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一步一怜,步步生莲

作品:《国师请下轿

    萧兰庸入殓当日,萧素已迫不及待搬进了泰寿宫,招了萧淡,关起门来,歌舞升平,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之后,人就有些微醺,两眼昏花,便看到四下大雾弥漫。

    “怜儿,朕的怜儿啊,你在哪儿……”

    戚戚冷冷的声音,幽幽荡开。

    泰寿宫中刮起一阵阴风,所有灯烛尽灭,随侍的宫女太监一时之间尖叫着抱头鼠窜。

    萧素连滚带爬从龙椅上滚下来,抓了萧淡,“四哥,你听见了吗?父皇来了?”

    萧淡定了定神,“镇定!这世上哪来的妖魔鬼怪!”

    他虽那么说,可两条腿已经筛糠一般。

    这时,紧闭的宫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枯瘦的男子,正身着萧兰庸入殓那一套行头,垂着双手,迈了进来。

    萧素萧淡两个人见了,当下腿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父皇饶命!父皇饶命!”

    “谋害手足,夺位篡国!”阴冷黑暗的大殿里,半空中飘荡着萧兰庸苍老的声音。

    “父皇!不是我啊!害她的不是我!老九的死不关我的事啊!”萧淡磕头如同鸡啄米,刚才的淡定全没了。

    萧素一听,这里就咱俩,不是你,难道是我?

    他也赶紧磕头,“父皇,儿臣也是听母后之命行事,害您害萧怜的人不是儿臣啊!儿臣也是有苦衷的啊!”

    萧兰庸的鬼魂站在迷雾中,深深叹了口气,“怜儿她,死得惨,尸骨全无,魂飞魄散,朕活着的时候,日夜思念,牵肠挂肚,死后却依然不得见,朕不得安息啊!”

    萧素趴在地上眼珠子一转,怎么回事?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来找萧怜的?

    “父皇,您与老九父子,啊不对,是父女情深,天地可鉴,儿臣愿明日起,筑九丈法坛,请圣朝大能,来为老九作法招魂,以求她在天之灵得以安息,陪伴在父皇左右。”

    萧兰庸徘徊了两步,“看来你还有些孝心,朕便饶了你夺嫡之罪。不过,开坛做法就不必了,朕只想带着老九从不离身的事物在身边,魂归天国,也有个念想。”

    随身事物?

    萧淡悄悄怼了怼萧素,“杀生链!”

    啊!对!

    “禀父皇,老九当日被擒,曾留下杀生链与一对打架用的护手,被母后锁了起来,明日……”

    “混账!今晚就要!”

    “是!儿臣现在就命人去请母后,给您亲自送来!”

    “混账!朕不想见沈玉燕!提都不要提!”

    “是!儿臣这就亲自去取!”萧素抬腿就要走。

    “慢着!找一对男女,带着怜儿的遗物,明日天亮前,送入大陵陪朕!”

    “……,是!儿臣这就去寻一对童男童女!”

    “混账!童男童女有什么用!朕要怜儿的亲信,一个为她持家,一个为她管账!”

    “……,父皇,恕儿臣愚钝。”

    “秦月明,周姚。”萧兰庸的身影开始在浓雾中飘忽不定。

    萧素眼睛一亮,“儿臣明白了!儿臣这就去办!”

    “稍有差池……,朕……天天来找你!”

    “是……!”萧素和萧淡头皮发麻,趴在地上许久,直到半空中再无半点声音,才抬头看去,大雾已散,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两人相视一眼,满身的冷汗啊!

    当晚,被软禁在太宰府的秦月明和被关在天牢的周姚就被人横加提走。

    萧素亲自闯了沈玉燕的寝宫,偷了锁在暗格中的杀生链和血金钉护手。

    一系列行动,连滚带爬,天明时分,被捆了手脚,堵了嘴的秦月明和周姚,就被塞了杀生链和软皮护手,从最后一处尚未来得及封闭的入口扔进了萧兰庸的大陵,落了断龙石。

    被吓疯了的秦月明紧紧跟周姚挤在一起,有口不能言,只能呜呜的哭。

    等到那断龙石轰然落下,整个地宫中一片漆黑,两个人就只有等死的份。

    却没想到忽然,一抹光亮,在地宫的一角亮起。

    等秦月明看清那光亮中立着的是谁,当下也不顾两只脚是捆在一起的,直接兔子一样地蹦了过去。

    口中的布一被扯掉,她立刻尖叫,“千渊太子!”

    那声音在死气沉沉的地宫中回荡了很久很久。

    许多天后,她和周姚就被千渊的人马送到藏海国与东煌边境,死鬼书生陆一郎下了马车,将两个人弄了出来。

    “从这里,越过界碑,就是东煌,我能帮你们的也只到这里了。”

    周姚深深一揖,“感谢这位兄台,只是我二人并无几分身手,东煌偌大,我们去寻殿下,简直是大海捞针啊,只怕这杀生链还未送到,人就已经死透了。”

    “你们不用满东煌去找,只需想办法进宫便可。”

    秦月明跳了起来,“我们爷在太华魔君的皇宫中?”

    陆一郎要着那把死鬼扇子,“没错,她如今,已贵为东煌的帝后,封号‘莲’。你们二人只要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入得了皇宫便可得见。”

    秦月明发愁,“完了,她嫁给太华魔君,那国师怎么办?”

    哎?怎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两个同命鸳鸯,在陆一郎的注视下,越过界碑,携手向东,还没走多远,嗖地一支箭,从两人之间穿过,嗡地扎在后面不远处的地上。

    “来人!抓奸细!”

    呼啦啦!不知多少东煌的卫兵,将两个人团团围了起来。

    一个高大威猛的将军骑在马上,俯视着这两只弱鸡,“手无缚鸡之力,竟敢偷越国境,闯我东煌,意欲何为?”

    秦月明扑通一跪,“莲后!我要见莲后!我有重要的东西要给她!”

    “什么东西?”

    “我!我就是那个东西!”

    ——

    而与此同时,天澈宫中一片祥和。

    胜楚衣在天澈宫的御书房中一本一本过折子,悯生四个人立在下面伺候,问什么答什么,没什么可讨论的,就静静陪着。

    然而,这屋子里的几个人,心思却都没在折子上。

    因着天澈宫独特的设计,书房在向着飞瀑的一侧,平日里十六面镂空雕花门全开着,从屋内望出去,除了可以看到悬于飞瀑上的花厅外,还有一望无垠的碧空远景。

    此时,花厅的回廊上,透过薄薄的水帘,就有个跳脱的身影,一边咯咯的笑,一边挨骂,一边摇摇摆摆地走来走去。

    萧怜梳着飞天髻,簪着东煌帝后品级的九只垂及肩膀的步摇,在地上摆的一溜儿倒扣的瓷碗上一个一个走过去。

    东煌女子的莲步,讲究的是每一步要尺寸相同,力度相同,要轻,要稳,若是这一步下去,脚下的碗挪动了位置,或者头上的步摇晃动地太大,有失优雅美观,就都是走的不够标准。

    萧怜张开双臂,走平衡木一般,提了一口气,小心地从一个一个小碗上迈过去,微微抿着唇。

    姑姑阴着脸从旁教导,“莲花步,讲究的是姿态如莲花般优雅娴静,取了步步生莲之意。封后大典上,娘娘要穿着三十斤的礼服,戴着比这还长一倍重三倍的步摇,走过三里长的红毯,从头到尾,每一步大小都要相同,身姿平稳,让每一个臣民眼中看到的帝后都是最端庄最高贵的。”

    “娘娘,身子要稳,不要晃,不要提气运轻功,您不可能在大典上用轻功飞过去。”

    “注意双臂端平,肩膀放松!”

    “两眼平视,头要正!”

    “脚下力度均匀,娘娘您步摇晃得太大!”

    “转身,再来一遍!”

    萧怜就只好重新再走一遍,“姑姑平日里训练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也这么凶?”

    “这一套莲花步,东煌的女子,七八岁之前就已经走的很好的,没见过您这么大年纪才学的。”姑姑翻了个白眼。

    萧怜笑嘻嘻一面走,一面道:“在我们朔方,女子也要学莲步,虽然不尽相同,但也大同小异。只是我没有学过。”

    姑姑脸发黑,“娘娘果然异于常人!再走一个来回。”

    萧怜就只好再重新摆端正姿势,单脚跳上瓷碗,满头的步摇一阵乱晃。

    “稳重!跟您说了几次了,不准跳!”姑姑有些气急败坏。

    “知道啦知道啦!身要稳,肩要平,头要正,力要匀,……”萧怜念念叨叨,在一个一个瓷碗上踏过,余光瞥见书房里端端正正坐着的人,就又起了坏心思。

    于是脚下一错,“哎哟!”

    整个人身子就向一旁歪了下去。

    可人还没落地,就被一只凌空飞来的折子砰地给挡了一下,人就稳稳地站好了。

    书房中一片寂静,这已经是今天第七只折子了。

    辰宿终于忍不住了,“君上,我,我去把折子都捡回来吧。”

    弄尘就噗嗤一声笑了。

    胜楚衣一脸严肃,随手又拿了一只,看得专心致志,随便挥挥手,算是应了。

    悯生坐在下面恭敬提醒:“君上,折子……”

    胜楚衣:“怎么了?”

    “倒了。”

    “……”

    那边,萧怜时不时地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这边望,有意无意撩一下,胜楚衣就被她看得心乱如麻,无可奈何,“散了,今日就到这里。”

    说着将手中的折子啪地一扣,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等人都走光了,胜楚衣去了回廊,刚遣退了教习姑姑,萧怜就在回廊那一头喊:“胜楚衣,你别动,我走过去给你看。”

    她张开双臂,小心踏上瓷碗,一步一步从回廊那一头,张开双臂,向他走来,走得比刚才稳得多,哪里像是随时有可能摔倒的样子,她刚刚分明就是在气教习姑姑,又或者故意骗他扔折子玩。

    萧怜一路走来,临到近前,忽然张开双臂向前跌去,胜楚衣就赶紧迈出一步,将她抱了个满怀。

    本以为一场虚惊,结果就看见怀中的人仰面向他坏坏地笑,“我走的好不好?”

    胜楚衣狠狠刮了她鼻子,忍俊道:“好!我的阿莲,真是一步一怜,步步生莲!”

    萧怜望着他,双眼如蒙了层雾一般,忽然柔着嗓子,糯糯地唤了声,“叔叔。”

    这一声如同一双撕开禁忌的手,胜楚衣心里被勾起一股邪火,低头便要去吻,结果怀中的人像条鱼一样的滑了出去。

    “别撩我啊,我会兽性大发的!”

    萧怜绕了个圈,从身后抱了他的腰,整个人贴在脊背上,笑嘻嘻道:“这样就安全多了。”

    胜楚衣被她惹得没办法,握住腰间的小手,“最近身子大好,不如带你出去走走。”

    “真的!去哪儿?”

    “带你看看曼陀罗城。”

    “好啊!”

    萧怜说完,扔下胜楚衣,一面摘了头上的金步摇,一面一蹦三跳地跟着茉叶去换衣裳了。

    丢下一尊玉树般的背影,立在九曲回廊之中,脸色明暗不定,又是恼火,又是哭笑不得。

    萧怜最近因为一直按时泡温泉,又注意节制,炎阳火不至亏空,刚好足够滋养腹中的小鲛人,身子就好了很多,感觉寒凉的情况越来越少。

    东煌虽然四季并不分明,可到了冬天,始终还是有些凉,萧怜就被茉叶裹了银狐毛领的大氅,换了棉裙才出来。

    天澈宫上因为有温泉,故而终年只穿单衣就够了,如今不但要出宫,还要出城,自然是要多穿一点才放心。

    她换衣裳的空档,紫龙悄然出现在花厅中,将一封飞鸽带来的纸卷呈给了胜楚衣,面色凝重。

    胜楚衣展开纸卷,只看了一眼,立刻用手一捏,立刻化作飞灰散了。

    “萧兰庸死了?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她知道。”

    紫龙点头,转身悄然退下。

    等萧怜出来的时候,便看见胜楚衣也披了件黑狐大氅在等她,不觉莞尔一笑。

    “你也怕冷?”

    胜楚衣伸手牵她,“自然是要配得上阿莲才好。”

    帝君御驾的车马从大盛宫午门出,四匹马拉车,走的极稳。

    辰宿与司命护驾左右,前后仪仗不下五百人。

    曼陀罗城的繁华街市很快就扑入眼帘,令人应接不暇。

    萧怜掀开车子的窗帘,伸长了脖子向外看,东煌的建筑果然是可以用遍地黄金屋来形容,屋檐、窗棱,多被漆成金色,嵌着巨大的琉璃石,极是耀眼。

    “街市纷扰,不甚安全,等你将孩子生下,有的是时间出来闲逛,不必急于一时。今天带你看的,不在这里。”

    萧怜有些扫兴,落下帘子,“就怕到时候你又说,‘阿莲,你已经贵为帝后,不得再市井间游荡,哪些地方你就不要去了。’”

    她学着他严肃的样子,粗着嗓子说话。

    胜楚衣便一根手指点了她的眉心,“好了,你想骗个承诺,给你便是,我对你向来没什么规矩,只要开心便好。海阔天高,随你所欲,只是依然那一条,不得红杏出墙。”

    萧怜立刻龇着呀笑,“真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也不准乱吃飞醋!”

    胜楚衣果然收了手指,闭口不应,显然对这一条不满意。

    萧怜就急了,“哦!你说的好听,海阔天高,随我所欲,可你那醋若是吃起来,我可是领教过了,到时候我哄你都来不及,哪里还来得自由自在?”

    胜楚衣无奈,“好了,答应你便是,不乱吃飞醋。”

    车马仪仗一路径直出城,延缓破登上北面一座小山。

    山不大,也不十分险峻,刚好适合郊游攀登,因为有御驾驾到,便早早封了山,清了道。

    四匹骏马训练有素,登山时即便是陡坡也脚步整齐划一,步子迈的极稳,萧怜坐在里面丝毫不觉颠簸,一路看着窗外山下的曼陀罗城渐渐变小,最后就将整座城一览无余。

    曼陀罗城居然是一座完美无比的圆形,所有街道格局都以中央的大盛宫为圆心向外扩散,共分为七扇,每一扇又都与其他扇完全相同,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曼陀罗图腾。

    等到马车行至山君上雪中归来,特意备了红枣姜汤,为君上暖身。”

    “红枣姜汤?”胜楚衣眼睛一亮,“让弄尘打发了。”

    “是。”

    “另外,拿点红枣生姜来,要用汨罗山当年的千日红,配柳川的沙姜。”

    “是。”

    兰陵泉外,姜艳翎端着汤罐,端端正正地跪着,面前蹲着弄尘。

    “姜娘娘,您还是回去歇歇吧,君上与莲后在里面泡澡,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俩人明天早上能出来,都算早的,我这刚才还跟悯生商量明日早朝怎么替君上打发了呢,您看您又来添乱,这刚下过大雪,天寒地冻地,您跪在这里,冻伤了膝盖也没人知道,多不值啊。”

    姜艳翎眉眼低垂,“君上知不知道不要紧,本宫只是想向君上表达一番心意。若是君上没空,本宫就跪在这里,等到他有空。”

    “你看你,怎么就上来倔脾气了呢,想在君上面前露脸,方法有很多,何必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本宫并非如大人心中所想,本宫只是,想奉上一盏姜汤,为君上暖身。”

    “哎呀,好了好了,姜汤,我替君上收了,姜娘娘,您快起来吧。”

    姜艳翎还跪在地上不动,“大人可能替本宫将这姜汤带到?”

    “能能能,一定带到!”

    姜艳翎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如此,便先谢谢大人。”

    “客气客气,应该的应该的。”弄尘忙不迭地想把她打发走。

    姜艳翎转身挪了婷婷袅袅步子,刚要走,却见紫龙带着两个宫女来了,手中盘子里,盛的正是红枣和生姜,还有一只炭火煨着的小炉子。

    “紫龙大人,这是……?”

    紫龙向来冷漠,直来直去,“君上要在泉边给莲后煲姜汤。”

    她此言一出,弄尘在后面重重翻了个白眼,哥好不容易要把她打发走了,你又来搅局!

    姜艳翎两眼一亮,“紫龙大人,本宫自幼为祖母每日熬制姜汤暖身,最擅此道,不如就让本宫代劳吧。”

    紫龙看了眼弄尘,弄尘立在姜艳翎身后,暗暗摇摇头,示意她不可应允。

    可紫龙偏偏向来不喜欢看见萧怜安生,于是将身子一让,“好,娘娘请。”

    弄尘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完了!

    姜艳翎带了两名宫女,来到兰陵泉门前,深吸一口气,便迈了进去。

    这一处泉水,是东煌的圣地,没有君上亲赐,任何人不得入内。

    她入了大盛宫七年,也只能仰望之,从未有机会靠近半步。

    如今终于得以入内,甚至觐见君上,一时之间内心血脉翻涌,难以平息。

    可当她穿过半人高的花丛,来到泉边,就更加血脉翻涌了。

    泉水中湿漉漉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似是一对熟睡的鸳鸯,缱绻在一处,早已容不得旁人插入一根针。

    姜艳翎心中一阵浓烈的酸楚,示意宫婢将暖炉和红枣、生姜放下,便静静地立在泉边树影下候着。

    胜楚衣感知到有人到来,缓缓睁开眼,“放下吧,可以出去了。”

    “臣妾艳翎,拜见君上。”

    姜艳翎双臂端平,恭恭敬敬向胜楚衣行了东煌的宫廷大礼。

    “你进来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反正是个宫中的女人罢了。

    “臣妾进来服侍君上,”她又看了看倚在胜楚衣怀中正酣睡的萧怜,“以及莲后。”

    胜楚衣轻轻从萧怜头底下抽出手臂,从水中站了起来,薄薄的浴衣帖裹在身上,如第二层皮肤,一身完美有力的线条尽显,姜艳翎一阵脸颊骤红,仓促低下头,慌忙去一旁的衣架上拿了浴袍上前,替他披上。

    那指尖有意无意地碰到了胜楚衣的肩膀,便犹如有一道电流通遍全身,一时之间耳热心跳。

    胜楚衣平日里更衣都是由紫龙伺候,此时无非是换了个人搭把手,倒也没觉得如何,挥手道:“你可以下去了,这里没事了。”

    姜艳翎初尝滋味,哪里肯走,“君上,臣妾擅长烹制姜汤,不如让臣妾伺候莲后吧。”

    “不必了,本君亲自来做。”

    “那臣妾可以为君上帮忙,比如去枣核,切姜片。”姜艳翎满眼都是殷切渴望地仰望着他。

    这就是她的夫君,她的陛下,她日日夜夜盼了七年的人。

    胜楚衣忽而转脸看她,沉声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本君的话要说两遍?”

    姜艳翎这才从惊梦中醒来,知道自己犯了大忌,慌忙道:“君上恕罪,臣妾知错了,臣妾告退。”

    她后退了几步,虽然怀着畏惧却又心有不甘,瞥了一眼依然躺在水中榻上安睡的萧怜,转身去了。

    胜楚衣如挥走了一只嗡嗡叫虫子般将,转而忘了这件事,坐下来悉心将一只只拇指大的千日红大枣子去了枣核,又将个子虽小却热性十足的沙姜切成细细的姜粒,放入用炭火煨着的小锅上熬煮。

    水中,萧怜的眼睛早已不知何时悄然张开。

    女人多的地方,事情就多啊!

    如此又过了几日,一切相安无事。

    这日,姜艳翎照例在淑仪宫中喝茶,外面响起一阵响脆的笑声,“皇妃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一抹桃红映入眼帘,婉贵人走了进来。

    “妹妹来了随便坐,我正好无聊,你就来给我解闷了。”

    婉贵人虽然位份品级不高,可大家谁都不曾在君上面前露过脸,无所谓谁的荣宠更多一些,所以在姜艳翎面前,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规矩。

    “姐姐,听说前两日,你得进兰陵泉侍奉了啊?”

    姜艳翎浅浅一笑,“是啊,本宫有幸,得君上召见,在泉中侍奉。”

    泉中侍奉,这句话就十分微妙了,既可以理解为在泉边侍奉,也可以理解为在水中侍奉,若是下了水,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婉贵人秒懂,“姐姐贵人天命,果然是最先得了荣宠啊!真是让妹妹眼红,羡慕得睡不着。”

    姜艳翎依然含着微笑,“是啊,君上温柔,人中之龙,绝非宫中传言那般,来日你若有幸,便得知了。”

    婉贵人两眼之中,艳羡之色就更甚了,忽然转念一想,“唉?姐姐,可我怎么听说,您那日入内,没过多久就出来了啊?”

    姜艳翎摆弄了一下腕上的镯子,“当时莲后驾到,说是雪后寒冷,急着沐浴,本宫……本宫就只好回避了。”

    婉贵人眼光一闪,“哟,真是可惜啊,她这样扫了君上的兴致,也是大胆。”

    “没办法,她腹中怀有帝嗣,最是尊贵,君上爱屋及乌,厚待三分,也是应该的。”

    “我听说,她肚子里那孩子,是上轿之前就有的,到底是不是君上的都难说呢。不但肚子里有一个,在朔方,还有一个女儿呢。”

    姜艳翎淡淡道:“哦,是吗,这个倒是第一次听说。她是即将受封的帝后,该不会……”

    “哼,那个女人,西陆蛮荒之地抢来的,什么事都保不齐干过。听说朔方那个地方,是个虎狼之地,民风极为粗鄙,类似禽兽,污不可言。”

    “哦,这样啊。”姜艳翎端了茶碗,“妹妹来了只顾着说话,还没用茶呢,咱们东煌的女子,净说些粗鄙之人做什么,来,尝尝本宫这个茶,是弄尘大人专门拨的,清茶中的上上之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