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苏氏交代完之后,        焕娘又到几个还亮着灯的仆人屋里转了几圈,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这个时候,时虞已经睡了,只有江停云房间的灯还亮着。

    焕娘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想要以气态飘进屋里,        吓他一跳。

    哪知道,        她半个身子刚进屋,        江停云的声音便悠悠地从屏风里面传了出来。

    “既然回来了,        还不好好进来,        又作怪!”

    焕娘身形一僵,赶紧溜进屋里,        化作了实体。

    “云哥,        你还没睡呢?”她没话找话,        缓解自己的尴尬。

    江停云给自己倒了杯茶,“来,坐下说吧。需不需要我给你点一炷香,        补充一下能量?”

    “不用了,        不用了。”焕娘赶紧坐了过去。

    江停云也没为难她,直接问起了正事,“怎么样,        你打探到什么了?”

    提起这个,        焕娘就来气。

    她啐了一口,        恨恨道:“那个猪二蛋,真不是个东西!”

    江停云好笑道:“什么猪二蛋?人家叫朱尔旦。”

    焕娘冷笑道:“就他也配这么好的名字?我看他就是猪,是头蠢猪,        色猪!”

    江停云把脸一版,        佯怒道:“姑娘家家的,        怎么说话呢?你怎么能侮辱猪呢?”

    焕娘一怔,“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焕娘便把自己在朱家看到的、听到的,包括自己吓唬朱尔旦的事,都说了一遍。

    虽然朱尔旦夫妻已经极力遮掩,但朱家的仆人都是积年老仆,不但对自家主子忠心耿耿,更是十分了解。

    因为陆判经常出入朱家,底下的仆人约摸也知道,自家老爷认识了个厉害的人物。

    先前朱尔旦突然开窍,他们也都没当回事儿。

    毕竟陆判总是神出鬼没的,指不定就是他弄了什么神药给自家老爷吃了呢。

    这都是好事,他们只有高兴的。

    可是,随着朱尔旦变聪明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开始出现问题。

    仆人们开始紧张了。

    太太苏氏实在是个有本事又贤惠的人,待下宽严有度。

    无论是在家里伺候的,还是在庄子、铺子里的,都对她十分敬服。

    他们都怕自家老爷脑子一抽,真把现在的好太太给休了,再弄回来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有些伺候了两三代的仆人,就斗胆倚老卖老,私底下劝过朱尔旦,说太太是个贤惠人,就算老爷在外面看上了哪个领进家门,太太也不会刁难的。

    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男人只要尊重正妻,在家里养两个妾都不算是事。

    对此,朱尔旦十分不屑。

    但他城府深沉,哪里会让人看出他的心思来?

    那些仆人自认为替太太说了好话,老爷也明显有些意动,便都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时间久了,他们也就看出了端倪。

    老爷好像有两副面孔,对太太是忽冷忽热。

    直到有一天,太太忽然换了一张漂亮的脸,对太太冷的那个老爷突然就腻歪了起来。

    只是太太却表现得十分冷淡抗拒。

    焕娘到几个仆人房里偷听的时候,正好听到有两个值夜的小厮议论,怀疑朱尔旦是不是中了邪。

    “苏夫人到处求神拜佛的事,那些仆人都不知道?”

    焕娘道:“他们好像只知道苏夫人去了真君庙。”

    江停云叹服,“苏夫人掌家,果然严谨。”

    焕娘小门小户出身,对这些大家族里的内务倒是不大了解,也没觉得苏氏有多厉害。

    她提醒江停云,“我已经和苏夫人约好了明日午时,云哥可别误了时辰。”

    “安心,安心,你也回去休息吧。”

    焕娘捧着自己的牌位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江停云打发了焕娘陪时虞一起出门,自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变换了一副容貌,这才慢悠悠地上了街。

    这一回他倒是没有再借别人的脸,而是照着自己的样子往成熟里整。

    此时他看起来三十五岁左右,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八卦袍,臂间挽着浮尘,好一个仙风道骨的有道全真。

    把自己捯饬好之后,他原想着找个茶馆打发时间,却不想没转两条街,就听闻了一件奇事。

    “诶,听说了吗?史员外家的大娘子病了。”

    “生个病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

    “诶,这病可不寻常。”

    “有话快说,别神神秘秘地吊人胃口。”

    “嘿嘿,你忘了,去年这个时候,史员外不是拿出了一幅《倦绣图》,请全县才子前去观赏提诗吗?”

    “…………”

    “……哦~原来是相思病!”

    江停云驻足听了半天,算是把前因后果都了解了。

    原来,史员外拿出那幅《倦绣图》,请全县才子前来观赏提诗,本身就有招婿的意思。

    却不想,才学最好,以两首诗技压群雄的乔生,却因家中穷困,未能雀屏中选。

    只是因为这两首诗做得实在是好,史员外的女儿连城对乔生芳心暗许。

    每每与人聚会,连城都要当众夸赞乔生,而且还暗示老妈子,以史员外的名义接济乔生。

    得知连城欣赏自己的才华,乔生就把连城视为知音,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倾慕之情日渐加深。

    但史员外却看不上乔生这个又穷又爱散财的酸书生,转头就把女儿许给了盐商王化成的儿子。

    因此,连城便相思成疾,病倒在床。

    都说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但前后两辈子,江停云还是头一回听见,真的有人因相思而一病不起的。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这也不得去看看?

    “两位居士,贫道这厢有礼了。”

    江停云上前,打断了两个八卦欲极盛的人。

    那两人本有些不耐烦,但转头看见江停云,只觉得是看见了有道真仙,立刻就收起了不满的心思。

    “道长有礼了。”

    “不知道长有何指教?”

    看来,不管什么时候,看脸都是主旋律呀。

    江停云问道:“指教不敢当,贫道只是想向二位问个路,不知史员外家如何走?”

    那两人不敢怠慢,急忙你一言我一语地指了路。

    等江停云走了之后,俩人就觉,得自己的八卦素材又多了。

    “诶诶,你说这位道长,是不是去给史大娘子看病的?”

    “很可能呀,不然他干嘛要打听史员外家的去处?”

    其中一个说:“这位道长看起来就是有大本事的,史大娘子有救了。”

    “那可不一定。”另一人嗤笑了一声,神情十分古怪。

    “噢,怎么说?”

    “你也不想想,把你记事到现在,见过几个因为相思病卧床不起的?”

    “史大娘子不就是吗?”

    “就她一个吧?”

    同伴点了点头。

    另一个嘿嘿一笑,充满了对掌握独家消息的得意。

    同伴不乐意了,“你倒是说呀,又吊我胃口?”

    那人昂着头,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前走。

    “今天说话太多,口渴了。”

    两个人是经常混在一起的,同伴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当即就又气又恨地冲他背上拍了一下。

    “你可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走,李家小酒馆,我请你。”

    “嘿,那可就多谢您了。咱们走着?”

    “快走,快走,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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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史家这边,江停云到的时候,史员外正在招待一个西域来的僧人。

    那西域来的僧人倒是有些本事,一眼就看出了连城的病根,并给出了具体的医治之法。

    只是,那医治之法太过惊世骇俗,竟然要一男子胸前割肉,捣碎了入药。

    这……从胸口剜一块肉下来,人不就死了吗?

    史员外觉得十分荒唐。

    但那西域僧人信誓旦旦,说非此法不可根治。

    正在史员外踌躇之时,小厮前来通报,“老爷,门外有一道人求见。”

    “道人?是个什么样的道人?”

    史员外犹如黑暗中看见了一丝曙光,急忙起身追问。

    小厮道:“那位道长自称姓江,看起来仙风道骨,像个神仙中人。”

    “快请,快请进来呀!”史员外有些责怪小厮不会办事,转念间又忙道,“不,我亲自去请。”

    史员外对西域僧人道了声失陪,便整了整衣衫,领着小厮出去了。

    那西域僧人被他怠慢,倒是半点儿也不介意,只是微微有些担忧史大娘子的病情。

    毕竟,无论什么病都经不起拖延,还是尽早医治的好。

    否则一拖二拖的,小病也能变成大病。

    再说史员外到了门口,果见一长身玉立的道人,挽着浮尘站在那里。

    他平生所见之人不知几许,却无一人如眼前这道人般,气韵清华,湛然若神。

    “让上人久等,乃是史某之过,还请上人恕罪。”

    江停云微微一笑,从容还礼,“贫道不请自来,该请员外恕罪才是。”

    如此彬彬有礼,更让史员外对他好感大增。

    “上人哪里话?”史员外笑道,“您肯贵趾踏贱地,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两人又相互寒暄了一番,到底是史员外担忧女儿的病情,出言请江停云出手诊治。

    江停云道:“贫道正是为此事而来,还请员外带路。”

    两人进了内院,江停云与那西域僧人狭路相逢。

    一个照面之后,两人都不由暗暗惊叹。

    江停云:这僧人好厚的佛光!

    西域僧人:这道士好深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