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虽是死婴的事情与郑翠儿无关，但郑翠儿未婚先孕却又是一个事端。

    一时间，井春心中五味杂陈，她忽而明白了今日汤故尚对井春说的一番话，为什么宋一问会对一个死婴那么重视，因为这背后可能牵连着这个社会的伦理道德。

    井春凝望着阿明怀中的孩子，淡淡道：“这孩子，你们打算之后怎么办？”

    “姑娘是京兆府的人，我也就不瞒您了，这孩子……”郑婆婆掩面痛哭起来，“我已经和一位富商夫人说好了，那富商夫人久不孕，她会假称这孩子是她远房亲戚的孩子放在身边抚养，日后归她的名下，她也会给翠儿一笔钱作为补偿。”

    井春沉思许久，才问道：“那富商夫人待人如何？会不会待着孩子苛刻？”

    “富商夫人待翠儿还是不错的，每隔一月夫人便会派大夫过来诊治，补品什么的也都安排得齐全。”

    井春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摆设十分简陋，不少东西已经陈旧了，换个角度想，若是有人能给这个孩子更好的前程，那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啊……

    可，那总归不是亲生的母亲……

    井春小心翼翼道：“此事翠儿知道吗？”

    “翠儿知道，翠儿她……向来听我的……她年龄还小，也不知道要以什么样来对待这个孩子……”郑婆婆深深叹了一口气，略显彷徨的眼神在迟暮之下显得更加无助，“我与翠儿只靠着祖上的田产存活，零零碎碎的就那么点儿，吃饱穿暖都成了奢侈，如今有人出钱愿意养这个孩子，已经算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其他的什么都不求了……”

    “那这孩子的父亲呢？总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了。”

    可听此，郑婆婆更是哭得泪如雨下，“我们也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啊……”

    井春的神经陡然立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我们也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郑婆婆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接过男婴后便让几人出去，“今日多谢几位相助，翠儿还要休息，各位就请回吧。”

    还没等井春反应过来，院门就已经关上了，这院门关得也太无情了些，这哪里是让郑翠儿好好休息，分明就是下了驱逐令嘛。

    阿明不服道：“这阿婆怎么回事？帮了怎么大的忙连口水都没喝上。”

    “我还得回百草堂，就不与两位相聚了，我得告辞了。”

    想起崔依是自己半道上来过来的，井春也有些歉意，再看看崔依的身上，若不是因为崔依是大夫，他这满身的血迹还真的不好解释。

    “今日之事是我井春的鲁莽，是有匆忙，也忘了和百里大夫打声招呼，他日我必定登门道歉。”

    “井姑娘不必如此介怀，”崔依倒是坦然，丝毫不顾及衣服上的血迹，反而十分舒心道：“说句实在话，平日里救死扶伤的事也不少，可唯有今日之事让崔某觉察到了身为医者之职，这还要多谢井姑娘呢，也要谢谢这位小兄弟。”

    阿明抢先一步回道：“我叫韦明，你叫我阿明就行。”

    “那就阿明，”崔依淡然一笑，“那就改日再见。”

    ……

    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没过一会儿，一个珠光宝气的夫人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出来迎接的正是郑婆婆。

    那妇人见着襁褓中的婴儿也是满心欢喜，抱过那婴儿，轻声细语地哄着。

    随之，郑婆婆的手中已经多了一袋钱，看着那分量应该是不少。

    待马车走后，郑婆婆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原先的忧虑又转为了喜上眉梢，至少这些钱两能让她们两个人吃得更饱些。

    “你就这样将你的外重孙给卖了？”

    蓦然的一语让郑婆婆有些慌张，拄着拐杖的身躯也都写颤抖。

    而说话的声音正是井春，她站在墙边，看着面前无法自己无能为力的景象。

    “井姑娘……”郑婆婆颤抖的手松开了钱袋，在拐杖的支撑下那身影变得更加卑微。

    与两人分开后，井春越发觉得郑婆婆话中有话，尤其是竟然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而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呢？

    很有可能是在郑翠儿非自愿的情况下，况且这个郑翠儿还是未婚先孕。

    井春想到了极为可怕的可能。

    井春也顾不得什么礼不礼貌，这才再次回到了郑翠儿的家中，不想遇见了这场交易。

    井春有了些怒意，虽说她努力地再让自己接受郑婆婆的说辞，可真的见到这个场面时她还是抑制不住心头的愤慨。

    “官府是有政策的，若是生个男孩还可以……”

    还未等井春说完，郑婆婆却是摇了摇头，“我和翠儿两个人实在是养活不起这个孩子……不能因为这个孩子就耽误翠儿的一生啊，翠儿她还年轻啊……”

    “翠儿她是未婚先孕，”郑婆婆已然声泪俱下，“井姑娘，你是清白的姑娘，你知道声誉对一个姑娘家的重要，翠儿被毁了一次，不能被毁了第二次……”

    井春不是不理解现如今的状况，只是……

    “阿婆，你实话告诉我，翠儿的父亲到底是谁？翠儿是不是被欺负了才会怀上孩子？”

    “井姑娘，您就放过我们吧，就别查这件事情了行吗？”

    这怎么能不查！

    井春空有一肚子的怒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那就让翠儿一直忍气吞声吗？就算翠儿今后嫁人了又该怎么样呢？她打算隐瞒一辈子吗？万一要是被她今后的婆家发现了，翠儿背负的骂名活该她该忍受的吗？”

    “那是她的命，她的命啊……我不想让翠儿是个清白姑娘吗？我不希望她今后的日子和和美美吗？我老太婆不管今后发什么，我只要翠儿现在好好的……”

    井春默默听着郑婆婆的话，静了半响，将身上的银子都交了郑婆婆。

    “翠儿的事情非同小可，若是需要帮忙，大可来京兆府找我，这些银子就当给翠儿补补身子。”

    言罢，井春几步便退了出去，这世间的苦难犹如浪潮一样铺天盖地地袭来，一种即无力又忧伤的情绪蔓延至心头，差点让井春窒息。

    多好的年纪，就成了母亲……

    井春深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若是这事让井春经历，只怕井春会挣个鱼死网破的下场。

    只是翠儿还年轻，什么还都不懂，不知道这件事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