭愈吃愈热闹,即使连不喝酒的我和绘里,也都像是暍醉一样地继续聊个不停。不久,父亲坐在椅子上开始划船了。他已酒足饭饱,加上愉快的谈话,让他发出愉快的打呼声他并不知道不久之后,等在他面前的,是被我和绘里架回佐贺下跪的命运。

    巧也完全喝醉,虽是还能勉强坐在椅子上,眼睛却已经闭上一半,而且哼着的歌。

    我终于吃饱了,放下筷子,离开座位,走向二楼那间被当做储藏室的四席半榻榻米房间,站在房内最里面的壁橱前面。这一年半以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打开壁橱的门,甚至连碰触橱门都会感到恐惧。可是,现在,很不可思议的,我居然能够平心静气地伸手拉开壁橱门。

    壁橱内有个圆形块状物,是加地的天象仪。高中毕业后,加地拿来天象仪,并对我说:寄放在妳这里。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寄放呢抑或是想要送我,却不好意思实说如今他死亡,也无法求证了。

    盖在上面的白布积满灰尘,掀开时,尘埃飞舞。我不住轻咳,等尘埃静止下来,然后抱起天象仪。

    下楼梯的时候最辛苦,一方面是因为天象仪很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看不见脚底下而害怕,如果跌倒,不止我会受伤,天象仪也会坏掉。果然被我稍微猜中,可能因为快要松一口气,我在最后一阶滑倒了,惊呼出声已经太迟,我迅速地滑落楼梯下。不过,丝毫不觉得疼痛,因为,楼梯的下面是这半年来我持续睡觉的棉被,一直铺在这儿的棉被。

    棉被接住我和天象仪。我把天象仪放在地上,呼出一口气,心想:又被这个地方救了一次。

    本来想把天象仪搬到客厅,但现在觉得放在这里就可以了。不,应该说,这处走道是最合适的地方走道是人们进入的地方,也是人们出去的地方。

    我从自己房间里拿来延长线,将延长线的插头插入洗手台的插座上,再拉至走道,长度总算足够。这样一来算是准备就绪我坐在棉被上,仔细盯视着天象仪。

    一切都从这个天象仪开始我虽尚未下定决心不再流泪,但现在却可以不流泪地打开开关,星空立刻浮现眼前。

    加地的天象仪,将十七岁那年出现的美丽星空映满整个走道。我转动着天象仪,让牡羊座星群映照在走道门上。那是非常朴实的星座,却也是真正美丽的星座……感觉上加地此刻就在这里。不,不是感觉,他的确在这里。不论何时何地,加地都在我身边。

    我茫然望着加地制作的星空时,巧步履摇晃地来了。

    啊,这是什么

    天象仪,加地放在我家的。

    嘿,原来在妳这边巧兴奋地说,抬头:真漂亮的星空呢

    嗯,真的好漂亮。

    我们默默凝视着映现在走道的星星。

    天象仪成辐射状地射出许多光芒,非常灿烂耀眼,彷佛就像加地这个人,或者,应该说,就队是我们对加地的回忆。

    不久,巧在我身旁坐下:我接到加地寄来的风景明信片,就在他死前没多久。

    明信片加地寄来的

    抱歉,一直没告诉妳,我总觉得说不出口……明信片上写着他在旅途上邂逅了一位女孩,对方似乎邀他一起去房间喝酒。

    那加地怎么回应

    他说拒绝去房间,可是两人却曾经亲吻。加地可能因此觉得非常内疚,所以才写明信片给我吧他真的很笨,在明信片上写着:为了不败给她的诱惑,我寄这张明信片给你,如果我回去后态度怪异,你就将此事告诉奈绪子。

    我沉吟着,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件事,于是深呼吸,让脑筋开始运转,行为恢复正常,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孩的笑容。是吗加地和她亲嘴了吗加地人生中最后的亲吻被她抢走了吗

    你认为只有亲吻吗我问。

    巧点头:以加地的个性来说,既然会寄给我那张明信片,应该绝对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不过,事实究竟如何也不得而知了。

    没错,是不知道。

    我的心情非常复杂,觉得能够原谅。却又觉得不可原谅。加地这个笨蛋就算是只有亲吻,我也很想骂他,可是他会认为对不起我,让人感觉又是一种救赎,那是重视我的证据。一直到最后的最后,加地还是真心喜欢我。

    憎恨的心情与爱恋的心情在内心冲突着。

    然而,这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论是否愿意,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已物是人非了。不论如何,此刻我的身旁有巧,而他正在望着天象仪映照出的星空。

    在我身旁的不是加地,是巧。

    抱歉。巧再次致歉:我一直瞒着妳。

    不,没关系。

    没关系真的

    关于亲吻的……或许有些不能释怀。

    我应该不说出来吗

    我摇头:谢谢你告诉我。我一直在意那个女孩,很奇怪吧就和加地已经死亡一样,我脑海里总是萦绕着那女孩。可是,听了你刚刚的话,心情轻松多了,毕竟,加地也是男人。

    一定只是亲嘴而已。

    嗯,有可能……但是,谁知道

    不,绝对是这样。妳了解加地的个性吧那家伙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情,绝对会遵守到底。

    既然在寄给我的明信片上表明他的想法,就不可能会在外面偷情。巧说的这句话,彷佛是在替自己的拈花惹草行为辩驳一样。

    他的样子太可笑,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如果他考虑与我的关系,他应该把加地塑造成恶人会更好些的。替加地辩驳,对他半点好处也没有。

    我指出这点时,巧似乎在思索什么。

    关于加地……

    嗯。

    虽然没告诉过妳,但,我真的一直在想着他。从他死后,我每天都在想着他的事,譬如:和他共同度过的时间、或是我们之间无聊的对话……

    我也一样。

    不可能会忘记的。

    嗯。

    只是会一点一滴地忘掉。

    是的。我点头:可是,一定还会残留着什么。

    啊,一定会。我终于发现,根本没有必要忘掉他,因为,绝对忘不了。加地在我心中,也在妳心中,即使这样,还是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我吓一跳:我也想过同样的事。

    是吗停顿片刻,巧接着:太好了。

    不久,父亲和绘里来了。看见这种景象都很惊讶地欢呼出声。绘里环视着走道,连连叫着:好漂亮、好美

    身为技术师的父亲,他的热血也开始澎湃吧他没有看着星星,反而是频频审视着天象仪主体,说道:嘿,制作得相当技巧呢然后,他扳动某个开关,星空开始缓缓旋转。

    真是厉害呢绘里陶醉地说。

    嗯,是很厉害。我也有点自傲地肯定。

    巧也同样感到自傲:真的很完美吧

    父亲问:这个东西看起来像是自己制作的,是谁做的呢

    一瞬间,我和巧的视线交会了,但开口的是巧:一位名叫加地的家伙。

    哦父亲说:那个叫加地的孩子真不简单。

    是的。巧的回答与我的回答重迭了,然后我们四人沉默无语,继续凝视着加地制作的天象仪所映照出的星星。

    失去最爱的人乃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这一年半里,我只算是仍在呼吸,并不能算是活着。

    即使想回忆,记忆也是蒙胧,什么都无法清楚想起。

    我想,我的心可能曾经坏掉吧

    不幸到处存在着,丝毫不足为奇,但是也因为随处可见,所以可以下把它放在心上。我还是会焦躁、哭泣、嚷叫,只不过,终有一天会逐渐地、缓缓地接受现实,然后以此为基础去寻找接下来的某种东西。寻找,本身就是希望。无论如何,我们都只能够活到生命结束。就算不幸只是在同一场所不断旋转,也比只会恐惧,裹足不前好上百倍……不,是万倍。

    所以,我打算继续往前进,打算一面恐惧、哭泣,一面继续前进。

    啊,对了。大约过了五分钟,巧突然大声问。流星机器一定也在吧

    我不太明白巧在说什么。

    就是正四方形的装置,感觉上好像骰子形状。

    啊,在二楼壁橱。那个能用吗

    能用、当然能用。在哪里二楼壁橱

    等我一下。我跑上楼梯,走到储藏室,望向最里面的壁橱,确实有巧所说的那样东西。

    我搬着回到楼下。

    哇,真令人怀念巧接过这样东西,不停打量着。

    巧,你知道这个东西

    嗯,这是我和加地共同制作的。不,我只是稍微帮上一点忙。插座呢

    在这里。

    巧将装置上露出的电线插头,拉向延长线插座。他轻咳一声,很严肃地开口:现在要让流星慢舞。各位,请向流星许愿。

    巧正想要立刻插上插座,绘里制止他:等一下,让我先考虑一下要许什么愿望。

    啊,是吗巧点点头:决定好愿望后请举手。

    所有人都默默思考自己的愿望。明明只是像场游戏,但每个人的神情却非常严肃,父亲、绘里、巧,当然我也认真思索。绘里最先举手,接下来是父亲举手,最后是我和巧几乎同时举手。

    巧在大家的注视下,缓缓看了我们一圈,最后,视线停留在我脸上,他的眼瞳在昏暗中绽放光芒。以前也有过完全相同的情景,十七岁的我和加地,就是像这样互相凝视着。三年半过后,加地从这个世间消失,现在是巧凝视着我。

    我轻轻点头,巧也轻轻点头。

    那么,要开始啦巧以奇妙的声调说着,按下流星机器的开关。

    无数的流星覆盖住走廊,那是令人无法置信的美丽景象,感觉上彷佛还可以听见流星咻咻地划破天空的声音。在加地制作的夜空中,我们的头顶上有无数的星星。

    我们朝向那无数的流星许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