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阿隽的秘方
作品:《宫学有匪》 天光晴好,琼花飞舞,琴声飞入白云之间,枝头鸟儿一个未站稳,跌落而下。
仁安堂里,长廊之上,胡掌柜将人领到这,指了指耳朵,便再不肯多行一步,付远之点点头,表示理解,目送胡掌柜而去。
他手下挟着一架古琴,周身泛着温润古朴的光泽,他携琴一面走入庭院中,一面淡淡取出怀里两个木塞子,堵进了两边耳朵里。
树下之人正忘情抚琴,闭眼一脸陶醉,待一曲完毕后,才睁开眼,又惊又喜:“远之,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
付远之读出他口型,信步上前:“不早不晚,刚好听完一曲《洞仙游》。”
那袭水色长袍一愣,闻言喜出望外,难以置信:“当真吗?你上回还只能听个开头,这回竟能听完全曲,我,我……我果真进步如此之大吗?”
付远之摆摆手,摘下了两边耳中的木塞,长舒了一口气,树下的卓彦兰身子一僵。
付远之道:“若非做好万全准备,我如何敢踏足你这方庭院,毕竟世上风光几多好,谁会嫌命长?”
“你,你……”卓彦兰目光几个变幻,忽地长袖一甩,一下伏在了琴上,“你伤害了我!”
他乌发垂在胸前,一副泫然欲泣之状,脚上的红木屐还冲付远之飞出了一只,付远之淡定躲过,携古琴施施然坐下,道:“行了,别装了,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卓彦兰余光一瞥,爪子搭到了那琴身上,嘴里却还不依不饶:“才一把椴木琴而已,怎么抵得过你对我的伤害,不够不够……”
付远之一拍他爪子,淡声道:“那算了,这把也别要了,我收回。”
“别别别,我要,我要……”卓彦兰急了,一下生龙活虎地弹起,拂袖夺过了那架古琴,抚过上面细腻温润的纹理,啧啧吸气,还陶醉地贴上了自己脸颊,“好琴好琴,这个妹妹取了名号没?”
付远之早已对他这副浪相见怪不怪,含笑道:“取名灵雨,谢有人聪慧剔透,与我心有灵犀,做了那股及时雨。”
卓彦兰一扬眉,乌漆漆的眸子一转,笑得像只漂亮的狐狸:“灵雨听来便是个清婉可人的妹妹,我喜欢,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话说,你有功夫来我这,是你们书院那堆事情都解决完了?”
“嗯,算是告一段落了。”付远之薄唇微抿,看向了空中飘下的一朵琼花,“凌女傅已下葬,殷院首……没有尸身,只能弄了一处衣冠冢,与凌女傅挨在一块,共同立碑于左丘山下,至于那些爱恨纷扰,个中缘由,只有书院弟子才知晓了,对外的说法自然半遮半掩,只说魔教来袭,不提其他,好歹保住死后清誉,免遭非议。”
“确是想得周到,只可惜……不说了,左丘山我去过,是处山清水秀之地,能长眠于此,也未尝不是幸事一桩。”
“嗯。”付远之目光淡淡,伸手接住了又一朵落下的琼花,修长指尖轻抚着,“陈太傅的继任仪式也完满结束,他匆匆上任,费心劳力,笑说自己老来扛鼎,每天带的药都变成双份了……”
说到这,付远之笑了笑,吹散了手心的花瓣,白皙俊雅的面庞在长阳笼罩下,如清润玉石一般,美如画卷。
“过一段时间,书院又要办一场盛会了,是陈太傅,不,陈院首提议的,取名曰:秉烛夜游日,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弟子两两成对,泛舟游湖,赏湖心昙花风光,陈院首实在用心良苦,他大概,真的被那桩事吓怕了……”
“为何这样说?”
“因为,他定了规矩,泛舟游湖的两个弟子,必须是一男一女。”付远之定眸看向卓彦兰,唇边噙着的一抹笑别有深意。
卓彦兰愣了愣,陡然反应过来,一张脸没憋住,笑到肩头打颤:“这陈院首,陈院首忒有意思了,他是有多怕学生们重蹈覆辙?想出这样的招数,只差没把心思写在脑门上了,他吓得果然不轻啊……”
“是呀,从前他最是古板,男女大防经常放在嘴边,但现在,他或许……更要防一些别的东西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卓彦兰又笑了好一阵儿,才擦掉了眼角一点泪水,对着付远之道:“那远之,你可有想要携手游湖的人选?”
付远之微微一扬唇,眸中琼花纷飞,温柔如许:“自然……是有的,我属意的那个人,幼时便是与我一道,结对参加过千鸢节,这回泛舟游湖,我也一定会同她一起,不会有旁人。”
“哦,哪家姑娘?”
付远之一笑,字句轻缓:“放在我心里的姑娘,一个得没错,你就是个野蛮人,恐怕脸上割上千百刀,只要命还在,你都不会当作一回事,但我在乎啊,我们整个女学那边都在乎得很呢,你不知道大家有多么心痛,都说老天不公,美人多舛,太不幸了……”
“我的妈呀!”
里面传来骆秋迟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他似乎感到匪夷所思:“你们女人也太看重这点皮相了吧,我是来书院求学的,又不是靠脸吃饭的,更不是什么以色侍人的小白脸,破点相,难道还要了命不成?”
“要命,要命,就是要命!骆小白脸,你别挣扎了,乖乖听话,快给我吃下这条生泥鳅……”
“救命啊!这里有人用生泥鳅杀人啦!快来人啊,救命啊……”
里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夹杂着闹声笑声,一墙之隔,隐于花草间的付远之,一双眸却越来越冰冷。
他慢慢抬起手,打开卓彦兰给的药瓶,面无表情地一倒,里面的药粉纷纷扬扬地落入,风一吹,消散在了花草间。
姬文景抱着几本画册,从外头走入院中,迎面撞上了失魂落魄的付远之,他微微一惊:“付远之,你怎么在这?”
付远之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是轻渺渺飘出一句:“走错院舍了。”
擦肩而过时,他依旧是一脸失神的样子,叫姬文景都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走错个院舍而已,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他目送付远之的背影而去,摇摇头,回身继续走向门边时,却忽然“咦”了一声,眉心微皱。
院舍旁的花草之间,赫然显现着一地碎瓷,那瓷身上花纹精致,捏起一块嗅了嗅,还散发着一股清苦的药香。
姬文景蹲在花草间,遥望付远之背影消失的方向,皱眉思忖,屋里却传来愈加闹腾的两个声音——
“拿开,我宁愿破相也不要生吃这玩意儿!”
“不许你再提破相两个字,再提就给我吃两条!”
浮云悠然,长风掠过庭院花草,晴光正好,袅袅药香飘入空中,姬文景微眯了眸,忽地福至心灵,恍然明白了什么,他望向屋内两道身影,摇头失笑:“你这野蛮人呀,卷入春光却不知,我真同情付远之……”
他又看向了空中浮云,心里莫名想到当日流觞曲水,那身白衣对着辛如月,喃喃念起的那句佛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阳光洒在姬文景身上,映出他清美如画的面庞,他若有所思,长睫一颤:“究竟情这个东西,是何种滋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