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假戏真做了

作品:《孤局

    当下佐佐木华拉着季鸣鸿跑出了好一段距离,特高课的人虽没追上他们,但还在卖力地搜寻,甚至为此封锁了好几条街巷。手电光就在不远处晃荡,天上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佐佐木华觉得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便一把将季鸣鸿拉到了巷子里一户人家的屋檐下。

    “把胶卷给我吧。”他的语气与平时无异。

    剧烈运动之后突然停下,季鸣鸿光顾着喘匀一口气,想也没想就将手伸进了衣兜。

    叶华的眼里充满了不易察觉的期盼。可惜,季鸣鸿伸进口袋的手又拿了出来,手里空空如也,并没有胶卷的踪影。

    “这既然是穆霜白拜托我的事,我会亲手交给他。”大少爷一脸认真。于某些事情上,他向来严谨得可怕。当然,更可怕的是他的直觉。

    佐佐木华仍在努力劝说:“我帮你转交吧,你回季公馆去。日本人在封路,等我们去了医院再回头,恐怕回不去了。更何况,两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

    “你的枪。”季鸣鸿沉默了几秒,忽地转移了话题,“是国产货,特高课绝对没有。看型号,国民党也没有这么过时的枪。”他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叶华,“是红党才有的配枪,没错吧?”

    “现在没时间说这个,我都承认我是去共党卧底的。”对方有些不耐烦。

    “假戏真做了吧。”季鸣鸿低声道。

    世界瞬间安静了,只听得见雨滴砸落地面的微弱声响。

    大少爷继续逼问道:“渗透计划是红党最想要的东西吧?当初穆霜白是为此不惜和阿音退婚,哪怕三番五次得罪我,也要进特高课吧?这次苦肉计也是为了让阿辜更放心他吧?而他能得到的好处,只有你们那些无关痛痒的情报对吧?”

    这人怎么总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叶华气得牙痒痒,干脆大方承认:“没错,我真的就是共党,只不过我从没想过要害小白。没人能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我认识他多年,也绝不可能逼他以身涉险。”

    “但你压根没想把胶卷给他吧?想从我这骗走文件然后上交给红党领功?”季鸣鸿一针见血。

    这下叶华只有默认的份。

    “你美其名曰替他打入红党内部,实则是在利用他,这是事实!”季鸣鸿气鼓鼓地扭头往外跑,“我得告诉他去。”

    可他没跑出两步就被叶华拎着后衣领子提了回来:“你是不是忘了我手里有枪了?胶卷拿来。”

    生命威胁面前,季鸣鸿认怂认得无比迅速,他噘着嘴不情不愿地把五个胶卷都交了出来。现在叶华也不放心放他一个人走了,索性拉着他一起去找骆南。

    雨势越来越大,两人在雨中一路小跑,等跑到城西南方向南叔的联络站——骆记成衣铺时,他们身上的外衣都几乎湿透了。

    是骆南亲自来开的门。见到佐佐木华,他一脸惊喜地张嘴就喊:“边牧……”

    结果第二眼看见了对方身边的季鸣鸿,于是“同志”两字顿时被南叔死死地卡在了喉间。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嘴里也结巴起来:“你你你……”

    “季少?”闻声而来的萧旦出现在了骆南身后。她并不认识佐佐木华,因此只开口跟季鸣鸿打了招呼。她轻轻一推南叔,接上他的话头,“你没死真好。”说着便把站在门外淋雨的两人拉了进来,转身去给他们找两件干净外衣。

    幸亏有萧旦帮忙打圆场,但在自家上司面前,骆南多少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有几分尴尬。他看了看边牧又看了看季鸣鸿,开始犹豫有些话该怎么说了。

    “想问什么就问。”佐佐木华边换下身上的湿外套边道。

    在场四人除了季鸣鸿都是一起共事的好同志,他们的默契早已不需要言语明说。明白季鸣鸿已经知晓了佐佐木华的身份,骆南也没什么顾忌了,便给他和萧旦互相做了介绍。

    之后佐佐木华拉着骆南去楼上讨论渗透计划的事了,萧旦则陪着季鸣鸿坐在铺子后头的茶水间里,一肚子疑问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好在大少爷一杯热茶下肚,主动打开了话匣子:“锦书老板娘,我们这么久没见了,我的故事,你一定要好好听听。你听听穆霜白那个家伙干得是人事么?!”

    季鸣鸿把自己在季公馆地下室里待了半年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仿佛是将肚子里的苦水一倒而空。顺带着也把穆霜白受伤的故事始末说了一遍。

    萧旦静静地听着,她自认还算了解霜霜,却绝没想到他对眼前这个大少爷,上心到了这种程度。作为局外人来看,霜霜机关算尽,为的其实只是护住一个季家。先千辛万苦送走季音希,现在又在努力护住季鸣鸿,如此劳心劳力,还讨不着半分好处。真是……

    让杀手转行做了保镖这种天方夜谭的事,若不是季少有什么过人之处,可能就只能怪霜霜上辈子欠了人家的吧。

    此时的城南医院,话题的中心人物穆霜白依旧在手术台上,只不过姿势从坐在台沿换成了侧躺在台上,撑着脑袋紧盯着宁医生。

    手术室里很安静,宁医生照旧品他的茶,正眼都不瞧对方一下。

    “时间差不多了吧。”穆长官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宁医生这才放下茶杯,等镜片上的热气氤氲出的白雾散去,悠哉地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点头:“确实差不多了。”他起身走到手术台边,垂眼看着那人,“我还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赶紧说。”面对这个突然严肃起来的变态,穆长官只觉得脊背发凉,天知道他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

    “这次日本人都把你推出去挡灾了,你还要回特高课那个苦海么?回头是岸的道理很难懂吗?”

    万没料到对方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穆霜白愣了足足十几秒,才哭笑不得地问他道:“你一个医生,竟也信这些佛语?”

    “所以这话我只说一遍,机会也只有一次。”宁医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若想回头,红党愿意接纳你。上级有令不让我们动你,一定有这层意思在。”

    听到这话的穆霜白并不惊讶,他垂下眼睑,连一点犹豫都没有便摇了头:“苦海已无边,回头何来岸。比起费劲争取我,不如放我自生自灭吧。”

    宁医生早料到他会拒绝,便抬手招呼外头的小护士道:“推轮床来,把人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