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田居

作品:《月是相思引

    日复一日,他始终没有找到出去的路,也不提离开,女子也乐得清闲。这些日,两人朝夕相处,彼此都已习惯。他每日早早起来做好饭,坐在屋外等着女子醒来,待两人用完饭又收拾桌子。晴天,便在院中漫步,偶尔洗洗晾晾,在园里锄锄草,摘摘藤上剩的葡萄;有时也拿一卷书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雨天便呆在屋里,同女子下下棋,作作画,或安静坐着,看女子坐着针线;或坐在廊边听女子哼一支小曲儿,品一盏清茶,话两段佳话。

    “你在画什么?”

    “荷花。”

    女子聚精会神地描着,似身临其境,一塘荷田,伸手犹可采来,“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风荷举。”女子莞尔一笑,停笔浅蘸墨,指尖轻触一笔。

    “姑娘可曾去过外面?”

    “不曾去过。”

    “姑娘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世事无常,徒惹一身浮沉罢了。”

    那人一身红裳,发丝半束,将她的衣袖收了收,免得沾了墨水。女子举头望一眼他,恬然一笑,又继续画着,双眸对着那荷花,忽而凝眉,忽而浅思。那人静立一旁,提袖研磨,眼眸里荡起层层涟漪。

    “画好了。”

    没一会儿,女子就画好了。她放下笔轻轻吹了吹画,又托起画对着窗,阳光透过画纸,映在女子脸庞,女子满意一笑,看了许久才放下。一旁红衣却是一笑,移了移墨台,白衣未染。

    “嗯。”

    忽而,女子峨眉轻拧,手指在画中游走,片刻收回手,搭在另一只手上,相交而握,双眸凝视着画,荷叶田田,鱼戏水间。那人将桌子收拾整齐,只是再看到那画时,不免有些悢然之色。画虽细腻逼真,却总少了一丝灵气。

    “其实和你画的一样。”

    女子却将画卷了起来,放进一旁的玉瓶里,也难掩她眉间的那一丝失落了。那人翻了玉瓶,里面大大小小也放了不少。尽管画得不好,女子也从不丢弃,最多收起来不再看它们了。

    “外面好玩的地方太多了,若你喜欢清静,去沚城最好,那里有一条江经过,可泛舟江面,一边赏景一边作画。若是雪天还可备些炭火,垂钓寒江舫舷,再带一壶好酒,雪中的鳜鱼体肥肉厚,最是鲜美。若你喜欢热闹,可以去歧城小住,世上最热闹的地方,当属都邑歧城……”

    骤然风生,风铃声叮铃叮铃,秋千也吱嘎吱嘎响了起来。女子突然起身,他也放下手中的东西跟了出去。

    “你去收衣服。”

    女子说罢来到屋前,石桌上晒着几卷书,已经被风翻过大半。满树银花,难敌秋风,零落殆尽。女子不觉走到树下,去捧了一捧花,又放回风中,直到它们飘得不见了,才转身收了书去。

    是夜,月光之下,青石桌旁,一衣白裳。桌上放着一把瑶琴,樱花絮絮地落着,不时落两瓣在琴弦。女子抬起双手,玉指轻点,清风入弦,绝去尘器。琴声绕梁,一袭白衣穿过长厅从大门款款而来,他停在檐下,静静听着一曲终了。

    “这曲可有名?”

    “无名。”

    白衣公子温如玉,不若秋风三分寒。

    “姑娘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记不清了。”她淡淡地说道,又抬起手弹了起来,琴音行云流水。她终究看不过去,给他做好了一身新衣裳。他从她身旁走过,在秋千上坐了下来。

    “姑娘为何不去外面看看?”

    “外面?”

    “嗯。”他在期待什么,她似乎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一丝兴趣,似乎又从未动容,琴声依旧,女子浅浅笑着,安坐于樱花下,指间弦幽鸣。

    “世间种种,不过尔尔,又有何可看?”

    秋千上,白衣端坐,侧耳倾听,不时看一眼女子,一曲终了又一曲,女子却不时望一眼空中月,一夜无风。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女子向来随心所欲,这会儿正好眠,门外一人来回踱着,轻手轻脚,许久又在桌旁坐下,倒了一杯冷茶方掏出瓷瓶取出一粒玉丸服下,也端起茶一饮而尽。他看了看瓶子,瓶中玉丸已所剩无几,不禁眉宇紧蹙。于是,他收起瓶子又起身走到女子的房门,抬手扣了两下,只听房间里面渐渐有了动静。

    天气有些闷热,他叫醒女子便出门纳凉去了,他立在崖边,任风吹起发带撩拨着自己的脸庞。

    “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闻声回过头,女子正朝这边走来,风卷起女子的衣袂,飘飘若飞,他看出了神。女子靠近他,左右看了看,脸上不明笑意。

    “你有心事。”

    她肯定地说着,他猛地收回视线不禁后退了一步,突然脚下不稳身体摇摇欲坠,好在女子拉了他一把,才将人拖进草地,那人的脸泛起红晕。

    “多谢姑娘相救。”

    “不用谢。”

    两人相视,他的眼神闪烁。

    “姑娘可有……名字?”

    女子淡然一笑,转身走到崖边,不见形容。那人盯着女子背影不自觉迈开脚,一步一步,悄然靠近,又怕惊了女子,静动不是,犹豫一瞬还是停了下来。

    “许是有的吧。”听了女子的话,他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难受,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如何回应她。女子缓缓回过头来,笑得暖暖的,“我都忘了。”

    “外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请问姑娘,这里的路,在何处?”问完之后他有些后悔,他从来没有过这些情愫,就在遇见她之后它们全部都涌了出现,他一时无法招架。

    “你想走了。”

    他没有回答,女子也没有再多说了。她看着他,他的视线闪避着,只见东方缥缈间,探出一轮红日。

    “那片山林,叫亶山。”他指了指方向,“是钟声,那日我昏迷的山林也能听见钟声,而四周的高峰只有一座,那峰立于亶山的密林深处,就是姑娘住的地方。”

    女子没有回应,她回书房看书去了,他站了一会儿也回去做饭去了,不再提起。

    “咚……咚……”

    朝阳生晖,晨钟尚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