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鲁教授看着这优雅笑道：“这话其实有些毛病。”

    “不敢请教？”周至虚心问道。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没有办法改变现状，不得不如此。”鲁教授满意地看着周至：“明明可以富而改志，却依旧经得住诱惑考验，难道不比穷且益坚更难？”

    周至知道鲁教授是在鼓励他，于是抠了抠头皮：“其实还有一种，那就是志趣压根不在这上头，这些只是在实现自己志趣的路途上，顺手得来的东西而已。”

    老爸顺手就在周至刚刚挠的地方来了一巴掌：“这还喘上了！诶这怎么还有条狗……”

    “这狗是婷婷养的，叫汤圆，汤圆过来！”

    “你让它别过来，你小娟儿姐现在不能多接触猫呀狗呀的。”

    “啥意思？为什么啊？”

    “傻小子啊，你小娟儿姐有身子了，你妈跟大姑都说医生交代了，要少接触猫狗。”

    “哦，那是在夹川，我们汤圆是打了疫苗的。”周至大喜，扭头对小娟儿姐笑道：“这可太好了！大姑都不知道高兴成啥样了吧？诶不对，这样大姑还能放你出来？”

    “所以打电话给我，让我保驾护航嘛！”老爸笑道：“这才放行了，可见你大姑对商标的事儿有多重视了。”

    “哈哈哈哈……”这话周至就当老爸是幽默了，不由得乐得不行：“那我去买个肚子？我记得厨房里有从夹川带来的苦藠，本来是关妈烧茄子用的……”

    “肘子！”小娟儿姐听得脸色发苦：“都从夹川出来了，你就饶了我吧……”

    周至这才反应过来，这样的“孕妇菜”，怕是大姑都不知道安排过多少次了：“那小娟儿姐你想吃啥？我给你做。今天随便点菜！”

    “那我要吃姜爆鸭！辣子鸡丁！椒麻鸡！烧腊！”

    “烧腊都不给吃？”周至突然觉得小娟儿姐好可怜，大姑这就有点过了。

    “我要吃红油和花椒面多的！”

    周至这些懂了，现在大姑给小娟儿姐准备的饭菜可能主打一个清澹，小咸菜这些怕是都给一起禁了。

    “我猜腌藠头都吃不成了？”

    “呃……鲁教授想吃点什么？”小娟儿姐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不再回应周至，转而问起了鲁教授来。

    “我随意，有个清澹的就行。”鲁教授看着公馆：“肘子带我们参观参观吧，蜀中有几处政府保养的公馆建筑，离你这里都差着档次。”

    蜀都市内许多近代名人的故居和公馆，比如李一氓，巴金，贺麟的故居，又比如刘体仁、廖维、刘树成、刘存厚等人的公馆。

    因为当年川军集体起义，蜀中的小军阀也算是有反正之功，国家对他们还算比较宽容，因此不少公馆之类的建筑都给保留了下来。

    后来情况有所改变，但是建筑也没有推倒，有一小部分后来政府还给这些人的后人，大部分用作他用，成了一些居委会、派出所之类。

    相较那些建筑，岁华轩算是一直保留完整，后来虽然几经修缮，但是大的格局没变，周至接手以后更是不惜成本将之装修成了现在的模样。

    既然鲁教授提出了要求，周至便将鸡鸭猪肉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然后带着大家游览这里。

    一圈转下来花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最后来到地下天井这里，老爸不由得有些犯晕：“这也太大了点，而且……带水族馆的房子是不是也太奢侈了？”

    “没有那么夸张，其实也就是改造了一面墙。”周至说道：“主要是设计师是首都干房地产的朋友找的，我都不知道是老外的设计师，最后方案下来，已经碍于人情不好拒绝了。”

    “不过的确是漂亮。”鲁教授点头：“肘子你书可够多的啊。”

    “开学的时候从夹川就拉了一整车。”小娟儿姐说起这个就捂着嘴笑：“妈说那就是文曲星的排场。”

    说完转头看向周围：“你这可又是多了好多的书啊……”

    “蜀都的渠道好。”周至笑道：“九眼桥旧书市场，古籍和旧书轮斤称的。我现在是重要客户，有什么像好东西的别人都先留着让我去看。”

    “哦？得了什么宝贝吗？”鲁教授是老知识分子，对于这些事非常关心的。

    “那可有不少，”周至有些得意：“民国的影印宋本，我这里有《龟山先生语录，《朱庆馀诗集，《昌黎先生集，《王摩诘文集，《楚辞集注，《李太白文集，《陶渊明集，《杜工部集。”

    民国也曾经有过“黄金十年”，在那些时间里举行过一些文化工程，其中最精美的印刷界的大事儿，就是对一批宋代刻本进行了影印，然后以宋版书记的样式装帧出来发行。

    因为印刷精美装帧繁复，那批书籍影印得并不多，一个省最多也就一两套。

    因为宋代刻本以蜀都的最为精美，因此这批民国影印本也是在蜀中复制完成的，因此在蜀中流散得较多。

    在周至有针对性地收集整理后，现在已经得到了不少。

    虽然是民国版本，但由于后来一些原版已经散俟，民国影印版也成了“最接近原版之版本”，故而也弥足珍贵。

    鲁教授取过一册《管子来翻阅了一下，又对着光线看了看纸张：“这位可是我们华夏着名的经济学人，这是根据我们学校馆藏的宋刻本影印的吧？”

    “是吗？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呢。”周至不由得心动：“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送到财大去比对一下。”

    “可惜啊，财大的《管子也只剩下一两册了。”鲁教授不禁摇头：“倒是你这里的影印本还是全套……”

    “等我回去跟学校里打听一下。说不定将来办展这些，还要仰仗你呢。”

    说完将《管子珍而重之地放了回去：“好好保管吧，不容易，太不容易了。你有收到过真正的宋版书吗？”

    “不瞒教授，”周至笑道：“我这里还有清光绪刻本的《蜀雅，明嘉靖刻本的《嵇中散集，至于宋刻嘛……”

    带着鲁教授来到一个保险柜前，周至递给鲁教授一双手套，自己戴上另外一双，这才打开柜子，从里边取出一个盒子。

    将盒子打开，里边躺着一卷薄薄的书册，蓝色扉页上印着一行字——六家文选，卷第一。

    将书册打开，第一页上印着：文选序，梁昭明太子撰，唐五臣注，崇贤馆直学士李善注。

    “这是？”

    “这是宋刻广都裴氏的《昭明文选第一卷第一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