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乖乖,坟头要炸
作品:《清妖》 最新网址:www.xs.fo</p>甘泉县衙后宅,下人们忙的不可开交。
朝廷调令到了,老丁不日启程前往海门厅任五品“厅长”,新县令后天到,故而老丁得赶紧让人将东西收拾好,一旦交接完毕便往海门赴任。
毕竟在甘泉当了两年多知县,老丁对这里还是很有感情的,以致离任前的最后一炮都没放,只是按常规收了属吏们的“别敬”,海门那边也有“到任规”等着老丁去拿,光这两个常规少说也有几千两。
院子里几个老家带来的下人正忙着打包,当初老丁到甘泉上任时足足带了四十多口人过来,如今离开同样声势浩大,大包小包的得套几大马车,加上坐人的得雇十几辆才行。
当然,费用是由甘泉县衙出。
毕竟,老丁是高升而不是革职,且未出省。
“不能这么放,这对粉彩胆瓶是老爷我好不容易淘换来的,你们这么放,等会给老爷我磕了碰了怎么办!”
瞥见两个下人竟将自己的宝贝随意放在地上,老丁顿时不高兴了,小跑上前将那对粉瓶轻手轻脚抱起放进铺有棉被的大箱中。
“不就一对破瓶子么,值当什么?海门那边的衙门难道还没几件象样的摆设?”
说话的是老丁夫人王氏,这会正带着二儿媳秦氏收拾细软。
自打长子一家随孙女婿去江宁后,王氏便有意将家里大小事务交给二儿媳秦氏掌管,秦氏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很得王氏欢心。
不出意外,丁家往后便是这个二儿媳当家了。
就是老二丁平有点不争气,不知在哪染上抽大烟的习惯,没事就偷偷跑到烟馆,别说读书了,成天就跟个瞌睡人似的有气无力,身子瞧着也瘦了许多,气的老丁拿棍子打了这不学好的儿子好几回,可不管他怎么骂、怎么打,也改不了儿子抽大烟这个坏毛病。
眼下丁平也不在县衙,估摸又去抽大烟。
儿子不学好,只能指望媳妇贤惠了。
“夫人这话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对粉瓶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真要磕了碰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老丁笑了笑,径直走到廊下,看着几个长随将一堆份量不轻的书籍捆扎结实。
这些书都是老丁历年积攒的藏书,其中还有几册宋朝的古卷,不管到哪里做官,老丁都要带上这些书。
除了看就是装饰,县太爷的书房总不能空空如也吧。
“照我说这些瓶瓶罐罐的就别带了,累赘,到了地方重新买就是了,你看你,搞的现在大车小车的,老百姓瞧见了还以为你这个县太爷这两年贪了多少钱呢。”
王氏一边笑,一边将几十件足金首饰并一迭银票飞快塞进一口小樟木箱的夹层里,尔后咔哒一声落了锁,却没将钥匙贴身收好,而是随手递给二儿媳秦氏。
“娘?”
秦氏没想到婆婆竟将保管家中钱财的钥匙给自己保管,一时有些发愣,不知该不该伸手接过。
“香莲,拿着吧,你娘昨天就说了,等到了海门那边咱这个家就交给你管了。”
老丁转身朝儿媳点了点头,在院中又看了会这才负手来到书房中。
书桌上放着一个铁盒子,盒子里除了这些年来他与各方的私信外,便是一本记录着不太方便让外人晓得的账本。
盒子挂着锁,不过钥匙却在老丁身上。
望着很是空荡的书房,老丁不由有些感慨,轻轻拍了拍铁盒,捻着胡须盘算起来,他于这甘泉县任职两年多下来,除上下打点之余倒也攒下两三万两,此番调任的海门厅虽不及甘泉县富裕,但地方却大,百姓也多,油水怎么也不会少于这甘泉县。
想到这里,老丁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他自认不是那种刮地皮刮得天怒人怨的蠢货,但该拿的也从未手软过,大清朝的官场本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水至清则无鱼嘛。
他不拿,上官也会认为他拿,下面人更是如此想法。
既然如此,不拿白不拿。
“老爷,这些旧公文卷宗也要带去海门吗?”
管家抱着一摞泛黄的卷宗路过书房,见老爷在里面忙出声请示。
瞥了一眼管家手里那摞卷宗公文,老丁随手一抬,吩咐道:“送到礼房去,他们要觉有用就留下,没用便烧了吧。”
“是,老爷。”
管家前脚刚走,外面院子就传来熟悉的声音:“丁大人,丁大人!”
听着好像是自家孙女婿提拔的那位府学马教授,此人跟自家孙女婿关系极近,还替自家孙女婿管着几处产业,因而老丁也将其视为“小贷党”一员,不过是外围成员,机密之事此人并不知道。
有仆人道:“马大人,我家老爷在书房呢。”
“好!”
话音刚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鹌鹑补服的马教授就迈进了老丁书房。
“丁大人!”
马教授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红光,几乎是小跑着凑到老丁面前,无比激动道:“今天的邸报丁大人看了没有!”
“邸报?”
老丁被马教授的激动样子弄的有些糊涂,邸报怎么了?
这几天忙着收拾东西,他连前衙都没去过,自是顾不上看什么邸报。
“丁大人,你快看!”
见老丁不知道,马教授赶紧将手中那份邸报展开,激动的手指直接戳在一行字上,兴奋的声音都变了调:“赵大人!赵有禄赵大人!他被朝廷实授安徽布政使,署理巡抚事了!硃批明发,全天下都知道了!”
“什么?!”
老丁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重锤砸在天灵盖上,猛的一哆嗦后一把抢过马教授手中那份邸报,眼睛死死盯着那行黑字,心跳的就跟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般。
“…安徽布政使员缺,著赵有禄实任,署理巡抚印务…”
邸报上每一个字都像金子铸就,看的老丁瞳孔不住放大,旋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自家孙女婿成为从二品的藩台大人了!
这简直是鲤鱼跃过了龙门,不,是直接飞升九天啊!
巨大的狂喜如滚烫岩浆瞬间将老丁掩没。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后,本应放声大笑的老丁突然僵住,继而嘴巴微张,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拿着邸报的双手更是抖得厉害,连带着身子也开始抽搐起来。
坏了!
马教授叫老丁这模样吓了一跳,好在见过不少童生得知自己考中秀才后失心疯的模样,知道这是欢喜病,二话不说上前赶紧将老丁扶着坐下,同时伸手猛掐其人中。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带着儿媳过来的王氏见了这一幕吓的失声大叫,儿媳秦氏也吓的呆站在那,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老丁在马教授的“抢救”下终是缓过来了。
看到夫人瞬间,老丁就欢喜的眼泪直掉:“夫人,咱那孙女婿当上藩台大人了,当上藩台大人了!”
王夫人为之一愣:“真,真的?老爷,可开不得这玩笑!”
“夫人,是真的,千真万确,邸报明发天下的,赵大人简在帝心,圣眷正隆啊!”
马教授将掉落在地的邸报捡起递给王夫人的瞬间,突然怔住:孙女婿?赵大人啥时候成丁县令孙女婿了?
我记得赵大人的夫人不是姓罗么?
不对,赵大人身边好像还有个小妾,难道说丁县令把自家孙女嫁给赵大人当了小妾?
乖乖,真要是这样的话,这丁大人看人眼光可真准,舍了孙女一下把狼套住了!
妈的,我咋就没想到的。
马教授心中失落落的,好像错过什么。
旋即又精神一振,赵大人年纪轻轻就官居二品大员,这要再过几年还得了?
自个可是赵大人的亲信,也是赵大人府学的接班人,将来赵大人能少得了提携于他?
越想越美,越美越想.
“真是我的好孙婿,好孙婿!”
书房内,老丁的笑声无比洪亮,笑到最后好像不拍一下他那装有秘密的铁盒不得劲似的。
王夫人看清邸报所写,瞬间,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当初丈夫说要把孙女嫁给赵安那孩子,她一开始还不太愿意,是丈夫说赵安这孩子脑袋瓜子好使,小小年纪就当了七品官,将来肯定有前途,这才松口同意,不过也替婉清委屈,毕竟那赵安身边有个姓罗的寡妇,这嫁过去虽说是当妻,可怎么瞅都像是当妾。
结果没想到赵安这孩子不是有前途,而是大大有前途,年纪轻轻就当了二品官,这将来还了得!
婉清有福了噢。
秦氏也欢喜着,自家侄女婿荣升藩台,她这当婶婶的能不开心么。
高兴坏了的老丁这会跟个小孩似的在书房到处转,心情比马教授还激动,跟孙女婿的藩台比,他这个五品的海门厅同知算个屁!
藩台本就是一省大员,这还署理巡抚,意味着安徽一省都是孙女婿说了算,根据造反前准备三阶段理论,孙女婿只要在安徽好生经营,养出一支强大的反催收队伍出来,那三年之后白莲教一旦起事造反,“小贷党”便能利用白莲造反扩大势力范围,到时候兵强马壮的别说欠债不还了,就是把债主杀了又怎滴!
他爱新觉罗家的江山不也是从汉人手中抢去的么,如今汉人再抢回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风水轮流转嘛。
这么一寻思,自家孙女婿那哪是高升藩台,分明就是离龙椅又近了一步!
不知婉清那丫头生孩子没有,孩子是男是女,这要是男孩,他这个老太爷可得好生教导,因为这孩子将来肯定是储君。
嗳?
孙女当皇后,重孙子当太子,啧啧,老丁嘴角咧的就跟坟头冒烟似的!
要炸,要炸啊!
兴奋地的直搓手,旋即冲出书房来到院中朝一众下人喊道:“还收拾这些破烂作甚,不要了,都不要了!”
“啊?不要了?”
一众收拾东西的下人叫老爷这话弄的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别听老爷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王夫人赶紧走出将丈夫拉了进来,“哪能都不要,总不能到了海门样样重新买吧。”
“嗳,夫人刚刚不是说全都重新买么,怎么现在又舍不得了?”
老丁笑着走向马教授,很是亲热地抬手拍向马教授肩膀:“马大人,待老夫到了海门安定下来,马大人无事时可要多来看看老夫噢。”
这一拍让马教授受宠若惊,连连点头:“下官正愁找不到理由去看望大人呢,大人放心,下官回头铁定去看望大人。”
“老夫后天便启程,老夫这一走,扬州这边的事就请马大人多费心…”
老丁欢喜之余考虑的事情比较多,主要是孙女婿在扬州这边的产业,如咸丰行同兴隆号,先前他当这甘泉知县可以照顾到,但如今他要去海门任职,扬州的事情不方便直接插手,官面上除了这位马教授,也没其他人拜托了。
马教授肯定是拍着胸脯应承下来,笑话,这些可都是赵大人的产业,不用任何人打招呼,他也得动用一切关系帮赵大人把产业搞起来。
又客套一番后,马教授告辞回府学,后天再过来送老丁一程。
人走后,老丁脸上的笑容仍是未减,夫人跟儿媳也是欢天喜地在那说着要给婉清寄些东西,正说着,老丁却想到什么,突然上前一把拽住夫人的胳膊道:“陪我去趟恒利钱庄!”
“去钱庄干什么?”
王夫人不解,家里又不缺钱,好端端的去钱庄做什么,就算要卖东西也当去当铺啊。
老丁解释道:“安徽那边眼下闹灾荒,朝廷又让咱孙女婿当安徽藩台,我琢磨着孙女婿手里肯定缺钱,唉,我这当祖父的也帮不到他什么,不如就给他借点银子嗯,我这五品同知怎么也能再借个十几万两吧。”
言罢,意味深长看了眼夫人和儿媳,“记住,我们丁家再苦再穷,哪怕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不能穷了咱的好孙婿啊!”