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百花楼

作品:《建业风云

    秦州,地处大周国境的最西端,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承载着中原国家与西域各国之间的商贸、文化、宗教的交汇与往来。

    在这里,你可以买到大食的羊绒、喀喇汗的金器、龟兹的铜镜和于阗的美玉。

    当然,还有发色、瞳色各异的奴隶和美人。

    秦州府城中既建有中原世家的宗祠,也有佛教的高塔,景教的十字寺和祆教的拜火庙。大家各自尊奉,划区而治,互不干扰。

    这里没有四季,只有封禁与繁盛,战时全城封禁,日常交互繁盛。

    秦州城近来最有名的,是一座名唤百花楼的酒楼。

    这间酒楼开张不过五六年,因着建筑之豪华、品类丰富的美酒、精致的菜色和容貌绝佳的美人,成了秦州远近驰名的第一大酒楼。

    路过的各国商旅皆在此流连忘返,并将它的名号传播到西域和大周各地,以此引来更多的访客。

    是以百花楼中品流混杂,最是便于交换信息和藏匿盗匪。渐渐的,成了西域与大周商贸、军事、政治情报的汇集地。

    而这座百花楼的主人,正是穆王赵泫。

    十五年前,他被独孤华自建业赶回西境后,就在秦州城里暗地修建了这座三层酒楼。

    既便于他收集西凉的军事、人事情报,又可躲过独孤懿派人的监视,在此秘密训练、培植人手、筹集资金。

    想当日,阿罗莫坎之妻被赫利萨强暴的密辛,西凉四境守军的详情,以及多年来,赵泫与张枫、曹翦暗中的书信往来,都是在这里收集汇总的。

    更不用说樊娘、雪娘、张程他们,也是在这百花楼中被训练成了一等一的情报贩子和杀手。

    自赵泫离开秦州后,百花楼并未荒废。它凭借着如流水般的规程和训练有素的伙计,仍旧持续不断的向远在建业的赵泫提供各色必要的辅助。

    光州等地官员贪腐、民怨沸腾的信息就是从这里传回建业的。

    除了樊娘这样负责串联情报的人,赵泫还从百花楼中调来了不少杀手。

    张程就是其中最为顶尖的一个:“素琴已经顺利进入了公主府,现就在大长公主的露曦堂外侍候。”

    “那极好,素琴身手不错,定能好好保护姑母。”赵泫边说边坐回桌案后,道:“官家下旨彻查三司的事情很快会传到光州,你派人在太师府、独孤志、独孤烈、独孤茂等人的府宅外面守着,一旦发现他们派人出府送信,立即在路上拦截。在我和越王到达光州巡查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走露消息,由着当地官员销魂证据。”

    “另外你告诉樊娘,让她想办法通知皇后宫中阿罗,密切留意官家与独孤皇后近日的动向,尤其是给官家换药后他的身体情况,我需要他尽快好起来。”赵泫一一嘱咐道。

    张程道:“是,属下明白,定会告之樊娘办妥。另外李敬明日进府,日后王爷的吩咐皆可由他来传递,避免属下经常入府,被人发觉。”

    赵泫道:“好,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李敬了,不过他要留在府中,替我看着府中的动静。你今日先回樊娘那边,把相应的事情安排好。”

    “是,属下遵命。”说完,张程就仍从窗户而出,自屋顶离去。

    张程走后,赵泫呆望着桌案上摇曳的烛火,一股疲倦感自内而发。

    明庭、赵溶,张枫、曹翦,樊娘、张程,还有官家和怀王。

    面对不同的人,他已习惯摆出不同的脸孔、说不同的话、做不同的事,这并非如今才学会的技能,而是他自幼居于危墙之下的本能。

    幼时,他是为了活命。

    如今,呵呵,他还是为了活命。

    不过是为了活的更久、更好,所以他设的局更大,套的人更多,心里也更加寂寞。

    命运给了赵泫一副烂棋,不过他从不肯轻易认输。

    如今,棋局才刚刚摆好,破局之机就在眼前。

    七日后,文德殿中。

    御史台不负众望的查出,三司的账目明细中并未有光州百姓口中提到的,那些补交的大笔粮税。同时,他们在舒州、黄州的账目中也未查出这笔钱。

    不止如此,在三司度支的账薄中,朝廷还欠着光州等受灾五州,两年前重修河道堤坝的银钱,以及江陵府整修城墙的费用。

    除此之外,在盐铁部的账目中,鄂州、岳州的茶税、商税皆已三年未曾上缴。

    茶案与商税案的公文中记载,因鄂州与越州两地连年遭遇水灾匪祸,致使两税欠收。但御史台查阅了呈秘书省的历年公文中,并未有两州的水灾奏报,同时枢密院也无两州出兵剿匪的公文。

    诸如此类,三司中不详不查之事有近几十宗。御史中丞葛常怀还特意强调,这些都只是在帝都三司衙门中查出的问题,各涉事州、府、县的账目都未派人祥查,恐怕均有钱粮短缺,中枢倒欠之事。

    真如赵泫所言,此案果真被怀王掀成了一宗泼天大案。

    皇帝赵泽当场震怒,他命禁军接管独孤烈的看守,由殿前司副指挥使曹翦亲自看管。

    他又越过大理寺、中书门下、尚书刑部等处,将全部三司涉案官员交于禁军,命殿前司都指挥使明庭统一监管,其他人禁止插手。

    他还把独孤志骂的狗血淋头:“国之财税腐坏道如此地步,你身为当朝首辅,居然半点不知,还什么灾民过贪,什么四海生平,你······”

    赵泽骂着骂着,当场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朝臣们叫的、喊的、上前去扶的、出门叫人的乱成了一锅粥。

    隔日,越王赵溶去垂拱殿问疾,见赵泽面黄如纸,气力虚浮,沉疴旧病仿佛又重了几分。

    又见他因独孤烈之事避见皇后与众嫔妃,故而担心内侍宫人服侍的不好,便跟着几日都进宫,亲自侍候官家喝药、用膳,无微不至。

    约三、四日后,赵泽的气色终于好转,虽不及常人一般,可也比前些日子要好了许多。

    赵溶便在这日午间伺候完汤药后,准备向官家告辞。

    哪知赵泽喝完了药,竟拉起他的手来,慢慢问道:“子悦,你可愿在帮皇兄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