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科考弊案

作品:《建业风云

    建业府尹韩忠在这个位置上当官已有些年头了,人均道京官难做,可他却能身处风云跌宕的帝都中心而丝毫未伤,实在是不能不夸赞他有本事。

    韩忠本人也很以自己这身“油滑如泥鳅”般的本领为傲,他总是向亲随衙役们夸口道:“只要这帝都城中,不出百姓造反一类的大事,我这府尹的官帽是绝不会掉的。”

    五月份,正值科举大比之期,建业城作为大周帝都,将同时举办文举与武举的省试与殿试。

    各州州试中脱颖而出的文武举子们,新年过后就要陆续从家里出发赶往建业,在五月首先参加由礼部和兵部在礼部贡院与禁军校场中举行的省试。

    之后,过省的举子们还要继续留在京中,等到了六月才能进入皇城,参与殿试。而殿试高中者才可以被称之为“天子门生”,获得由礼部颁发功名,正式踏入仕途。

    眼见省试之期已近,本就热闹喧哗的帝都大街上陡然之间又拥挤了十分。城内外大小客店的门前皆挂出客满招子,酒楼并食肆里更是喧闹不停,到处都能见到有人在高谈阔论或比试力量。

    那些摆卖神仙药丸并杂书怪谈的小贩,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一下就拥在了大街两侧,就连卜卦算命的摊位也比平日多了好些。

    城内外的几处道观、佛寺连日来都是香火鼎盛、人头攒动,那班举子的父母亲族们都恨不能拜遍了各路神仙。为求自家孩子能够高中,他们做道场、供海灯千金散尽、日夜不息,哪怕是最穷苦的人家,父母们也要专程赶来添点香油,以求神仙庇佑,让家中出得一位大相公。

    如此大的阵仗,城防司及建业府早就严正以待。

    城防司负责控制科举期间,帝都内外二十四座城门的防卫核查之事,所有进出帝都的人都需要经过他们的审查才能出入建业城。

    建业府则负责城内的一应的治安公务,例如小偷小摸啦,打架闹事啦等等,确保在科考期间城内百姓的生活秩序不出乱子。

    两个衙门已经如此相互配合了这许多年,行事本已颇有默契,奈何今年的运道注定与众不同,合该要出些大事情。

    起先,只不过是几个狡诈的商贩卖些声称可以凝神聚力的药丸、药粉,给前来参考的举子们,谁知一不小心竟吃出了人命,还被礼部官员抓住把柄捅到了朝会上,惹得官家大怒,强令建业府在省试开考前必须要一举清除掉这班谋财害命的奸商。

    府尹大人韩忠战战兢兢的领了旨意回衙门,立刻下令差役们把大街上但凡还在卖药粉仙丹的人全都带回府中查问,谁知这一查问,就给自己惹来了大祸。

    有两个小贩在一顿板子之后,不止供出了自己做假药骗人之事,还将倒卖省试试题的罪状一并讲了出来。偏偏那日在堂的,还有被越王赵溶派来监看进展的一名科考审官,那审官看过小贩交出的几张试题后,大惊失色,因那上面写的,正就是本届文试的试题。

    那审官不敢怠慢,立刻将试题泄露的事儿告诉了赵溶,赵溶又马上禀告给了官家,惹得官家又是一阵大怒。

    而后,礼部抓紧重新拟定题目,印刷考卷,直忙了个昏天黑地,而这试题泄露的案子又被打回给了韩忠调查。

    韩忠是顶着皇命越查越深入,越查越害怕,日夜求神祷告,到底还是牵扯上了朝中大员。

    幕后之人正是御史中丞葛常怀的兄弟,现任国子监祭酒的葛常忆—葛司成,他借着国子监协助科考出题之机,偷出试题暗中贩卖牟利。

    这让韩忠一下子就扎了手,如此上奏天言的大案,不抓他吧,案子已然惊动了越王他们,翰林院可是时时都派人来问消息、要结果的;抓他吧,他可怀王的人,只怕是前脚下了大狱,后脚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了;若是随便找一个人顶罪算数,刑部那边倒是通的过,可大理寺复核刑案时又会露出马脚,到时候自己还是一个死。

    反反复复思来想去,韩忠都没有想出一条生路,急的他成日掉头发,长吁短叹的没片刻安宁。

    他这副愁眉苦脸、哀哀欲绝的样子,被前来传递公文的左金吾卫将军姜翎看到颇感好奇,详问之下,方知其中端倪。

    只见姜翎大手一挥,豪言道:“这有何难,你将案子直接送去御史台呗,而后就去禀告越王、穆王,把这案子的首犯是谁,已交送至何处一并告诉他们。到时候他的命还能不能保的下来,就凭那三位亲王们去斗吧。这样,你即卖了情面给怀王,也没有得罪穆王和越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韩忠听了这话,茅塞顿开,冲着姜翎是拜了又拜。

    次日,韩忠就将此案一应案卷整理清楚,并人证口供等交割给了刑部,刑部尚书葛常怀未到任,那刑部侍郎脑子倒也是颇为灵光,直接拿了案卷去告诉了怀王。

    很快,穆王与越王也都在韩忠或明或暗的通风报信下,知晓了此案情,分头展开了行动。

    又次一日,朝会刚开始,越王赵溶就先提出了这桩公案。

    “···陛下,国子监祭酒葛常忆以权谋私、欺君罔上,做出如此可动摇国本的奸佞之举,理应重重处置!”赵溶陈述完案情后,愤慨的在朝会上启奏道。

    “启禀陛下,此案中尚有诸多疑团未解,当下不能仅凭几个奸商的供词就断定大司成乃是偷卖试题的主犯,详细案情还需待刑部细细核查。”赵沅也有备而来,毫不示弱。

    “刑部尚书葛常怀虽未到岗,可陛下已下旨拟定了他,作为疑犯的兄弟,应需规避嫌疑,如此家国大案,怎么能够交给刑部处置。”

    “就算刑部尚书与大司成为亲族,也不能因此就认定刑部所有的判官皆会徇私。况且,就算刑部不适宜参与此案,还有专门审核官员的御史台在,此案也大可以交给御史台处置。”

    “葛常怀刚刚从御史台升任上来,右相此时提议将此案转交给御史台,岂不是给足了他们徇私枉法的机会?”

    “中书侍郎此话简直是凭空污人清白,御史台向来断案干干净净,你何至于在官家面前如此诛心,将御史台讲的混沌不堪,这与你有何好处!”

    赵溶与赵沅两人在殿中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吵得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官家赵泽再也不能忍受他二人,大喝道:“你们都给朕住嘴!”殿中这才清静下来。

    这时,从朝会开始就未出过半声的左相赵泫微微咳了一声,不多会儿,就见大理寺卿薛诚缓缓出列,手持芴板从容道:“启奏陛下,关于御史台,臣有一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