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偏振

作品:《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最新网址:www.xs.fo</p>“它已不在此处,但并非无迹可寻。”

    从来不存在真正意义上不留痕迹的事物,哪怕是每年冬天从钓洞伸手掏自助吃的北海海怪,也会留下一大堆恐怖传说供母亲吓唬小孩呢。

    只要耐心循着某个思路寻找,你总会发现些似是而非的线索。

    问题在于,它们都可以从多个角度解释。

    空板凳是忘记搬回去了,奇怪的刮痕来自某些鱼类背鳍。哪怕凌乱的手印,也可以说是失足落水时挣扎所致。

    可以有海怪,但没有海怪更合理——深入了解后,你所能得到最简单、最符合逻辑的结论就是这样。

    或者说是最大的仁慈。

    如果真相信海岸线边有个躯体比山脉更漫长、腕足比森林里树木更多的怪物,那种恐惧绝对会使人惶惶不可终日,变为他人眼里不可理喻的恐水症疯子。

    克拉夫特所读到的东西差不多就是这样。

    每块地区都得有自己的“海怪”。在海边是长着一堆触手的大鱿鱼,在乡村是麦田里亦真亦假的稻草人,在城堡里是昼伏夜出的吸血鬼。

    以此类推,在山区就是云雾深处的掠食者,再正常不过了。

    几十上百年、或更久以来,人类丰富的想象总会为恐惧塑造出一个具体的形象并流传下来。

    传闻通常会精细化规范化,比如触手像章鱼还是鱿鱼、稻草是新鲜的还是干的、比较喜欢少男还是少女的血。

    甚至为这些怪物制定出一套应对措施,教人们通过各种方法避免伤害。

    总之,它们从无以名状的恐惧,逐渐化为了些……类似于安全守则的玩意。

    所以,某些传了不知多少年还没个具体形状的东西就很扎眼了。

    它没有什么特征性的描述,所知的无非是高处、平时不可见之类。

    有时就算在上下两段里以同一个代词出现,都未必能马上联系起来。

    记叙者往往不会进行确切指代,有意或无意地导致了模糊不清的状态,似乎他们完全不觉得这种手法会导致理解障碍。

    但奇妙的是,读得越多,越容易在语句中找到它。

    有时翻开毫无关联的一本书,也会近乎本能地察觉到某段叙述与之相关,哪怕从叙述角度到语言风格都完全不同,也很难因为疏忽漏过。

    你感觉自己更了解它了,尽管没读到任何新的信息,仅仅是在另一个人的叙述视角中见证了它的存在感。

    要是有着非凡的记忆力,能随时调取对比每段阅读过的文字,这种奇异的感受会更加明显。

    宽广无垠的海面上,总能在不经意一瞥中找到某段眼熟波形,这还不够奇异吗?

    因此引起兴趣也是理所当然。

    人类天性如此,如果一个东西引起了注意,就会尝试去弄清它,就像视野模糊时眼球会自动进行调节,重新聚焦好让成像在视网膜上锐利些——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他们会回顾自己读到的内容,尝试形成一个具体概念,然后……

    一无所获。

    当然,就算直觉上对它感到熟悉,但人怎么可能通过读些没有具体描述的文字来形成什么概念。

    于是他们顺着地方民俗、原始信仰的路子究其来源,结果依然没什么变化。

    得到的信息要么杂乱无章、要么语焉不详,大部分的研究就到这为止了。

    但有部分人,特别敏锐的那部分,会觉得阅读不太一样了。某些词句读来似诗句般押韵、经文般寓意深远,细想又无法复现。

    若隐若现的感觉使人痴迷而焦躁,如隔薄纱视物,轮廓渐显而不能得见真容。

    此刻他们可能开始下意识地排除打扰、自我孤立,以便更好地捕捉转瞬即逝的灵感。

    心理上来说,看似困难的信息在冥思苦想后“突然被理解”,会产生一种顿悟式愉悦,这会更加鼓励意识在病态的心流状态越走越远。

    同时,意识对部分字词变得格外敏感,即便它们出现在完全不相关的篇幅,也一样会在阅读时体验到某种感触。

    仿佛隔着薄纱触碰到了后方事物的只鳞片羽,它没有移动,却有种类似被触动后略微蜷曲的缩退反应,细微得无法察觉,但感知比思维更早地做出了判断:那不再是纸墨,而是现实掩盖下的某种活物表皮。

    “逐层浸润的认知改变么?有点意思。”

    克拉夫特检视了一遍这几天的阅读成果,包括些被挑出的特殊词汇,“涡旋”“云层”“高空”“鳞”之类的。

    猜测是对的,他确实体验到了些原本无法察觉的模糊事物,不完全,只能勾勒出一条断断续续的线索,引诱着意识继续深入。

    多米尼克转变的临界点大概就是此处,因为无法察觉认知异常之处,于是一路滑坡栽进了恶性循环大坑里。

    但这里就出现了两个分歧。“它”暗示的事物真实存在吗?抑或仅仅是份虚幻的饵料,勾引着猎物上钩。

    如果是后者,那么就没必要往下继续,凭现在了解的运作机制和典型症状,就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防治。

    如果是前者,事情就完全不同了。这意味它也只是系统中的一环,还是很小的一环。

    克拉夫特倾向于前者。

    他所感受到的东西,显然不是来自于纯粹虚构,而是通过特定认知凸现出来。

    类似于戴上偏振光镜片,看到了原本无法看到的东西。

    并不是镜片一瞬间修改了整个世界,而是那些东西本就存在而无法被察觉,经特殊认知滤过后显现了出来。

    感知本身就是经大脑筛选后形成的主观结构,它只是稍微调整了滤镜。

    也许该叫它“认知偏振”之类的?

    而且这种接触到某种启发后开始感知到特殊事物的模式……过于熟悉,不像初遇,更像是重逢。

    必须去一探究竟,见识下是什么盘踞在群山上空,否则将永远不得安宁。

    然而进度陷入了停滞,认知无法再深入下去,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在原地打转,被拒绝在外。很明显,它存在某种选择性,除非被浸染到一定程度,否则永远无法接触到核心。

    克拉夫特觉得自己需要些东西,来帮忙打破屏障。

    也许是什么思维方式,也许是一条关键信息,甚至可以是有实体的物品。

    “看来还得让库普出趟远门,再苦一苦雷蒙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