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朔风劲大军至境

作品:《天命:从大业十二年开始

    最新网址:www.xs.fo</p>管城背倚巍巍嵩岳,西临滔滔黄河,地势自西向东倾斜,端的是形胜之地。虎牢关险扼东西咽喉,漕运藉济水、淮河、通济渠之便,四通八达。退可西入嵩山、伏牛山凭险据守,进则东出直面一马平川的河南腹地。此处堪称洛阳东北之门户,亦为山东诸郡西入中原之要津。

    两年多前,李密、翟让曾率瓦岗义军,在此地与隋军屡番鏖战。

    歼灭张须陀部的大海寺之战,如前所述,就发生在管城与虎牢之间的荥阳县境内。

    并且裴仁基之降从李密,也是发生在这一带。大海寺之战后,裴仁基被杨广任为河南道讨捕大使,镇守虎牢关,防卫洛阳,然於其后不久的李密与刘长恭等的石子河一战中,仍如前所述,裴仁基受到阻击,失期未到,遂退守管城、荥阳县以西、虎牢关南、嵩山北边的百花谷。之后因惧怕被朝廷治罪,裴仁基乃听从了贾润甫的建议,接受了李密的招降,杀死了监军御史萧怀静,以虎牢关投降李密。这些且也不必赘述。

    只说此番李密引军再入荥阳,一路行来,正是因了这些过往渊源,看着沿途熟悉的山川地貌,李密与、裴仁基等,无不心绪翻涌,感慨万千。

    寒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卷起地上的尘土扬得人睁不开眼。

    风吹动着猎猎旌旗,也吹动着深藏於心的记忆。

    回首前尘,大海寺一战功成之时,义军上下何等欢腾,李密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正是经此一役,李密始得翟让允可,另立蒲山公营,独领一军。

    其后奔袭夺取天下第一大仓洛口仓,威震中原,更因此被翟让等众豪杰推戴为主,正式踏上了逐鹿天下、问鼎中原的霸业之途,直至今日。然谁又能料想,当年奔袭洛口、鏖战石子河时那般果决勇锐、无往不利的大军,竟数十万众顿兵与洛阳城下,久攻不克!

    局势由此渐生逆转。

    不知不觉间,昔年仅是翟让帐下一小率的李善道,竟据河北、取河东,趁李密牵制隋军主力之际,悄然坐大,而今成了他李密的心腹大患!

    乃至迫使他在眼看洛阳将下之时,不得不委曲求全,暂与城中隋室小朝廷解兵言和。

    一幕幕往事掠过心头。

    李密既想不通洛阳坚城何以久攻不下,心中更充满了“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喟叹与不甘。若非自己牵制、消灭了隋军在山东、河东的主力,一个小小李善道,何来今日之势?

    凛冽寒风吹动他的须发,却吹不散那满腔的郁结与傲气。

    然转念一想,也罢!李密很快就定了定神。今日虽暂屈於洛阳小朝廷,稍损名望,然毕竟亲提大军已至管城。凭己之谋略,仗麾下之众,李善道又能如何?将其歼灭,或许非旦夕可成之业,——其於今在山东、河东布局初成,此战或需耗时,但最终胜券,他自信必握己手!

    犹记大海寺战前,自己亲率精锐,与李善道及其部共伏林中。彼时李善道言行举止,李密记忆犹新。确得承认,此人有几分不同寻常处,然终究出身寒微,谋略能有多少?若非自己运筹帷幄、身先士卒,何来大海寺之捷?何来瓦岗声威大振、四方豪杰景从?

    论及名望,李善道更是远不及己!

    待至管城,与郑颋、孟让、贾润甫等议定方略,李密暗下决心,至多三个月内,必灭此贼!

    思绪纷飞间,管城县界已在眼前。

    前军裴行俨遣军吏来报,郑颋、孟让、贾润甫等人在前方道旁迎候。

    李密抬眼望去,道旁的树木早就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里抖着,地上的枯草被吹得贴在冻土上,一片片荒废的田地连个脚印都没有,远处的村落静得可怕,一声犬吠都听不到,——魏、汉两军对峙,能逃的百姓已经都逃了,剩下的也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敛起繁杂的心绪,李密先是下达军令,令三军至管城城外后,择地筑营;又令分遣军吏,速召中、后军的裴仁基、徐世绩、郝孝德等大将随从自己入城议事。

    接着,待从在中军的王伯当赶至,李密便打马一鞭,带上祖君彦、邴元真等谋士,在秦琼、蔡建德等扈从下,离开中军,沿着道边,驰向管城。

    从正在行军的大队旁边掠过,眼前的景象格外壮观:前后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各色旗帜密密麻麻像一片树林,步兵踩着整齐的步伐往前挪,甲叶碰撞的脆响连成一片;骑兵们勒着缰绳跟在步兵两侧,战马时不时喷个响鼻,蹄子踏在冻土上“咚咚”作响。寒风里,士兵们的呼喝声、兵器的碰撞声、辎重车的轱辘声混在一起,透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

    李密骑在马上,迎面的北风越来越烈,志气反愈发高昂。

    他心中暗忖:虽说暂时降了洛阳,对自己有点不利,显得似是出尔反尔,但李善道带着汉军主力屯在白马,摆明了要和他决战,倒也省了日后再去打河北的麻烦。只要把李善道灭了,不光山东、河南能重新稳住,河北也会落到自己手里,到时候回师洛阳,一鼓作气就能把洛阳攻下来;等洛阳到手,中原平定了,再进兵关中,李渊也不足为虑了!

    不多时,已至管城县界。

    道旁数十文武躬身迎候。

    为首数人,文官袍服整肃,武将盔甲鲜明,正是郑颋、孟让、贾润甫等。

    贾润甫和孟让都是接到李密的檄令后,刚从雍丘、宛丘的前线赶回来的。众人等见李密前呼后拥,驰马而至,忙趋前拜迎。

    李密没有下马,只简短地令道:“不必多礼,先入城商议军事。”

    比之一两个月前奉命来管城安抚东南局势时,郑颋明显清减了许多,眼窝深陷,黑眼圈浓重,面容疲惫,显是夙夜操劳所致。然其衣冠依旧一丝不苟,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保持着贵族的体面。孟让、贾润甫则俱风尘仆仆,战袍染尘,面带倦色,一望便知是刚从战火前沿归来。

    众人齐声领命,或登车,或上马,簇拥李密往管城而去。

    郑颋、贾润甫乘车,不便途中与李密交谈。

    孟让骑着马,紧从李密马后,几次想偷觑李密神色,奈何李密坐骑领先半头,难以看清面目。

    却这孟让自闻李密将到管城之后,心里就颇为忐忑。

    他率部到淮阳已旬月,虽说房献伯、白社、周君德、杨仲达、杨士林、田瓒等,还有朱粲部遣以北上的部曲,都归他节制,论兵马委实不少,加上他带来的本部精锐,号称十万,实亦四五万人,比高延霸的万余步骑占绝对优势,可这些天和高延霸交手,他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自其统制诸部,进至宛丘,高延霸就北走,退到了太康据守。

    孟让领着各部试过攻城,结果不仅没攻下来,反被高延霸部的车骑将军成公浑、骠骑将军任恶头夜袭反击,攻陷了朱粲部营,导致其它营寨的士兵夜里恐慌自乱,损失不小,最后只能撤回到宛丘。自此以后,要么是孟让派兵去骚扰太康,要么是高延霸派兵出来袭击,大仗没再打,小战不断。可孟让手下的兵马虽多,却各怀心思,加上朱粲营被攻陷的事吓住了众人,除了他自己的本部和张善相的部队,其他各营都不肯拼命。由乃十几次小战下来,他空有比高延霸多四五倍的兵力,反倒败多胜少。就在前两天,他还新又败了一阵,折损数百将士。

    犹豫了半天,见李密只顾着往前赶路,终究没敢直接跟他说话,遂就放慢马速,和后面的王伯当并排走,开口说道:“伯当兄,尊兄本来是要和俺一起来管城的。可高延霸这鸟厮,这两天频频出来骚扰,为防有变故,他留在了宛丘,替俺坐镇。”他说的“尊兄”,是王伯当的庶兄王要汉。离开洛口,来淮阳时,王要汉从在军中,与时德睿为其副将。

    王伯当点了点头,答道:“路上已接俺阿兄书信,高延霸近日猖獗之事,俺与明公俱已知晓。”

    他看出孟让忧惧责罚,便笑了笑,带着抚慰的语气,又说道,“公初至淮阳,即解宛丘之围,捷报传至时,明公甚为欣慰。然则……”话至此处,他略作停顿,目光越过行在前头的李密,和扈从其侧的秦琼等,投向已不甚远的管城县城,城墙巍峨,旗帜招摇,遥见兵士巡逻城上。

    “然则?”孟让等了稍顷,不见他再说话,赔笑问道。

    王伯当收回了视线,仍是面带微笑,温声说道:“然则高延霸这鸟厮,不过李善道一奴耳,却这般骄狂於淮阳,是可忍,孰不可忍!故此明公已经决定,待我大军到了管城,议定进战之略,就用兵设计,先将高延霸这厮歼灭!却公且只管安心,毋需忧虑。”

    孟让听了这话,微微一楞,说道:“先歼高延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