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理想主义

作品:《殿下,王妃打算给你画遗像

    这可是姜和瑾提的,井春可是没说半个和离的字眼。

    井春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强装镇定,“殿下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不妨想一想,和离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殿下想娶什么人就娶什么人,想生几个孩子便生几个,儿女子孙承欢膝下,子孙满堂,多好……”

    这话在井春嫁过来时就说过,如今又提了起来。

    许是听腻了,姜和瑾似乎并不生气,反倒有些想知道井春的想法。

    “承欢膝下……?”姜和瑾略有些沉思,“听起来倒是不错……”

    井春一听,以为是和离有望,不禁有些喜出望外,试探道:“那殿下的想法是……?”

    姜和瑾盯着井春,“你当真想和离?”

    井春略有些迟疑,她深知姜和瑾的可怕之处,是真心怕一个不小心,就死无葬身之地,但事到如今,井春倒是想不妨大胆些,坦白从宽也不至于整日忧心。

    “我就是看殿下说了,我才顺着往下说的。”井春抬起双眸,昏沉的烛光下摇曳着浅影。

    看来这井春在姜和瑾面前是学聪明了,知道什么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要说没有怒意那是不可能的,姜和瑾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娶这个人,可到头来这个人却依然想着如何和离,早知道当真娶了别人就好了。

    井春借机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井春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原先本是井春提出的和离,可现在姜和瑾却是姜和瑾先开了口,很难不让井春往这方面想。

    只听得井春暗自道:“也是,和离后娶个倾心之人的确是人生一大美事。”

    姜和瑾觉得有些好笑,这井春是从何处看得出他有倾心之人的?说得好像井春多了解他似的。

    “本王可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姜和瑾侧身立躺着,一手拖着自己的脸颊,看向了井春,“还有,你觉得和离后,本王会再娶吗?”

    井春一时间也有些哑然,如今姜和瑾扮演的是深情的人设,怎么可能愿意和离,就算和离,以姜和瑾的心思,他本就无心于情爱,娶自己也不过是看上自己微小,又怎么会再娶她人呢?

    井春有些泄气,撇了撇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缓和如今的气氛。

    又听姜和瑾声音阴阳道:“你倒是为本王着想,承欢膝下子孙满堂,亏你想得出来,你自己怎么不来?”

    井春默然低头,但细细品着其中的话,忽而又觉察出姜和瑾话语中的不对,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我生?”

    姜和瑾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些越矩的话,本就是无心说的话,事到如今倒是不好解释了,姜和瑾别过目光,扯过被子,倒还是用了一本正经地语气道:“这个想法还有诸多不成熟的地方,有待商榷……”

    想法?

    难不成在姜和瑾眼中,生子只是一个计划?还是说姜和瑾的每一步都是在计划之内?

    井春压制着心中的气焰,淡淡呼了一口气,切齿道:“黎王殿下心思缜密,但倘若连生子都囊括在冰冷的计划内,殿下还是孤独终老为妙!”

    言罢,井春便要起身,还未站起,却被一股力量重重压倒在地,刹那间,烛光熄灭,唯有清幽的月光刺破黑暗包裹的外壳,能让井春看得清面前的男人。

    井春迎面对上的便是一双阴鸷的眼神,禁锢得井春动弹不得,但井春全然不知自己是哪有得罪了姜和瑾。

    “放开。”

    可姜和瑾却将井春压制得更深,冷厉道:“本王向来不屑于解释,只是很不喜欢被冤枉的滋味,本王是人,不你口中的草木,你从未站在本王的位置上,又岂会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井春却也来了性子,道:“我也并非物品,有着自身独立的人格,你又凭什么把我包涵在你的计划之内,我也并非草木,兔子急了还能咬人呢,我急了凭什么不能与你对峙?”

    “井春!”

    井春不甘示弱,眼神死盯着姜和瑾,道,“你们从来就不把比你地位低的人放在眼里,父亲是,晚娘是,你也是,你们只会在乎自己的话语权,只会在其他人身上找到自己优越感,这个世界、这个朝代本来就是不平等的,现在是,未来也是。”

    “好大的脾气,本王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张牙舞爪的时候。”

    “怕了?怕了就赶紧放开我!”井春乱踢道。

    姜和瑾的力度更深了,“你在外人面前不是老实得很吗?”

    井春道:“我可以对人谦卑,但绝非意味着你们能践踏我的尊严,我不是小人,但也不愿当闷声不响的君子。”

    “尊严?”姜和瑾冷笑,“本王告诉你,在性命面前,尊严不值一提,一个乞丐从来不会思考他饭菜是如何获得,他只在乎能不能吃饱,下顿还能不能吃得上。尊严除了让人感受到挫败还有什么用?尊严保护你不受冷箭刺痛心脏吗?还是能护你颈脖不受匕首划破?不会,你也不会知道,你只会为了自己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以为自己为了活出自己很光彩是吗?”

    “我活得光彩是因为我光明磊落,我不是你,我守得住自己的心,我绝对和你们不一样。”

    “再不一样也是人,你信不信,三年,不,三个月,只要你在皇宫里生活上三个月,你就会为今日说的话而羞愧自己的无知。”

    井春问道:“所以我的一生就该受你们这些人摆布吗?”

    “你觉得你能挣脱吗?”

    从井春被选定为黎王妃的位置开始,她的一生就已经被盯上了!

    可谁能理解井春的无助呢?

    井春忽而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她是现代人,生死对于姜和瑾而言已是司空见惯,姜和瑾知道冷箭刺痛心脏的滋味,也知道匕首划破颈脖的胆颤,他的温和从不是甘心被人踩在脚下,只是、只是保命,他需要活着,活着应对一切事情。

    井春有着现代的理想主义,她期望自己能够过上自己希望的生活,却从未想到过现如今的生活,而面对现如今的生活,她想到的也从未是适应,而是逃离后奔赴自己理想生活。

    可是啊,井春忘了,即使逃离,她奔赴的还有可能是更深的深渊……

    泪水像是落在了平静的湖面,荡漾的涟漪让人心境微颤,姜和瑾一时间也有些慌了,他向来以为井春坚韧,却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井春流泪,不觉松懈了禁锢井春的手掌。

    井春没有说话,只是蜷卧在了姜和瑾左手一侧。

    天真着以为井春的人生轨迹会按着她自己的想法行径……

    现代的人情世故与古代的人情世故是一样的,没有哪一个更高级。井春的人生也是如此,谁都想要靠近闪闪发光的理想,可事实上,闪闪发光的星星从未让人触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