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宴席结束，大家聚在门口各自回府的时候：

    图嘉表现的非常兴奋，兴高采烈的就上了马车。

    赵泫一直抿着没说话，表情就像在憋着笑。

    明庭酒喝多了，脸红的要命。

    柳心弄丢了她的面纱，上了马车脸色还冷的像冰块。

    李梧秋好像在园子里受了惊吓，就跟丢了魂一样。

    赵溶，大家没见到他，门口的小厮说他早早就走了。

    整个分别的气氛，极度诡异。

    又过去了两个多月，建业城迎来了入冬后最大的一场雪。

    大雪和严寒将向来喧闹繁华的帝都街市都冰冻了起来，哪怕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也没有一点要化开的迹象。

    与天气相反的是官家迎接这次新年的热情突然高涨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体大好，终于摆脱了病恹恹的状态，也许是因为这一年他清除在朝堂中最大的敌人，总之他决定要大肆铺张一回。

    举行大朝会的大庆殿重新粉饰了一番，金箔银粉刷在栋梁间熠熠生辉，水磨的青石地上铺了华贵的西域绒毯，象征着王权的龙椅也被重新打磨粉饰的格外光亮。

    皇宫内库中最名贵的衣料刺绣、珍宝玉石都被搬了出来，送进了尚书内省，女史们昼夜不屑的为宫中皇帝和妃嫔们赶制新的衣衫首饰，手工前所未有的考究。

    据主管的尚宫大人讲，简直快把库房都掏空了。

    官家如此突然间的奢靡，让习惯了他勤俭的大臣们都极不适应，有的人说官家此举可在外邦时节跟前张扬大周国威，做的好！有的人说官家实在过度奢靡，容易丢了在百姓们心中的圣贤君主的形象，需要谏言！

    明庭说倒是了一句大实话，赵泫觉着虽粗陋，但极有道理：他这就是终于没人管了——高兴疯了！

    自从独孤党倒台之后，独孤懿虽仍在建业，却再也不理朝政，朝中的大小事宜终于由赵泽乾纲独断。

    这位已经登基十数年之久，年逾不惑的皇帝，终于真正尝到了当皇帝的滋味。

    不过这让赵泫总是担心，他会乐极生悲！

    正月初一晚上，赵泫与石亦雪从宫中领宴回来时，天色已沉。

    简单一番梳洗后，赵泫与石亦雪就更衣就寝了。

    可赵泫仿佛刚躺下没多久，就在听一阵阵厚重的钟声由远及近传来，那钟声在浓黑的夜色中是那样的悲哀、凄凉，听得人心里都不禁要难过起来。

    突然，赵泫猛地一下惊醒坐起，他一把撩开床帐坐在床边愣了一下，听那钟声仍隐隐的一下一下持续着。

    紧接着石亦雪也在他身边醒来，赵泫神情紧张的问道：“你听到钟声了吗？”

    石亦雪也跟着听了一会儿，略有惊讶的说：“是有，是有钟声！”

    赵泫立刻起身来不及穿鞋，光脚就往门口跑，他在口中默默念道：“是从宫里传来的，是大庆殿门前的金钟！”

    他“哗”的一下打开内室的大门，一阵刺骨的冷风迎面扑来，当中裹挟着的雪花冰霜让他险些挣不开眼。

    石亦雪赶紧拿着皮袍替赵泫披在身上，与他并肩站在门口听着一次次悲凉的钟声。

    穆王府的管家早已命人点起了灯笼，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不一会儿就有侍女从内堂跑回来：“王爷、娘娘，外院说有人来报，说宫里大丧鸣钟，太子殿下刚刚驾薨了！”

    听到这个消息，赵泫怆然，他直直的望向漫天飞雪的夜空，眼中透着无比的落寞：“我们到底还是成了敌人···”

    “是谁，官人你刚才说什么？”石亦雪先是听到太子驾薨的消息大为吃惊，紧接着又见赵泫如此悲伤，心中极是莫名。

    赵泫没说话，他犹自闭上双眼，直直的站在门口任凭寒风和雪片向他侵来，似乎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就这么过了半响后，赵泫才重新睁开眼睛，可他眼中的悲凉已被肃杀的锐气所取代，声音无比坚定：“去把李敬叫来，通知马房备马套车，更衣，准备进宫！”

    太子薨逝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建业城中各家亲贵王府，沉寂了整个冬天的帝都大街上陡然变得嘈杂了起来，在朝中有爵的人家都纷纷套上马车赶着进宫，这期间唯有马嘶车声，并没有人大声喧哗，人们似乎刻意保持着深夜的寂静，以此悼念那个只有三岁的纯洁生命的逝去。

    赵泫装束齐备，跃身上马，甩开了石亦雪城乘坐的马车，单骑向宫里飞奔：“李敬，你去通知张程，让他马上给方伯那边送信，让他将先准备好的人马全部按计划派出去，即刻出发。”

    “而后你去曹翦府上，通知他关闭近几日四方城门，加派禁军全城巡防，密切关注建业周边及四境前线军队的动向。”

    “你再去张枫府里，让他开始联络朝中的大臣，是时候让他们要选边站队了。完成这些，你拿着我的腰牌进宫，去找阿罗，让她盯住了皇后。”

    赵泫一面骑着马一面跟李敬吩咐道，李敬得了命令调转马头先向南斜街而去。

    这个夜晚对于那些深涉朝政的朝臣们来说注定是难眠的。小太子的驾薨，让能够左右未来权力仕途的方向，无比清晰的铺在了他们眼前。

    官家除了太子之外再无子嗣，他身患顽疾多年，长久的饮汤喝药让大臣们已不再指望他还会诞下后代，这就意味着大周王朝将要上演第二次兄终弟及的故事。

    当年，真宗驾崩后是由他嫡亲的弟弟惠宗继位。

    如今，官家的嫡亲弟弟早他而亡，皇室中虽尚有五位王爷，但真正有资格能够继承皇位的只有两个人。

    穆王还是怀王，习惯于结党牟利大周朝臣们，的确都到了要赌上家族命运不得不选择的时候。

    对于赵泫而言，这也是一个堵绝他所有退路的夜晚。

    要说他从未有僭越之心，肖想那至尊之位的确是骗人的。但若说他一门心思除贪官肃法纪就为了争夺皇位那也是假的。

    其实一直以来，赵泫都对幼年时曾满怀良善的怀王心存幻想，他一直在赌。

    赌怀王如今依然是当年那个仁慈纯善的哥哥，不会对一个年幼的孩子下手，他会做回一位个大周的忠贞良臣，力保太子顺利登基。

    今夜，赵泫赌输了，那个曾经连只蚂蚁都不忍心伤害的二哥哥死去了，他们要成为了敌人，注定相斗朝堂。

    另一场充满血腥和凶险的战斗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