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诺和金钰二人，听到那声音，自然是吓了一跳。

    在两名元婴中期修为的修士面前，可以完全掩藏气息的存在，绝不是等闲之辈。

    他们有些犹豫该不该与那声音的主人搭话，但似乎对方并无敌意。

    “不知前辈在此，多有叨扰，还望恕罪。”韩诺抱拳对空说到。

    “无妨，我也有百年未见生人了，小友可否上来一聚？”那声音答到。

    韩诺与金钰对视了一眼，便缓缓飞了上去。

    他们是在快要飞出树冠的时候，才在一根枝干上找到那人的。

    这是一个背生双翅的女子，身姿婀娜，秀发如瀑。

    浑身淡粉的皮肤吹弹可破，一袭粉色流苏裙若有若无。

    见了韩诺，那女子将双翅护在身前，似乎在刻意遮挡。

    韩诺见状，立刻低头看着脚下。“不知这位前辈高姓大名。”

    女子懒懒地答到，“精卫。”

    韩诺闻言大惊，“精卫？炎帝的女儿精卫？”

    精卫闻言，来了兴致，笑嘻嘻地看着韩诺，“人族的传说中，我还是那个衔石填海的笨鸟吗？”

    韩诺摇了摇头，“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这是一份多么勇敢的精神，哪里是笨？”

    “你很不错，比上次来那三个人好得多。”精卫幻化了一身羽衣，化作一个普通的女人模样。

    韩诺听闻此言，抬眼看了看精卫，“前辈说上次还来过三人？”

    精卫眨了眨眼，“应该说是两人，其中一人是同一个人的两缕元神所化。”

    韩诺立刻用云丝金线凝做明姨、枫灵和柳烟三人的模样，“可是她们三人？”

    精卫点了点头，“你认得她们三人？”

    “是的。”韩诺答到。

    精卫摇了摇头，直叹可惜。

    “前辈可是认为有何不妥？”

    精卫看了看韩诺，说道：

    “我叹那其中一人，只有两条灵根却贸然前往上界。”

    “若她听我之言，在此处待上千年，必然可补齐五灵根。”

    “以上界之残酷，她若千年内不能炼虚合道，以其桀骜之性，必为他人所不容。”

    韩诺皱了皱眉，精卫明显是在说柳烟去了上界会有危险。

    不过令他不明白的是，精卫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

    “敢问前辈此处是否就是那须弥井？”此时金钰发问了。

    精卫看了看金钰，一脸不耐烦地飞回到树枝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韩诺见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看这精卫都有些喜怒无常。

    此时，只听一声婉转的鸟鸣。

    一条晶莹剔透的墨绿色树枝从天空中随着那水瀑掉落下来。

    精卫见此，素手一招，一只五彩斑斓的飞鸟便凭空出现。

    那鸟飞到空中衔住树枝，将其带给了精卫。

    只见精卫将那树枝握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很快树枝便化作一道绿光没入其掌中。

    韩诺和金钰互相对视一眼，也不再多问，找了一处树枝双双坐了下来。

    须弥井中的世界，没有日升日落，韩诺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

    他们到来的这段时间，从那吞天洞掉落下来许多东西。

    那些东西里有矿石、金属块、树枝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精卫都将其一一在掌心炼化了。

    过了许久，精卫突然来到韩诺面前，一脸好奇地盯着韩诺。

    韩诺抬眼看了看她，“前辈可是有事找我？”

    “可否将你的火焰给我看看？”精卫说到。

    韩诺这才明白过来，这精卫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在炼化五行之物。

    但这吞天洞似乎能吞金木水土之物，却单单吞不了火。

    他歪着头看着精卫，“你若是能将那化鸟之法传授与我，我便给你看我的火焰。”

    精卫明亮的眸子闪了闪，盯着韩诺的眼睛。

    下一刻，韩诺便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意像。

    这是在一片虚无空幻的世界之中，水天一体，没有任何别的事物。

    韩诺看到一扇圆形的水门，水门中是一片水帘，水帘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

    韩诺走近那水门，用神识往里面扫了一眼，发现自己什么也感知不到。

    就在他打算穿过水门时，水帘后面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谁在那里？”韩诺问到。

    “你猜。”

    “你是精卫？”

    “我不是精卫，我叫女娃。”

    “那精卫是谁？”

    “精卫是我的一缕元神。”

    “她不是你死后的化身吗？”

    “可我没死啊。”

    “你都只剩下元神了。”韩诺施展识魂清瞳，竟真的看到了水帘后的那个婀娜的身影。

    “只剩元神便是死了？”

    “……”韩诺沉默了片刻，“那你认为何为生，何为死？”

    “天地万物，存者皆灵。灵与神合，是为生灵。神存则生，神灭则亡。”

    韩诺细细咀嚼了这段话，似乎有些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的意境。

    “那你神与灵分，为何元神不灭？”他问女娃。

    “因为我的元神寄附于生灵之体上，故能不散。”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韩诺问到。

    “你的灵火似乎可以穿透这封魂结界，你可不可以帮我破除它？”

    “是谁将你禁锢于此的？”

    女娃沉默了许久，未回答韩诺。

    韩诺耐心等着，没有再以言语相催。

    过了许久，女娃才说道：“你可知何为神识，何为灵识？”

    韩诺心中有些莫名，这大姐怎么老是给自己讲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神识是神魂之识，灵识是灵体之识。”他答到。

    “那如何区别神识和灵识？”

    “……”韩诺沉默了许久，他早已习惯运用神识做许多事，但神识是如何产生的他真不知道。

    对面女娃开口了：

    “灵识，是指灵体能感应到的东西，如望闻触嗅。所能见者最远只达目及耳闻之处。”

    “神识，则是神魂可以感应到的东西。世间万灵皆可为神魂所感，故其所见，目不能遮，天不能挡，地不能埋。”

    “你我此时，便是以神识相交。”

    韩诺听闻此语，有些骇然。

    他突然意识到初进入这须弥井之时，在粉花巨树之下进入的时空变幻状态可能便是自己在神游。

    “神识之中为何会有如此景象？”韩诺指了指身外的水与天。

    “你我都习有空间之术，故能在神识之中凝聚空间，空间法术越强大，你的识海便越大。”女娃解释到。

    “这听起来很有趣，不过识海有何用处？”

    “识海之间，一念千年。你可以做瞬息帝王，也能为万世神仙。”

    韩诺低头想了片刻，终于又提出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你把我找来，是想让我做什么？”

    他已经有些不想继续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了。

    女娃看了他一眼，“我说了，用你的灵火帮我破除封魂结界。”

    “我有何好处？”

    “你的好处我已给过你了，化鸟之法。”

    “嗯？”韩诺眉头一皱，觉得自己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过了半晌，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嘴角微扬，“原来如此。”

    他试着在这神识空间中召唤出一缕蓝白色的火焰来，只见他指尖出现一朵微弱的蓝白色焰火。

    此时四周景色一转，水天之间顿时出现漫天蓝白之火。

    “仙友可收起神识，出我识海去，接下来我便要涅槃了。”

    韩诺闻言，自然是按法收了神识。

    只见眼前画面一转，那个古灵精怪的精卫又出现在面前，闪着明亮的眸子。

    而他们所在的粉花巨树突然开始扑簌簌的掉落起花叶来，一时间花叶纷飞，如梦如幻。

    金钰见了此景，一脸茫然，却又被那奇异的景色震惊得合不拢嘴。

    韩诺带着笑意看了她一眼，便将注意力转移到精卫身上去了。

    以分神夺舍别的生物，他从十方仙人的身上见识过了。

    这精卫可能便是女娃用一缕分神夺舍的某种鸟类，经过千万年的修行方才化为这般模样。

    而精卫所唤灵鸟，似乎是将神魂附着在灵物之上，幻化出来的幻鸟。

    至于这灵物，似乎没有太大限制。女娃说了，世间万物，存者皆灵。空气、水、金石木土，均可为灵。

    如此说来，要想幻化出许多幻鸟来，重点是神识的强大。

    而这精卫所化的幻鸟，竟能从西大陆最西边的无启国的沙海衔来树枝，恐怕神识早已能覆盖此界，难怪女娃的神识之界可以如此广大。

    想到这里，韩诺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就在此时，粉花巨树逐渐变得晶莹剔透起来，生出许多五彩斑斓的半透明花叶。

    那树干逐渐变得如月光树一般，隐隐有光点在树干之中流动。

    韩诺放开神识，再一次进入了女娃的识海之中。

    “你似乎没有得到最终的自由。”他发现那水门和水帘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绝美艳丽的姑娘。

    女娃见了他，莞尔一笑。

    “自由是不可能自由了，我的神识太过强大，以普通灵躯根本无法承受，只有这凤凰樱配合吞天洞的给养，方可无虞。”

    “你还是没说是谁将你禁锢此间。”韩诺依然未放弃。

    女娃用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韩诺，似乎将他整个人看穿了。

    “是上古之神，他们在此处留下升仙台后，需要有人镇守。”

    “我所镇守的这处须弥井，本不是蓬莱仙境的入口。羽人国那边的传送阵才是，是由羽人族世代镇守的。”

    “至于那升仙台上的时空之门，则是另一个叫青玄的器灵镇守的。”

    韩诺点了点头，“既然须弥井不是仙境入口，此处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女娃耐心的解释道：

    “升仙台耗费灵力巨大，只有通过吞天洞不停吸取灵力，所以每五百年才能开启一次。”

    “我的存在，便是守护这吞天洞，顺便将灵力输送到升仙台中。”

    听闻此言，韩诺终于明白了过来。

    “也就是说，这凤凰樱本是转化灵力之物，上古之神将你的元神禁锢于凤凰樱上，便是使你守护它？”

    “正是如此。”

    “那如此说来，我的灵火于你无用啊。”

    女娃摇了摇头，“我说了，在识海之间，可以一念千年。但若是被封魂结界禁锢起来，便是在识海之间也是个阶下囚。”

    “灵体的自由不过是耳目之及，神魂的自由才可跨越山海。”

    韩诺在这一刻，终于大彻大悟了。

    世上真的有一种鸟儿是关不住的，希望是一种坚持，使灵魂空间保有一片自由的天空。

    曾经熟悉的电影台词浮现脑海之中，原来人也好，神也罢，都在努力冲破枷锁，达到灵魂的自由。

    他开始能理解地球上那些终日被束缚在生产线上的劳动者，为何下班之后还要去从事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了。

    身体虽被禁锢，精神永远自由。

    “之前来的人为何没帮到你？”

    “因为他们的灵火是从元婴之中生出的，你的却是在天地之间自行生出来的。”

    韩诺对这样的答案感到十分意外，自己用氢气和氧气生出来的火焰居然成了灵火，而且属于天地造化之物。

    他开始有些重视自己的火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找到它的正确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