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去留如何

作品:《御剑成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隋国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可清楚?”

    不等左恒开口说明,道士便劈头盖脸砸下一顿骂,眼中怒意蓬勃,“我把你这条命救回来不是让你跟着李修宜瞎掺和的!”

    “拿了把破剑就了不起?如果不是因为这把剑偷取了太行近三千年灵脉你真当以为凭你现在这个水平能说砸就砸说闹就闹?”

    被道士点名的天下式朝左恒身上缩了缩。

    左恒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天下式是把带着凛然杀气的剑,在被她强行用剑鞘压住之后仍是不服,甚至在御使过程之中几次剑气暴动想要噬主。

    与其说是剑主与剑,天下式与她更像是被牵制和牵制者的关系。

    左恒先前还没怎么觉得,此刻天下式朝她身上不带任何杀意地乱蹭才让她惊觉几分。

    天下式未免太乖了些。

    “呵。”道士冷笑道,“一把剑无主了三千年还有这么大的威力,你不觉得奇怪也就算了,那些人居然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修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啊。”

    左恒伸手朝后探去,剑仍然是剑,只是比起在两仪场上时少了些什么。

    现在被她抓住剑刃的天下式,不但刃上没有任何锋芒,也感受不到任何剑气。

    道士挑眉,斜着眼问道:“发现了?”

    左恒点了点头。

    “那就老老实实修养不要去送命。”道士抛出一个小瓶,“辟谷用的,接着。”

    似鱼似鸟的异兽鳞片坚硬,青黑似铁,瓷制药瓶咣当一声落地,沿着不算平坦的纹路滚出了老远。

    左恒没有伸手接,过了半响之后,她才抬眸,两手各擒一剑,有些闷闷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去的原因了。”

    她方才并没有愣神,而是在仔细回忆那场发生在梦境,在漫天黄沙之中与李修宜的谈话。

    从她在鲲上清醒以来,一直都是道士在运用各种说辞向她灌输无论如何也不要听李修宜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要回大隋的想法,而真正与此直接有关的原因却仅有那么一点少得可怜的透露。

    左恒不习惯坐以待毙,更不习惯任人摆布,既然道士不说,那她就自己去寻。

    李修宜在梦境里面曾说,打不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立场,一个站在大隋那边的态度。

    她大概想明白了。

    “你说我是你的徒弟,是很正式那种的,对吧。”左恒说,想通之后,自己反而茫然起来,“我去大隋,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更是因为你是我的师父,是这样吗?”

    道士没说话,算是默认。

    “别人不知道我是你的徒弟,”她想了想,“我也当自己不知道,这样呢?”

    不等道士开口,王泽就已经毫不留情地否定了她,“假使不知道就不是,我装作不知道你,你是不是就可以消失了。”

    左恒沉默,“那......断掉呢?”

    人情已经欠下来了,再拒绝也没用。她更没法顶着这样的人情去干可能损害对方的事情,只能想出如此对策。

    道士嘴唇发白,肩膀颤动,显然是气得有点狠,声线也紧绷,像是下一秒就会断裂的弦。

    “你,你就一定要向着李修宜干这种分分钟送命的事情?”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左恒想,她答应了的。

    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

    教书先生和道士之间的恩怨她一点也不清楚,但如果是因为这样的恩怨,让本来和两边都没什么关系的她不得不顾虑到某一方,干出违背自己的事情,那么她还是她吗?

    “......我告诉你他的一些事情,你要是仍然觉得李修宜清正无遮愿意信他就随你。”道士最终还是没有骂出口。

    左恒摇头,打断他,“没有,我没有信他。”

    “那你还!”

    “我只是信自己。”左恒说,“我已经答应了,那我就要去,不是因为我信李先生或者是怎么样,这是我自己答应下来的。”

    大鲲上气氛沉寂如死水,左恒垂着眼打量手中的一对宝剑,实际上却在透过剑身偷偷打量道士。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师父。

    道士关心她将她救下不假,但这种关心并不纯然,带有某种没有明说的目的也是真。

    与老人带着几分癫狂指点江山的直白浅显不同,道士的关心显然要复杂许多难懂许多,左恒说不出来具体,只能感觉个大概,直觉并不是什么恶意。

    但关心毕竟是关心,她并不能回报这样的关心同等的东西,因此更加难以面对道士。

    师父,什么样才是师父?

    就在道士欲开口之际,左恒将剑插入腰间。

    她单膝跪地,异常认真地朝他拜了三拜,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她意已决。

    道士轻哼,大袖一甩,负手而立,连眼神也没有给她。

    左恒眼前一花,人倒飞出几丈外,被鲲背上的鳞片硌得背脊生疼。她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仍然有些苦恼。

    而且她拿不准道士有没有明白她想要撇清关系的意思。

    王泽突然从前方冒了出来。他走到左恒身边,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然后,他揪住左恒的衣领,轻轻松松将人提了起来。

    形势突变,左恒甚至来不及反抗。

    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被对方提到了青黑鳞片的边缘。而后对方撒手,左恒被他直接从鲲背上丢了下去,从不知几万丈的高空中坠落。

    “和你没关系了,下次不救你,改杀你了。”少年冷着脸,神色平淡。

    这是左恒最后听到的。

    ......

    ......

    鲲上,王泽掸了掸手上并不存在的灰,看向他的师父,“就这么放人?”

    “不然呢?一哭二闹三上吊?”道士又好气又好笑,“你一个就够我烦的,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王泽偏了偏脑袋,“但是我说的是真的,我不喜欢这个师妹。”

    “相吸相斥不过常理。”道士眯了眯眼,撑了个拦腰,“暂且看着吧,也是,除了看着还能干嘛呢。”

    “你能拦。”王泽没有理会他,而是笃定道。

    “为什么不拦?”

    道士没有回答他,王泽也没有多问,师徒二人默契招来了一阵风,让巨鲲飞得更高了些。

    左恒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道士,道士又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