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带着刺，可不是好接的。

    否认，就是有色心没色胆。

    承认，那更是厕所里面打灯笼。

    王峻面色不动，手指对准风雅捧在怀里的情报资料。

    “崇血派的行踪轨迹你们已经看完了，难道就没发现其中有特殊规律。”

    左手食指轻轻绕起鬓角垂落的微卷发丝，蔷薇妩媚一笑，鲜红的舌尖舔舐上唇，“可别想轻易转……”

    后续的字眼卡到嗓子眼，无法说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身形模糊，就像投影的画面突然闪断。

    在场之人全都是超凡者，眼力不比寻常，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王峻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按他所料，蔷薇的主人格对于分身个体还是有一定的影响能力，而且主人格想要灭掉崇血派的执念非常深厚。

    这会儿，蔷薇的身体就如梦幻泡影，时不时变换一下。

    装束，样貌，气质，风格……截然不同！

    风雅冷不丁退了三步，双手伸到裙摆边缘。

    裙子下面藏着她的新搞到的武器。

    这份戒备的原因很简单，联邦有一个共识：每位超凡者都是潜在的威胁。

    受伤，心绪不稳，情感受挫……

    各种各样的身心问题都有可能引发超凡者的异变。

    这就是命运的无情，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超凡者有别于常人，拥有强横的力量，但也需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苏小九轻微眨眼，脑瓜子里面却在想，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是什么原理，为何从来没有听到黑锋巷里的其他人说过。

    悄咪咪观察王峻的脸色，她发现王峻并不吃惊，显然知道更多内情。

    这可不太妙，沁珏姨妈曾说过，当一个女人的秘密被男人知道，可不是好兆头。

    左手手指反扣右手手指，轻微用力向相反的方向拉扯，虎牙抵住下唇，内凹的齿痕逐渐加深，苏小九终是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王峻添堵。

    此时追问男女之事，必然显得她很不懂事，一旦开口，气氛就会变得尴尬。

    而且她和王峻只是朋友，更没有立场去质问。

    “你说说看。”色欲蔷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主人格。

    宫廷风格的洛丽塔裙，黑色为底色，鲜红为点缀，配上精致如瓷娃娃般的面庞，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

    她个头不高，但下巴昂扬，清冷的眸光扫过王峻的双目。

    只要不和恋爱脑打交道，那就值得开香槟庆祝……王峻眼底闪过一抹喜意。

    “通过监控行踪，我们可以知道崇血派进入36号城市的成员数量颇多，有别于以往的每一次行动。”

    “刚才的那份资料只是粗略展示，接下来我们用全息投影来观看，你们就能比较直观的发现其中的细节。”

    蔷薇微不可察地颔首，抬手向回指，“桌子旁边，坐着谈。”

    “好。”王峻欣然点头，迈开步子。

    来到庭院石桌旁，手机摆在桌面上，他打开全息投影模式。

    蔚蓝发青的光芒缓缓散开，形成长宽高皆为一米的36号城市模型。

    红色的虚实线条盘旋缭绕，交织在城市模型中的各大区域，犹如一团乱麻，让人看不真切。

    “……”蔷薇微微皱眉，陷入沉思，唇齿嗫嚅却没有发出声音。

    风雅双唇紧抿，唇肉发白，看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

    眼瞅着王峻和蔷薇、风雅真的要谈正事，苏小九安心退到一旁。

    人形机甲无声变化，胸腹处伸出一块合金钢板，她把王峻交来保养的三把武器平摊放开，然后拿出相应的小工具，仔细进行养护。

    这时，李悬尘站在院落一角，头上顶着太阳，脚下踩着影子，像个空气人，显得很多余。

    他眼珠子微微一转，耳廓微微挪动，注意力就像蜘蛛的丝线，向着石桌延伸。

    “通过立体地图，很明显就能看到崇血派最常使用的通道就是下水道。”

    “而这些下水道内的路线看似复杂，实则暗含规律。”

    王峻伸出手指，戳入立体的全息投影图

    ，准确指明了所有的红色虚实线条，经过最多的那个点。

    微微翻起白眼，李悬尘自认脑瓜不够好，本不想听，但他脑海里面游来的散过王峻之前的言语。

    踏！踏！无意识向前迈出两步，他知道自己不能还像以前一样不爱动脑，必须做出改变。

    化作阴影，窜到桌边，王峻刚好讲到关键处：“所有线条交汇最多的地方是一个下水道口，而这个下水道口的上面，是第二区的红伞公司办公大楼。”

    蔷薇紧皱的眉头舒缓少许，“红伞公司36号城市分部真正的掌权者是神户逢山，正好能够印证我从另外一个渠道得来的情报，他们与神户家联手了。”

    “九大财阀之一的那个？”风雅歪了歪脑袋，“他们怎么会勾结崇血派的人，不都说财阀最讨厌荒野上的游荡者？”

    荒野上的游荡者大致分成三个部分。

    第一，并无强大组织能力的小聚落，分散在广袤的荒野上，因为各种原因隐藏着自身，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可能不为人知地湮灭在时光中。

    第二，荒野圣堂、血源猎者这类强大的、有体系的组织，他们有着不同于城市人的文明传承，或者是信仰差异，或者是生活方式。

    第三，寻求异化并保留自身意识的非人者，崇血派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他们脱胎于血源猎者，却完全不同于血源猎者。

    崇血派的人都不将自己视作真正的人类，而是把大部分人类当成可以牺牲的牲畜，用来提升自身的实力。

    因此，加入他们的人多半都是亡命徒，或者天生的心胸险恶之辈。

    九大财阀是联邦正统势力，共同执掌着三十六座巨大的城市，享受充足的物质供应和丰富的精神供应。

    他们就是世人皆知的无冕之王，绝对不会允许企图秩序的实力存续。

    崇血派的理念上完全不尊崇人类，只要能够让自己变强，万事万物万灵皆可血祭，换来自身的强大。

    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创始人更是联邦的十大通缉犯排行第四。

    风雅很难想象，神户家族居然会与崇血派合作。

    小眼睛眯在那里，她半天说不出话，像是极北冰川中找不到族群的呆头鹅。

    这时，王峻的另外一句话震惊了她：“与之合作的不仅仅是神户家族，还有莱昂家族。”

    “两大财阀是可以确定的，”蔷薇道：“但也不可以忽略另外的几个财阀，譬如、林氏、赵氏、司徒氏……”

    王峻点点头，“其实我们不必理会他们到底和什么人勾结，只需要弄清楚他们的目的。”

    “目的不难弄清，”蔷薇望着王峻的双眼，“只要知道最近36号城市因为什么而变得风起云涌。”

    “没错，逆推一下，就能轻易看到他们的多方合作展开的基石。”王峻竖起手指，“财阀重利，而我恰好知道一个最为关键的消息。”

    “什么消息？”蔷薇眉梢上挑。

    王峻道：“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疑问想要询问你。”

    说话间，王峻给李悬尘送出一个眼神。

    李悬尘恍然一惊，微不可查地摇头，示意王峻千万不可。

    王峻笑着摇摇头，双眼直视蔷薇。

    蔷薇颔首，“有什么想问的，你说吧。”

    王峻看了一眼风雅，“你是客人，后续的话还是规避一下为好。”

    风雅轻啊一声，眼角余光瞥见李悬尘起身，阴影从地面蔓延到石桌桌面。

    她双手撑着石桌边缘，噌的一下站起来，边退后边笑：“我自己走。”

    这时，蔷薇说道：“你先去找我妹，晚点我自会回去。”

    风雅想了想，捏起拳头，在胸前用力一摆。

    “也好，我先把刚才的那份情报拿去……”

    蔷薇摇头，“不必了，我的分身已经把一切告诉她。”

    果然是分身……风雅认真看着蔷薇，喉头轻微咽动。

    她的心底浮现一句话：“仅仅一个分身就能压制我，何其可怕？不愧是暴力大锤女的姐姐！”

    等到风雅离去，不需要王峻和苏小九询问，蔷薇主动说道：“随你从荒野来到城市的白焱淼是我的妹妹。”

    王峻轻微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深问。

    苏小九还在旁边站着，身前的机甲被当成了站立式的桌子，她手持类似化妆品的专用的粉毛小刷子，轻轻擦拭蝴蝶刀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全然不在意其他的动静，唯有睫毛的异常抖动频率出卖了她。

    “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的妹妹是谁。”李悬尘张开嘴巴，忍不住好奇心。

    蔷薇道：“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们，其实我姓白？”

    “白蔷薇……”王峻轻轻念诵她的全名。

    “多年不曾被人呼唤的真名，骤然听到还真是不太习惯。”

    蔷薇耸动香肩，绷不住主人格的冷傲脸，莞尔自嘲，说道：

    “小院内，我们四位都是黑锋巷的自己人，有什么需要问的，你现在可以直说。”

    王峻点头，竖起食指，指尖对着天，像是一柄剑，“你知道吕奉已经死了吧？”

    “知道，叶老板将消息告诉了我。”蔷薇颔首，神情并无变化。

    王峻道：“他死之前曾经传回消息，黑锋巷有内间，就在十二刀锋之内。”

    蔷薇嗯了一声，“猜到了，吕奉此人小心谨慎，又是黑锋巷开创的元老，能力人品都值得信任，他以往完成的任务从没出过差错。”

    “一个从来不会出错的人，死在敌人手里只有两种可能性。”

    指尖轻轻扣击石桌桌面，不多不少，正好两下，王峻继续道：

    “第一，有内奸，而且身居高位，把他的信息出卖给了对手。”

    “那第二呢？”蔷薇询问。

    “我先问你，”王峻轻微摆头，笑容高深莫测，“你是不是内奸？”

    此言一出，李悬尘面色微变，“阿峻，师父叫你调查……”

    不转头，不挪动视线，双眼直视蔷薇，王峻面带笑容，“我就是在调查。”

    李悬尘嘴角抽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阿峻你这么调查的。”

    当啷一声响，小扳手轻砸合金钢板，苏小九转身，两条远山似的眉毛挤压起来，眉心多出一个浅浅的川字。

    “蔷薇姐姐人还不错的，虽然不太与旁人接触，但为人很是很亲善。”

    “内奸与否，人品不是关键。”蔷薇嘴角轻掀，泛起一缕笑意。

    “啊……”苏小九没想到回答她的人不是王峻，而是蔷薇。

    蔷薇望向王峻，笑了笑，“谢谢你信任我。”

    “你若是内奸，黑锋巷不会只死一个吕奉。”王峻摇了摇头，“我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蔷薇上半身前倾，双手掌根相抵，左右手掌犹如开花状，下巴轻轻放在掌心。

    “我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个人格会这么中意你。”

    王峻唇齿紧闭，并不回答。

    “为什么？”李悬尘好奇心作祟，男人哪有不希望知道怎么吸引漂亮女人的，尤其是妩媚如妖的那种。

    下巴从掌心上挪开，蔷薇的面庞恢复冷傲，说道：“你问他去。”

    闻言，李悬尘目光流转，锁定王峻。

    目光灼灼，充满渴望，王峻视若不见，直接说道：“黑锋巷里没有几人知道你就是执掌暗火网的幕后老板。”

    “知道的人确实不多。”蔷薇嘴唇轻咧，阳光投射在贝齿上，更添三分光洁。

    这时，王峻笑了笑，“其他人都可能不知道，但叶老哥和苏嫂子一定知道。”

    “对，所以呢？”蔷薇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玩味。

    “所以，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调查你。”王峻指尖再次扣动石桌。

    蔷薇眼底流淌精光，“你果然不是一般人，这都能看得出来。”

    李悬尘听迷糊了，下巴合不上，一脸痴呆相。

    “啥跟啥啊，你们两人不要打哑谜。”

    苏小九心中隐约有所了悟，说道：“蔷薇姐是百分百的自己人，所以……要考察的其实是阿峻。”

    李悬尘：(;)

    “师父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王峻道：“这种残酷的事实，叶老哥不忍心告诉你，他多半是怕你的智商演不起来，还不如直接让你以为是真的。”

    李悬尘：“……”

    难怪他追问王峻，什么时候调查蔷薇，总是得不到准确的回答。

    这波只有李悬尘一个人在第一层，其他人不是在第五层，就是在大气层。

    此时此刻，他由衷地感受到了大脑被人碾压的感觉。

    “从什么时候发现的？”蔷薇询问道。

    王峻想也没想，回答道：“最开始。”

    蔷薇黛眉微皱，显然不太相信王峻的话。

    王峻道：“当我看过六份名单的具体情报后，我就知道其中有三份名单是拿来凑数的，就属于没有任何可疑点，强行给出怀疑。”

    竖起食指和中指，王峻又道：“这就是我说的第二种可能性，从最开始我就在思考，你们每个人都说吕奉谨慎，足以见得他是真的谨慎。”

    略作停顿，王峻单手拍击桌案，说道：“一个真正谨慎的人绝不会无端怀疑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