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跟着刘云超主任和安小杰医师到了外科病房里，一眼望进去，病房里共有三张病床，两张是空的，只有靠窗的1号床上躺着个病人，旁边坐着病人的陪护家属。

    1号床位上的女病人的头面部刚好被陪护家属遮挡住，看不清是不是她的小学同学赵梦涵。但是听到查房的脚步声，病人的陪护家属缓缓起身转过头来，不是赵梦涵的妈妈何娟是谁？

    只是几年不见，何娟的头发上添了不少银丝，加上脸上的皱纹和黄斑累累，那样子比起几年前何止是苍老了十岁，完全不像五十岁的样子。

    “刘主任，我女儿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赵梦涵的妈妈何娟焦虑地问道。看她两个青黑色的大眼圈，整个人也不太有精神，显然昨晚没睡好。

    “做完手术至少打三天消炎针，今天是第三天了，明天早上没什么情况的话就可以办理出院了。”刘主任说道。

    “她昨晚怎么样？手臂疼不疼？”安小杰问道。

    赵梦涵在母亲何娟的帮助下坐了起来，陈瑾看到她睡眼惺忪，清秀的鹅蛋脸有些憔悴，左前臂用钢板夹着，上面缠着纱布，用一块三角巾吊在脖子上。

    通过病历夹中的记录，陈瑾已经知道赵梦涵是25号晚上由于不慎摔倒，手臂刚好撞在石头上造成的左侧腓骨闭合性骨折。当时被送到卫生院急诊科后开了单子拍了片子，确定无法通过手法复位后办理了住院，26号早晨交班后做了手术，之后用钢板固定，每天输液消炎、止痛、抗血栓。今天是术后第三天了，病情已基本稳定，后期就是静养。

    陈瑾本来就身材娇小，又静静地站在刘云超和安小杰身后，加上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几年没见的赵梦涵母女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刘云超又试了试赵梦涵左手的温度，确定她手臂血运良好，又问了她几句晚上是否疼痛和睡眠等情况后，对安小杰说道：“明天早上出院。”

    安小杰点了点头说：“好。”

    刘云超对赵梦涵母女说道：“好好休息，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之后转身出了病房。

    陈瑾侧身给刘云超和安小杰让道，随后也出了病房。既然赵梦涵母女没留意到她，她决定先公后私，等查完病房后再来关心一下赵梦涵。

    第二个病房的4号床上住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面色枯黄的干瘦男病人。这是一个胃癌术后病人，在市人民医院做完胃体局部切除手术后转回当地卫生院做后续治疗。

    在刘云超和安小杰例行常规问候和查体后，陈瑾摸了摸他的脉，看了看他的舌头，才退出病房。

    回到办公室后，安小杰坐在电脑前在电子病历上添加了当天的查房记录，并调整医嘱。接下来就没有陈瑾什么事了。原本见习主要就是站在旁边看，动手的机会少，何况科室里并不忙碌。

    查完房后，也没什么事情了，陈瑾一般都是自己看书，或者到别的科室去看看，只要不惹麻烦不莽撞瞎跑，也没人管。这会儿她就去看赵梦涵了。

    “阿姨，梦涵……”来到病房，陈瑾摘下口罩，冲二人先打了个招呼。

    何娟转过身来，和赵梦涵同时抬头看到陈瑾，都有些意外。

    “陈瑾？你怎么在这儿？”赵梦涵感到意外，是没想到陈瑾忽然出现在病房。她骨折住院的事情除了事发当时在场的人和自己家人知道外，没和外人说过。

    何娟感到意外，则是看到陈瑾穿着白大褂以医护人员的形象出现在眼前。

    “陈瑾啊，你在这儿上班吗？”何娟站起来，笑容可掬地问道。

    “不是，我在这儿见习。梦涵怎么样了？”虽然已经了解了赵梦涵的病情，陈瑾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

    “还好吧，明天早上就出院。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也得养上三个多月，家里少个人干活……”

    何娟说到后面，颇有些抱怨的意思，陈瑾等她说完了才问她们吃早饭了没有。

    何娟说道：“还没呢，我这就去买早餐。”

    “阿姨，我去买吧，你们想吃点什么？”陈瑾连忙说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们说会儿话吧。”何娟边说边走，显然脚下有些不太稳。

    陈瑾一看她走路时左右腿不平衡的模样，就知道她右腿有毛病，当下不好过问。看到她们母女一个腿不好一个手臂骨折了，陈瑾的内心生起了同情，之前对赵梦涵的一些偏见也立刻烟消云散了。

    陈瑾说道：“阿姨，您还是快坐下休息吧，我去买，一会儿就回来。”

    不等何娟母女再说什么，她已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白大褂也不脱，出了医院就到街对面的早餐店去买了两份二两的桂林米粉和两杯豆浆，之后又在旁边的商店买了一箱高钙奶和几个苹果，送到了病房里。

    何娟一见陈瑾除了早餐还买了别的东西，就激动地说道：“怎么还买了苹果和牛奶，不用不用，你捎回去吧……”

    陈瑾放下东西，说道：“你们先吃早饭吧，我在办公室，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我。”也不等何娟再客气啰嗦，就回到了办公室看书。

    她虽然挺关心赵梦涵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摔倒了还骨折了，但还是没多问，想着等她出院了，自己见习结束了，再去她家看她，到时候再了解具体情况也不迟。

    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了，何娟忽然走到办公室门口，往里看了看，敲了敲办公室那本来就没关的门。

    刘云超主任查完房后没多久就离开了办公室，安小杰匆匆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问道：“怎么啦？”她正在修改打印赵梦涵的病历。

    “我想找陈瑾说几句话。”何娟说道。

    “哦，”安小杰抬头看向陈瑾，“去吧。”

    陈瑾合上正在看的书本，走到了门口，又随何娟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才问道：“阿姨，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我得回家一趟，家里活多。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梦涵？”何娟直言不讳地说道。

    陈瑾笑道：“没问题啊，您就放心回家吧。”

    “中午梦涵想吃什么，还得麻烦你帮她买午饭，我到四五点钟才过来。”何娟又说道。

    “行，您就放心去吧，刚好我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做。”陈瑾知道她们家有一大片果园，种的荔枝和柚子，如今正是荔枝成熟的季节，联系好了收购商后就得及时采摘，过了约好的时间没摘完就很麻烦，得重新联系别的收购商，或者要自己到街上去卖。

    何娟又交代了几句，才匆匆离开了医院。

    陈瑾和安小杰医师打过招呼后，就来到了赵梦涵所在的病房。

    “陈瑾，我妈没问你什么吧？”一见陈瑾来了，赵梦涵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说什么啊！”陈瑾说道，“就让我帮你买个午饭。怎么啦，这么紧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问就好……”赵梦涵松了一口气，“没什么。”

    就她刚才的情形，怎么可能没有事？陈瑾追问道：“肯定有事，还和我有关？你不打算告诉我，万一回头她再问我……”

    “真的没事。”赵梦涵说道。

    “行，那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这手臂是怎么摔伤的？”陈瑾说道。

    “那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我妈妈问起，你得替我保密。”赵梦涵和陈瑾谈起了条件。

    “行！”陈瑾爽然答应，心想反正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何娟又怎么会问呢？

    赵梦涵见陈瑾答应了，才慢慢地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那天晚上的同学聚会是可以携带家属的，赵梦涵是带着她的男朋友林照一起去的。原本打算聚会结束后到林照家住一晚上，第二天还能在他家乡玩半天。聚会也没有进行到太晚，九点露头大家就散了，各自回家。

    林照是邻镇石林的人，两个小镇相隔七八公里，林照是骑摩托车来的。乡镇上开四个轮子的人不多，骑摩托车出来的不少，带人也方便。

    音酷KTV旁边有一个味源大排档，到音酷KTV玩的人可以直接在味源大排档点烧烤送到包厢。大排档前面有个停车场，平时停了不少摩托车。

    25号晚上，李家村的一个年轻人骑摩托车进入停车场的时候，和刘家村一个喝了酒的骑摩托车离开的年轻人发生了点碰撞，由于都认为是对方的错，争吵了几句后就动了手，之后又都打电话叫了些自己村的人来撑腰干架。

    林照、赵梦涵和大伙儿分开后，来到停车场取车，正好碰上了李家村和刘家村的两群人对峙，当时众人出口成章，污言秽语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他们刚走到刘家村那群人旁边，准备提了车子赶紧走，没想到双方就在这时再次动起手来。两人就这样被李家村的人当做刘家村的帮手一起给打了。

    赵梦涵是女孩，人又漂亮，没人对她下重手，她只是被人推了一下，撞在了一辆停在旁边的摩托车上，又连同那辆车子一起摔倒，才造成的骨折。

    后来有人报了警，打架闹事的人群才散了。

    “如果我妈问你我怎么摔伤的，你就说是去你家的路上被一辆摩托车给撞了，撞人的跑了没看清是谁……”说完了受伤的经过，赵梦涵又以一种近乎请求的目光看着陈瑾对她说道。

    “怎么是去我家的路上？”陈瑾感到意外，怎么又扯到了自己身上。

    赵梦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跟我妈说了是去你家住的，她不知道你没去聚会，也不知道我有男朋友了。她要知道我原本是想去男朋友家住的，得骂死我。”

    陈瑾有些生气，自己平白无故地躺枪，明明没有参加聚会，却成了她圆谎的关键。

    “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到我家住，是吗？”

    “嗯。”

    “如果我那天答应了你呢？”

    “那在聚会之前我就不用对我妈说谎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她说是要去你家住了。”

    “然后呢？带着你男朋友一起去我家？”

    “到了晚上我会跟你说临时改变主意到别的同学家了。”

    陈瑾忽然想起《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的母亲临死前对他说的一句话——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她真无法分辨赵梦涵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陈瑾不想答应，可是经不住赵梦涵的软磨硬泡，最后看在她带伤的份上，答应了这次替她圆谎，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