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板船难逃

作品:《援明传

    江风阴寒,将他身边的亲信们吹的瑟瑟发抖,但李成栋却一直站立在风中,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东北方向。

    月底的夜色实在太黑,除了星光照射下偶尔泛起的一点点波光,什么都看不见。

    一站就是大半夜。

    月牙儿终于爬上了树梢,能够看清一些了,沙洲的外围被重重的黑影遮蔽,显然是停泊了不少的船舶。

    而在沙洲与陆地之间的宽大水道中,一大片黑影已经停泊在哪里。

    借着月光,看起来有点像清军水师的楼船,正在惊讶他们是怎么摸进来的,船上突然举起了几十只火把,将原本极力才能看清的视线一下子照的明朗。

    楼船侧面站着的号令兵更是看得的清楚,清兵独有的‘帽儿盔’更是醒目。

    随着令旗挥下,船楼一侧吞出了火舌,声音震耳欲聋,铁蛋咆哮,带着浓浓的黑色硝烟朝着包围镇江的敌军军营中猛烈的砸去。

    这是红衣大炮的声响。

    铁球在军营中翻滚跳跃,所到之处糜烂一片,军帐被扯碎,铁球上狭裹的高温让其瞬间燃起了火苗。

    未等多久,第二轮炮击发射,楼船被强大的后坐力推的左右晃动。

    跟随着炮声,停靠在外江的船舶也全都亮起了火把,一时间将江岸线映照的透亮。

    借着亮光,可以看清离着江岸不远的地方,十几艘大船抛锚在江边。

    一队队小船穿梭在沙洲之间的水道之中,朝着镇江城极速划来。

    李成栋眼中精芒爆射,这大半夜算是没有白等,这么多船,只需一趟便能将几千人送过江,不由得大喜,赶紧招了一个亲信。

    “速去带人将甬道挖通,你亲自去头船上面,看看到底是谁的部队。”

    亲信领命而去。

    带头靠岸的小船刚刚歇浆,便见从城墙边窜出一人,划船的船夫也始料未及,嗬了一跳。

    只见来人抱拳大声说道。

    “某乃李成栋麾下把总,请速带我去见你们领头的将军。”

    船夫一愣,倒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从城里出来,示意他上船,便载着他往正在开炮的楼船驶去。

    快靠近楼船时,船夫拔下了插在篷子边照明的火把晃动了几下,楼船的清兵收起了瞄准他们的弓箭和火绳枪。

    把总跨上大船,在一个清兵的引领下,迅速的往楼上跑去。

    二楼甲板的露天平台上面,一张丈余宽的床凳摆放在中间,一个身穿团龙朝服的中年人半倚在上面,双目微闭,似对隆隆的炮声充耳不闻。

    把总一眼便看见了此人,楼船上遍插着火把,自然亮堂。

    仔细打量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赶紧跪倒在地,大声请安。

    “奴才宋北呈参见贝勒爷。”

    床凳上的贝勒爷睁开了眼睛,打量了几眼来人,问道。

    “这城里有多少咱们的人?”

    “回禀贝勒爷,有四万六七千人。”

    贝勒爷闻言坐正了身子,眼中冒出了寒光。

    “怎么会有这么多。”

    宋北呈拱手回道。

    “启禀贝勒爷,光我们一部便有三万余人,再加上一些溃兵,还有孔有德麾下一部,便有了这么多。”

    听他说完后的贝勒爷眼角抽搐,似是有些乏累,朝立于他身前的师爷挥挥手说道。

    “孔师爷,你看着安排吧,我有些乏了。”

    说完后便闭上了眼睛,重新靠在床凳之上。

    一旁的师爷应了声‘嗻’。便吩咐道。

    “咱们天亮之前便会离开,你进城通知兄弟们,速速撤出城来,随小船过渡到沙洲之上,等天亮后,再渡你等过江。”

    把总闻言大喜,虽然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但是他们这一部必然来得及撤走,至于旁人,管他呢。

    赶紧趴伏在地谢恩不止。

    正欲退去,师爷的声音又起。

    “告诉兄弟们,天亮以后要是撤不出来的,便留下来自生自灭吧。”

    说完点了几个站在门口的清兵说道。

    “你,你,还有你们几个,随这位把总去通知城里的兄弟,让他们把百姓都赶到城门口去,用他们挡着,咱们才能安心渡江。”

    几人拱手应命。齐声喊“嗻”。

    听闻了此言,把总眼中射出了一抹恶意,自己人都不一定来的及撤走,还管那些没有建制的溃兵作甚。

    但是这是贝勒爷的命令,他不敢违抗,更不敢顶撞,唯有加快自己兄弟撤走的步伐,至于那些百姓,谁爱赶谁赶。

    匆匆离去,来到城头,一切都如实禀告给李成栋。

    李成栋沉默思索了一会,问道。

    “你确定是贝勒爷?”

    把总点头,斩钉截铁。

    “卑职万分确定,而且他手下的孔师爷也是如假包换。”

    李成栋当即大喜,拍手道。

    “不用管别人,让兄弟们背上足够的粮食先撤,马匹辎重全都不要了,多带粮知道吗。”

    “嗻。”

    手下的亲信极速散去,安排人渡江,相比于别人,他们自然占得先机,未雨绸缪挖出的甬道,如今变成真正的生门。

    而北城门处,炮火依旧在肆虐,虽稍稍转向,清兵也不敢一拥而出,因为红衣大炮的准头实在是一言难尽。

    小船已经全部停到了江岸边,船夫等人装满后便划动双桨,后面上船的清兵也不用吩咐,自发的拿起竹蒿帮助撑船,来回一趟便是三四千人。

    到了沙洲之上,清兵也大胆的点起了火把,甩开双腿朝着大江边抛锚的大船处走去。

    排在前头,自然能第一批过江,脱离这个牢笼。

    天色已经微明,红衣大炮也终于停止了发射,楼船缓缓的往长江中驶去,将最后一批清兵送上沙洲,满脸汗水的船夫也抹了把脸,全部将船靠回了岸边,有的点上了烟袋,有的升起了火准备做早饭。

    天越来越亮,太阳已经冒出了半头。

    船夫们抬头看着城墙之上,不多久,城北城头上的清旗被人一脚踹落,一杆崭新的大旗被换了上去,迎着初升的阳光显得分外鲜艳,上书五个大字,六个小字。

    ‘汉家子弟兵’第一军第一师。

    这是汉家军第一次出现‘师’这个编制,由三部机枪连组成的‘骁骑营’,义兵改组的四个团合成一旅,加上一个炮兵连组成。

    骁骑营以方成汉任营长兼任一连连长,其他两人各任副营长兼二三连连长。是汉家军建军以来编制最全,装备最为精良的一个师。

    这当然是阎应元的功劳,早在守江阴时,他便借来了汉家军的步兵操典反复研读了。

    以他的聪明才智,在这步兵操典里,自然能看出一些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比如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军队编制,到底意味着什么!

    所以才会和卢传廷一见面,便称呼主公,而不是少帅小督爷之类的。

    随着城头上的旗帜更换,船夫们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而在沙洲上等着渡江的清军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看着靠在江岸边迟迟不动的渡船,李成栋心头狂跳,心头的不安和恐惧也随着太阳的升起越来越清晰。

    终究是不甘心,朝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人狂奔向临近江岸的这一边,无论多么大声的呼喊都如石沉大海,停在岸边的船夫们犹如变成了聋子。

    随着几声骏马的嘶鸣,最先抵达北门的是副营长兼三连长孙德胜。

    骑在马上的黢黑汉子满脸的笑颜如花,朝着江岸边的船夫环拱一圈,笑声掩不住的喜悦。

    “诸位今夜辛苦,阎公正在城里等你们喝茶。请!”

    众人齐齐拱手回礼,也不客气,收拾收拾便向北城门走去。

    沙洲上的清兵见了这一幕再不明白的话,那也太蠢了,一个个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在城里还能垂死挣扎一下,如今这脚下的沙洲连根草都不长,拿什么挣扎,抓把灰扬了敌军的眼睛吗!?

    颓丧的情绪瞬间蔓延,有几个人跑来江岸这边大声哭喊,磕头不止。

    李成栋知道大势已去,一屁股坐倒在沙地上,他们现在连待宰的羔羊都算不上了,顶多算只发瘟的病鸡。

    除了孙德胜一部端着机枪守住岸边外,没有人管他们,沙洲上坐满了一地的清兵,虽然他们身上也有刀枪,甚至很多人还带着弓箭,但是完全失去了意义。

    临近傍晚,一批批的汉家军战士围着沙洲可能登岸的地方挖掘壕沟,一挺挺机枪架设在战壕上,让准备夜间逃跑的清兵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镇江城被李成栋肆虐了一遍,入眼已经是满目疮痍,随着一批批的汉家军进驻,众人麻木的脸上才恢复了一点点人色。

    医务营的姑娘们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如今她们的成员已经发展到了三百多人,骨干医护成员也超过了一百之数。但对于偌大的城市来说,救助依旧是杯水车薪。

    城中百姓几乎人人带伤,据恢复一些的人说,无论是不是顺从清兵,抓住了先是一顿毒打,这让汉家军的战士听完后恨的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