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似幻的巨树伫立着，一眼难以望见多高，宏大的树冠好似撑起整个天空。

    庄重而澎湃的气浪冲击着心神，林尼眼眸微眯，心中思绪急速翻涌。

    [这是哪？]

    他隐约记得自己前一刻似乎是在研究提纳里的熏香。

    [是梦么？]

    可这感知也太逼真了，而且这样的场景他从未见过——也难以去想象出这样恢弘的景象。

    “你来了呀，岩之神的眷属，水之神的子民。”

    一位银白长发的女子温柔注视着他。

    林尼呼吸一滞，呆愣在原地。

    他不是傻子，早在壁炉之家也通习了各国历史和有记载的相关魔神，看到眼前这人，便清楚了一切。

    大慈树王，最初的七神之一。

    为了人和世界自我牺牲的神明。

    那么这个地方便呼之欲出了——世界树。

    只有世界树才有可能表现出如此震撼人心的景象吧。

    良久，林尼才俯身行礼：“谨向您表达我的崇敬与赞美，大慈树王。”

    “不必如此拘谨，”她柔和一笑，朱唇轻启，“你也受到过我的祝福，也算作半个草之神的眷属吧。”

    少年微怔，而后眉心散发着丝丝凉意，那是来自兰那罗的祝福。

    大慈树王是凭借这股联系找到他并带入此间的么。

    是了，兰那罗是须弥的神明眷属，而受其眷顾的林尼算是……眷属的眷属？附庸的附庸？

    其实，倒也没那种关联，只是大慈树王温和柔软的言语，让人心生亲近。

    “能得到兰那罗的祝福，想必你也是纯真良善的贤者吧。”

    “您过誉了。”

    林尼顿了顿，又询问道：“不知您寻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安排么？”

    “的确，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言重了，但请吩咐。”

    林尼眉宇微凝，心底没由来紧张了数分。

    “我希望……您能将现任的草之神带来此间。”

    “您是打算……”

    “让她将我从世界树内抹除。”

    “……”

    他还以为这位神明是打算夺舍还魂，倒是他狭隘了。林尼暗念声“恕罪”，又困惑道：“为何要做这种事情？”

    “因为……禁忌知识。”

    从大慈树王口中，林尼得知了一系列让他惊骇难以回神的信息。

    五百年前凯瑞亚灾变带来的禁忌知识危害极大，大慈树王不惜此身也才堪堪镇压住。但她与世界树时刻连接着，从世界树被污染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然遭到禁忌知识入侵。

    她与禁忌知识已然一体，要彻底抹除这个灾害，就必须让自己的存在从世界树中消失。

    作为世界树的管理员，她全力把世界树被感染的部分删除，却没办法删干净自己。只能临时创建最小子系统备份。

    之后创建脱毒系统压缩包，发现有关自己生成的编译工具链和数据库也被感染了。没办法，只有掐还没来得及感染的最尖尖的那个备份，慢慢培养，也就是如今的小吉祥草王。

    试图在最小子系统解压安装脱毒系统时，子系统炸了，解压包从数据层（世界树）溢出到的应用层（提瓦特大陆）。

    脱毒系统在应用层完成解压，新生的纳西妲睁开水灵灵的大眼睛，然后就被应用层的大贤者逮住，关到隔离沙箱里。

    现在大慈树王下达的任务是：将纳西妲带回数据层，获得子系统权限并删除大慈树王的存在。

    [……]

    说明情况后，大慈树王轻叹一声，便安静不语，只是温笑着注视着少年。

    她作为与世界树绑定的神明，从世界树被侵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善终。

    深刻清楚这点后，林尼愈发觉得沉重，不自觉攥紧了手。

    见少年逐渐缓过神来，大慈树王才柔声笑道：“抱歉啦，也是让须弥的子民等待太久了，我才急忙忙找你过来。”

    “……您的存在被删除，没有人会记得你。”

    “我知道。”

    “……”

    “哦，对啦，你不如也考虑一下自己的报酬如何？我会给予你部分有关梦境的知识和权柄，等你带着纳西妲来到此间，再将更多的梦境权柄传授给你，如何？”

    神明的权柄么……真是诱人。

    林尼此刻却只觉得哀伤，不由叹息。

    [神明都是爱人的么……]

    [这对神明来说，未免太残酷了。]

    从前看盐之神赫乌利亚，只觉得她软弱不堪，不适合执政统领一方。现在看稻妻的神明，也只觉得困缩一隅，放任民众苦难不顾，懦弱无为。

    不论神明主观上如何，所有人对他们的要求都放得无限高。他们不能表露怯意，不能无所作为，不能独自潇洒快意天涯。他们要能一手遮天、独断万古，他们要庇护万民、抵御灾厄。他们要承担无限的责任，也要遭到无限的指责——如果他们失败了。

    大慈树王失败了么？失败了。

    她没能将灾厄彻底清除，是个失败无为的神明。

    是吗？是吧。

    起码现在没有人知道她的失败，以后甚至没有人知悉她的存在。

    失败了，遭人唾骂；成功了，无人问津。

    她不会是岁月史书上的英雄，只会是无人知晓的一抔黄土。

    “那么……您现在的状态？”

    “我么？算是意识的集合体吧，毕竟早已魂飞魄散啦。”

    “意识的集合体能在世界树保留么？”

    “如果意识凝实或借助外物自然可以，但世界树删除我后，你是无法在虚数无序的混沌中找回我的。哪怕残余的缓存文件被你找回来了，也会在世界树自查下杀灭病毒的。”

    “……自查，病毒……按照这个比喻，总归有自查不到的死角吧？”

    “嗯……或许吧。不过你还是别在我身上做无用功咯，你会忘记我的。”

    “……”

    “……”

    “如果……我不会忘记呢？”

    “你是世界树记录在案的。”

    “……”

    “好啦，别一直皱着眉头了。我先把定金给你吧，这是有关梦境的知识……”

    “请等等。”

    “嗯？”

    林尼轻呼口气，换上过往和煦的笑：“来建立契约吧。”

    “欸？”

    “这是岩王帝君给予我的契约卷轴，以此作为担保。”

    大慈树王愣了愣，而后咯咯笑出声：“好呀，作为一层保险，再好不过了。”

    契约拟定后，林尼静静看着大慈树王借由梦境的权能，将有关知识灌输给他。形式上颇为类似璃月仙法中的托梦，但好像又有些区别。

    “这种力量……和世界树有关么？”

    大慈树王微微挑眉，笑道：“问到点上了哦，的确是模仿世界树的。”

    林尼轻轻颔首。

    原来如此，他心底又多了些许把握。

    [对整个世界的信息修改……真是可怕的能力。]

    [类似的魔法术式倒也有不少，或许规避方法也可以借鉴。]

    [最糟糕的情形——如果任何格式的记录和记忆都会被抹除修正，那就诱导未来的我一步步往正确的方向走吧。]

    [现在要开始拟定未来的计划了，在备忘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