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认自己真的懂？”

    “确认！”

    “方师，我以大明皇长孙的身份问你，你真的懂？”

    方孝孺摄于朱雄英忽然拔高的音调，下意识后退半步，微微一顿，

    “我确认！”

    “方孝孺，我以大明帝国未来第三任皇帝的身份，再问你最后一遍，对于大明的未来，你真的懂么！！！”

    每说一个字，朱雄英的声调便拔高一点，当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涨红着脸，双目圆睁，脖颈出血管突起，撕扯着嗓子，对着方孝孺厉声质问！

    我叫方孝孺，是当代大儒宋濂的得意门生。

    恩师的传世名篇《送东阳马生序》，估计诸位都拜读过吧。

    家里人从小就夸我机灵，我也非常喜欢读书，每天读的书加起来得有一寸厚，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叫我“小韩愈”。

    猛然间，我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曾询问过同样的问题，

    那时候，恩师面色不悦的告诉我，

    多读书，将来自己会明白答案！

    在那之后，为了天下苍生，我发奋读书！

    我努力，

    我要为天地立命！

    我要为天下人，为大明，找到那条路！

    再后来，

    “此庄士，当老其才。”

    这是当朝皇帝朱元璋对我的褒奖。

    在恩师离世之后，学识方面，整个大明能压我一头的人屈指可数，

    无数个日日夜夜苦读给我的底气，

    无数位至圣先师传授给我的学识，

    外加自身一点微不足道的悟性，

    令我成为大明开国太傅之一！

    以上的种种光环与荣耀，竟然让我忘记了去寻找当初的答案……

    可现在，

    几十年前自己亲口提出的问题，竟然借由一个8岁孩子之口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路呢？？？

    路呢！！！！！

    恩师！

    你骗我！！！！

    “我……我看不清……我看不清……”

    在朱雄英近乎看透本心的注视下，方孝孺败了……

    当方孝孺服软的这一刻，朱雄英的身影，在四个孩子的心中被无限拔高！

    说句难听一点，但是正确的话，

    最学有所成的出师方式，

    就是弑师！

    用你传授给我的一切，再结合我自身的天赋，正面击败你，才是回馈恩师的最佳方式！

    只不过，朱雄英下手有点太早了，

    第一节课还没结束，

    就把恩师给辩得哑口无言。

    情绪上头的朱雄英此刻必须“打十个”！

    “方师，你不是看不清，对不对？你是看得太清楚了，甚至可以一眼望到三百年后大明朝被一群暴民灭亡的景象，对不对？”

    朱雄英此话一出，门口守着的太监彻底站不住了，

    身为皇长孙自封未来皇帝还勉强情有可原，

    现在直接把大明说死，

    可怕！

    瞬间撒开腿，往内阁跑去。

    “你、你说什么！”被吓得后退半步的方孝孺结巴道。

    “如此大嗓门还听不清？比李茂耳朵还差？”

    正跟着一起燃烧热血的李茂没想到还有自己的画面，狗腿般询问：“英哥，肿么了？”

    大明朝才刚刚立国十余载，

    朱桂、朱植时不时还要被朱元璋抱在怀里分享艰苦立国的胜利故事呢，

    怎么到自己今天刚认识的大侄子嘴里，

    大明啥也没干，

    唰一下~

    亡啦？

    “敢问方师，华夏这片土地上到底存在过多少个大一统王朝？”

    “大侄子，我会！”

    极度想要参与这场“弑师大会”的朱植兴奋的举手示意。

    “嗯，十五叔，你说。”

    “秦朝、汉朝、新朝、西晋、隋朝、唐朝、武周、元朝，以及我们大明朝。”

    “方师，你告诉我，你所推崇的大周，为什么不算大一统？”

    “英锅，我溃！”

    “李茂，你说就说，别喷口水。”

    囫囵擦干净后，李茂生怕朱植抢答，连忙开口：“因为诸侯有时候不听周王。”

    “方师，你所苦苦追求复辟的周礼，难道就是把我朱家与无数勇士用血拼接起来的家园，再分割开不成！”朱雄英一声怒斥，使得方孝孺脸色惨白。

    “孔子乃至圣先师，万世师表！他推崇周礼，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不敢说下去了？”

    朱雄英此时的眼中哪里还有方孝孺的影子，他要借由大明皇长孙的身份，

    毅然撼动压在这片土地上人民头顶上无数年的“一座大山”！

    虽万死，其犹未悔！

    “既然方师说不出下去，那这题由我来解答。”

    嗯？

    文静胆小的朱桂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十三叔，这题你会？”

    “大侄子，我、我也想答！”

    这一刻，竟然连十三叔的血也燃起来了！

    “好！十三叔，你说说看，复辟周礼为什么行不通。”

    “因为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就算我们大明能够重现周朝的盛况，传承八百年后，最后仍旧会灭亡。”

    朱雄英震惊了！

    十三叔简直天才！

    “十三叔，还能再说点什么不？”

    “不能了……”

    不，你必须还得能！

    这个风头，绝对不能全让自己出，木秀于林的道理，混体制的门清。

    朱雄英简单思索片刻，引导道：“十三叔，你说重现周朝才八百年，那其余大一统的王朝……”

    果然，在朱雄英的梳理下，朱桂接话道：“其他的朝代，即便是父皇口中向往的盛唐，也建国四百年不到。”

    “没错，所以周礼这条路……”

    此时四个孩子的思路完全与朱雄英共频，异口同声道：

    “死了！”

    亲耳听到一群孩子们说【复辟周礼的路死了】，不亚于那群帝王听到民间盛传反动民谣。

    方孝孺感觉自己有些口渴……

    复辟周礼，是所有儒家学者的最高追求，

    更是他们日夜向往的天下大同！

    现在，

    几个黄口小儿，言之凿凿的告诉自己，甚至，心中那个小时候的自己同样高声附和，

    死了……

    你毕生崇敬的路，

    几百年前就死了……

    “陛下！”众人耳边忽然传来蓝小敏的惊呼。

    朱雄英扭头看向门外，

    嚯，人挺齐，

    除了自己爹这个年轻人外，全是老家伙……

    “爹，兄长。”

    “皇爷爷，爹。”

    “陛下，太子殿下，爹”

    “陛下、太子殿下、爹、祖父、刘大人……”

    蓝小敏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发现几个男生只喊两个人就不继续打招呼……

    没礼貌……

    朱元璋的反应还好，倒是跟在他身后站着的一群人表情有些复杂。

    “皇爷爷，你们从哪里开始听到的？”走到朱元璋身边，朱雄英小声问道。

    “当你询问大一统王朝有几个的时候。”

    “那不是全听到了！”朱桂震惊道。

    “你们几个人当时兴奋得恨不得一口活吞了方孝孺，眼里怎么还会容下别人。”朱标冷哼道。

    朱标对于收拾烂摊子太有经验了，“今天课就上到这里了，众人先散了吧。”

    信仰的破灭是灾难的，

    8岁了，

    自己擦屁股是应该的。

    “方师，以上都是十三叔的回答，难道你就不想听听我这个提出问题人的答案？”

    正要离去的众人闻言，纷纷停下脚步，

    既然朱雄英敢在这个节点开口，

    就证明他有答案！

    一个也许正确的答案！

    “大爷，大明的未来到底是什么？”信仰破碎的方孝孺，替几十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低声询问道。

    当孔子、孟子、荀子等一众儒学大家努力拼凑的大同美梦被打碎之后，方孝孺真的想象不到一个王朝凭什么会一直传承下去。

    朱雄英缓缓吐出一口气，

    用坚毅的目光扫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用最洪亮的声音高声宣布：

    “我，就是未来！”

    “你？”

    所有人纷纷皱眉深思朱雄英这句话的含义。

    “小敏，你做了那么多古词解析，能告诉大家，我刚刚这句话说得什么意思么？”

    朱雄英一开口，不少人才注意到角落里竟然有一个女娃娃！

    从未被如此关注蓝小敏腾得一下，小脸涨得好似红苹果一般。

    “我……我……”

    “表妹，你肯定懂我！”朱雄英真切的鼓励道。

    心中的迟疑在朱雄英的鼓励下缓缓消散，长舒一口气后，蓝小敏沉声道：“表哥的意思是，未来掌握在我们所有孩子的手中！大明，会在我们的努力，走向一条全然不同的、正确的道路！”

    “故此，”

    “我，就是未来！”

    十分满分的话，朱雄英只可以给这个答案---九分！

    差得最后一分，

    那么就由他来补足！

    “在皇爷爷的英明领导下。”

    听懂？

    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