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顺水推舟

作品:《孤局

    张瞎子算的一点没错,长兴公司的货车刚开到哨岗,就被日本宪兵队拦了下来,随后强行把车子开到特高课,扣下货物,将车上的人全部扔进了特高课地下的牢房里。

    早早等在特高课的阿辜心情复杂,当他安插在红党里的自己人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小穆真的和红党有勾结,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想不信都不行。

    他迫不及待地连夜提审,可熬了一晚上,那位“司南同志”愣是不开口。气得阿辜两眼通红地叫人去把穆霜白抓来。

    做足了心理准备的穆霜白完全没有反抗,任由特高课派来的人凶恶地按住自己拖出家门。

    特高课阴冷的地下,站在过道中央的阿辜看着被押到面前的人,抬手一指右侧牢房里的“司南”,冷冷问道:“这人你认识吧?”

    “是我昨晚的货物之一。”穆霜白挺直腰杆,不卑不亢地答道。

    “你可知他是红党的人?”阿辜假意问道。

    “我经商这么多年,从不问货物来历。”穆霜白一副咬死不开口的模样。

    “小穆啊。”阿辜摇头叹气,走到他近前,毫无征兆地一拳打在他的小腹,“我要听实话!”

    “唔……”他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穆霜白向后踉跄了两步。双手被反铐在身后,他只能弯下腰捱过这一阵剧痛。

    “老板!”牢房里的四位押货员冲到栏杆边,满脸焦急。而隔壁牢房里的“司南”则淡然地坐在那儿,看得津津有味。

    时刻留意着几人反应的阿辜皱了皱眉头,他上前两步,伸手抓住穆霜白的头发,强迫他直起身来:“找你帮忙的人是锦书,所以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对不对?她的通缉令至今还在外头挂着,你帮她,就是与她同罪。”

    “课长,我是个商人。”穆老板勉强一笑,“她出的价够高。”

    说着他舔了舔唇角,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一脸的餍足。

    “放屁!”没吃过猪肉哪还没见过猪跑,阿辜瞬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由得火冒三丈。他毫不客气地提起膝盖用力顶向对方的胃部,一下接着一下,“她的藏身地在哪?说!”

    冷汗沿着额角滴落,穆霜白再也支撑不住,阿辜一松手,他便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对方脚下。他尽力蜷起身子,咬着牙道:“我真的不知道。”

    牢房里看着这一幕的几人死死抓着铁栏,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阿辜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的老板,惋惜地叹了口气:“你不愿说,我也没办法。穆霜白,窝藏通缉犯,私通红党,明日一早枪决。”他冲两个日本兵招招手,用日语命令道,“带走。”

    “辜哥,我错了!”闻言穆老板连忙挣开想把他拉走的两人,双膝跪地,朝阿辜磕头道,“小弟一时鬼迷心窍,求辜哥饶我一命,白磷弹和新民机器厂,小弟愿双手奉上!”

    白磷弹事关机密,在手下人和司南面前,穆老板说的是日语。

    阿辜心下暗喜:“想清楚了?”——你果然还是怕死。

    对方点头:“想清楚了。”——生命诚可贵。

    为了渗透计划,再痛苦再屈辱,他也得承受。

    他抬头瞟了一眼牢房里的“司南”,再度低头道:“课长,此次事情败露,红党必不会放过我,求课长让我入特高课供职,也好帮您点忙。”——太多人想让我死啊。

    “可以。”能看到穆霜白这样放下身段求自己,阿辜心里别提多爽了,哪顾得上细思对方话里的真假。他让人打开手铐,和颜悦色地扶起他,“你的人和货都带回去吧,给你一天时间,后天早上,我要看见你许诺的东西。”

    “多谢课长。”穆老板很快带着四个押货员走了,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司南”一眼。

    没等阿辜空出手来提审他,当天晚上,这位“红党高层”就在狱中服毒自尽了。

    再说穆霜白被特高课的人抓走不久,萧旦就得到了消息。

    “南叔!司南同志落网了,霜霜也被带走了!”她风风火火地冲到骆南面前。

    “我知道了。”骆南放下手中的刚拎起来的电话筒,“这间安全屋怕是不再安全了。”

    萧旦的眉头紧锁着:“可是特高课是怎么知道的?霜霜告了密?组织里又有内鬼?”

    骆南无奈:“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锦书同志,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得想好退路。”

    “你想要什么退路?”两人背后突然传来人声,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客厅东墙的大书柜忽然横移了几尺,穆霜白从里头侧身走出来,冲着目瞪口呆的骆南和萧旦,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房里有密道的事,一直没机会告诉你们。”

    他这歉道得极不真诚,毕竟以他穆霜白的性格,做任何事都会给自己留个余地。他要真想告诉他们密道的事,有的是机会说。

    不过众人现在的心思都没放在这种小事上。

    “霜霜!你没事吧?”即使他极力掩饰,眼尖的萧旦已然看出他的状态很不好,面无血色,嘴唇发白。

    后者微微摇了摇头,他身后,一个押货员打扮的人也走了出来。

    骆南好奇地看着他:“穆先生,这位是?”

    不等穆霜白答话,萧旦已经冲上来,激动地握住那人的手:“司南同志,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穆老板暗暗心惊,他自信自己的易容术骗骗行外人足够了,这可是连阿辜都没能看出端倪的,竟被锦书一眼看穿了?难道她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

    “多亏了穆先生。”司南微笑道。

    “不提也罢。”穆霜白摆摆手,“人我没能送出去,接下来你们得自己想办法了,咱们之间的交易也作废吧。告辞。”

    他送了一个自己的兄弟做替死鬼,终归心里不大好受。红党的这趟浑水,他不想蹚了。

    “穆先生。”骆南叫住他,“我代表我们组织,谢谢你。先前锦书答应你的事,依旧有效。”

    穆霜白沉默了两秒,没对他的最后一句话做出回应:“比起谢我,你们还是好好处理下你们组织内的问题吧。”

    书柜很快又挪回了原位,等外人走后,司南坐到桌边,严肃地对面前两人道:“他说的没错,从特高课的表现来看,我合理怀疑我们中有内鬼。”

    “知道您行踪的只有那天参与会议的几人,但他们都是我党的骨干人物,不好排查。”骆南犯了难。

    “红狐同志,此事你全权负责,逐一排查,务必揪出内鬼。我今晚就以这个身份出城,向上头反映情况,给你适当协助。”别人靠不住,司南打算还是靠自己努力。反正现在阿辜以为自己已死,特高课必然放松戒备,正是他混出城的好时机。

    “是。”骆南点头答应。

    离开安全屋的穆霜白没走多远,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撑着墙壁又走了几步,猛地一低头一张嘴,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来。

    自从两年前被季鸣鸿误认为强奸了阿音,被他的手下人暴打一顿之后,穆霜白的胃病便又有复发的征兆。这些年时好时坏的,好在有老顾在身边盯着他,病情倒也稳定。可老顾和薛远烟双双离开,所有的担子重又压在了他一人肩上,半年来他顶着无数压力,哪有心思去关注自己,以至于身体每况愈下。如今被阿辜这么粗暴的一折腾,他感觉自己的胃病越发严重了。

    希望能再撑一段时间吧,多少要撑到战争结束啊。

    “咳……”穆霜白呆了一会,苦笑着擦去唇角的血迹,继续缓缓地往自家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