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安好

作品:《孤局

    回家的路上,穆霜白找了个电话亭,拨通了季公馆的电话。

    地下室里,听到电话铃,恰好在电话旁的季鸣鸿正伸手打算接,被火急火燎从房间里冲出来的叶华拦下了。

    “我来。”

    大少爷听话地让了道。

    前者拿起听筒,屏息凝神。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虽然轻微,但以他的耳力,那一声声堪比敲在他的鼓膜上。听了几秒,叶华放下电话,长出了一口气。

    全上海的电话都被监听,用暗码才能瞒天过海。

    “他说什么了?”季鸣鸿赶紧问道。

    “安好。”叶华看了他一眼,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当天深夜,延安。

    司南拿着一封密电闯进了张算的房间:“司正,出事了。”

    “怎么了,好久没见你这么着急了。”张瞎子叼着根烟,他没戴墨镜,眼里闪着揶揄的光。

    “上海急电。”司南直跺脚,“边牧身份暴露,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张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什么?!”

    前者把电文拍在他面前的桌上:“你自己看吧,我急着向上级汇报。”

    “等等。”张瞎子看着纸上的一行数字,一行译文,叫住司南,“这事你先别说,等到天亮,要是我这儿没有消息,你再去。”

    “为……”司南张了张嘴,“算了听你的,毕竟你才是边牧的直接上级。”

    “边牧同志出事了?”司南前脚刚走,后脚一个女子推门走了进来,有些紧张地问道。

    “还在等消息。”张算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季小姐,跟我来延安,真是委屈你了。”

    本该远渡重洋的季音希被张瞎子的三寸之舌说动,竟跟着他一路来了敌后根据地,随后正式加入中共,成了一名发报员。如今的她一身粗布棉衣,依然掩不住俏丽风华。跟在张瞎子身边这么久,她当然知晓边牧同志对组织的重要性。

    “心中有信仰,何来委屈。”季音希一笑,“最近有没有白白和我哥的消息?”

    张算叹了口气:“小穆还是老样子,倒是你哥,名义上已经死亡了。”

    “名义上?”季音希并没有如他想得那样大惊失色,只是紧抓着他的措辞不放。

    “特高课对外宣称你哥是反日分子已被击毙,但我们的人救了他,目前他应该待在季公馆的地下室,深居不出。”

    闻言季音希放下心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模样,自我安慰地笑道:“他们都不会有事的。您忙吧,不打扰您了。”她边说边转身跑出去了。

    张算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面前的电台却突兀地亮起了灯,随后发出一连串有节奏的滴滴声。他慌忙将耳机贴到耳边,提起笔在纸上飞快地记着。

    五分钟后,一切重归平静。他看着第一行的18个数字,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这些数字对他而言太过熟悉,熟悉到连密码本都不用翻了——安好,勿念。边牧。

    随后张瞎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老版《三国演义,仔细破译起剩下的内容。

    意料之外的,那竟是部分“渗透计划”的人员名单,列着中共的所有内鬼,其中不乏一些高层人士。

    张算搓着酸痛的双眼,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此时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轻轻叹息:“谢谢你,边牧。”

    而得到斋藤队长守株待兔一整晚却是竹篮打水,还搭上了宪兵队好几人的性命的消息,阿辜差点没气炸了。这几天他把特高课上上下下查了个遍,一查倒查出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来。

    先是档案室少了不少无关紧要不起眼的档案,再是电讯组的废纸堆里翻出许多本该上报的截获到的电文。最奇怪的,则是阿辜办公室里一礼拜没用的保险箱钥匙孔里卡着东西,找人来撬锁一看,竟然是半截断在里头的假钥匙。

    发现有人在打保险箱的主意,对阿辜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穆霜白,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这些事都推到了佐佐木华身上。他跟着阿辜吹了几天的枕头风,成功地让后者对红党的厌恶程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穆长官觉得自己最近特别忙。他一个伤员,要在特高课忙进忙出,整日戴着手套遮掩双手的伤口不说,季公馆的地下室里还有两个不能出门等着他投喂的家伙。他伤在掌心,没法在自如地密道里爬上爬下,便准备好满满一大包包装妥当的食物和水,隔两天就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扔到密道里去。

    好在宁医生的医术够好,差不多一个来礼拜,他的伤就收了口,很快也就活动自如了。

    转眼又到了年底。

    十二月十二,穆霜白如往常一样提着饭盒走进地下室。一见到季鸣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笑眯眯地从身后拿出一个鸟笼来,里头装着一只通体乌黑的小八哥。

    “你怎么还弄了只鸟来?这儿可是地下室,别说让它飞了,连阳光都见不到。而且我也没有……”季鸣鸿嘴上这么说着,接过笼子的动作倒是奇快。

    “生日快乐。”前者没有让他说完,“它这么点大,你房间的气窗够它进出了。”

    大少爷浑身一僵,很不自在地低声道了句谢,便将鸟笼举到眼前,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小东西了。

    没想到笼中的小鸟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张开尖尖的喙大叫一声:“丑八怪!”

    这下季鸣鸿不淡定了:“小小小…小黑?!”

    “刚见到它的时候,要不是它比小黑小多了,我真以为是小黑没死。”

    “唉,小黑是我亲手埋的,不可能还活着的。”季鸣鸿用力闭了闭眼睛,“说不定它是小黑的孩子或者兄弟呢。就叫它小小黑吧。”

    穆霜白控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你可真是个起名废。

    小小黑倒像听懂了一般,扑扇了两下翅膀:“谢谢!”

    季鸣鸿才不管穆霜白怎么想的,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它居然比小黑还聪明!还比小黑说话好听!”他一转身又抱着笼子跑了,边跑边对小小黑说,“可塑之才啊!我以后会好好教你说话的!”

    穆霜白很无奈地摇摇头——它刚刚还骂你丑八怪来着。

    热好饭菜的佐佐木华从厨房里出来,走到他身边,一脸好奇:“小白,小黑是谁?你兄弟?”

    穆长官黑着一张脸:“闭上你的嘴!”——谁要和只八哥做兄弟!

    “说正事,正事。”佐佐木华赶紧转移话题,“你这么频繁出入这里,不会被发现吧?”

    前者想了想,果断摇头:“没事。特高课现在一心追查共党,日本军部给他们的压力不小,就算觉得我有异常应该也没人有心思管了。”

    佐佐木华满脸的不放心:“你还是能少来就少来吧,我们偶尔吃一吃压缩饼干什么的又不是不可以。”

    “那不行。”穆霜白严词拒绝,“你们在这里待得够憋闷了,不好好吃东西身体可扛不住。”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先走了。华子你记着,我只要没出事,每天都会来的。”

    “我们等你。”佐佐木华只好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